第29章 ☆、章二十二

(章二十二)

我問他,你是誰。

他拿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罵了一句神經病,就關上了門。

我聽到門裏邊不止一個人的聲音,似乎有女人,還有孩子。剛才一瞥,也覺得屋子裏的裝修擺設似乎跟以前的家裏有些不同了。

我想,要不是做夢,就是走錯了樓層。可是看看門牌分明就是我家啊。打電話給爸媽,都是無法接通。

突然一陣莫名的恐慌從心底生出。我覺得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了,而我什麽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鄰居大嬸聽到我的聲音,開門來瞧。她看到我就驚呼:“萌萌啊?你怎麽回來了?”

我問她我家發生了什麽事情。等待答案的時候心中有點惶惶不安。

“你還不知道啊?你爸爸跟狐貍精卷款潛逃了,你媽媽為了還債已經把房子賣掉了……”

韓子玉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開往媽媽家鄉的火車上。輾轉幾番才得知了媽媽住在姨媽家的消息。

他問我在哪裏,聲音有些焦急。

我握着電話的手輕微顫抖,其實從聽到隔壁大嬸的話開始就一直在顫抖,心裏的不安愈演愈烈,停不下來。我告訴他我要去的地方。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說,我去找你。

我問他,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沒等他說話,又說,算了不用問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見到媽媽不是在姨媽家,而是醫院。

她躺在病床上,打着點滴,整個人瘦了一圈。雖然睡着,臉上的表情卻很不安。我沒有敢吵醒她。

姨媽拉着我的手不住抹淚,說,小猛,你還好嗎?一個人會很辛苦嗎?

她把事情的始末又從頭講了一邊,聽來很長,但其實很簡單。跟鄰居大嬸說的一樣,我爸帶着公司的錢跑到了國外,聽說是為了一個女人。事情發生在去年十月,也就是媽媽替我辦了住校的時候。

後來,媽媽為了替爸爸還債,變賣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還是不夠,東拼西湊,還是不夠,拼命工作,終于病倒了……

不僅身體病了,精神也慢慢變得不大好。先是失眠、恍惚,進而敏感、暴躁、患得患失,漸漸地,漸漸地,連最後的力氣都耗盡了,徹底垮掉了。

我想起來那次逃學媽媽打了我一巴掌,她臉上的失望和憔悴歷歷在目。我竟然沒有察覺她當時的絕望和無助,卻還給她心上添堵。

可是現在,我寧願她像那天一樣,還有力氣打我。而不是躺在病床上,孤孤單單住在這充斥着消毒水的冷冰冰的房間裏。

姨媽一邊擤鼻涕,一邊不停地罵着何成康,罵他畜生,罵他混蛋。“你媽媽是一個那麽要強的女人,二十年了,富也富過,窮也窮過,大風大浪都一起過來了,現在眼看着孩子要高考了,所有的艱難都要熬過去了,卻被那個王八蛋害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問她:“債還清了嗎?”

“啊?”

“我爸欠的債,還清了嗎?”

“哦,我跟舅舅們湊了湊,都還清了。”

我想了想,說:“姨媽,我會把所有的錢都還給你們的。以後,以後一定會的……”

“小猛,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情,有什麽事情大人們會處理的,你只要專心高考就好了……哎,真是作孽呀,把一個好好的孩子害成這樣……”

我搖搖頭,說:“我不高考了。”突然理解了韓子玉當初辍學的選擇。這種境地,叫做走投無路,這種感覺,叫做無能為力。

“……你說什麽?”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我驚了驚。是媽媽的聲音,除了明顯的虛弱,更多的竟然是冷厲。我回頭,看到媽媽憤怒的表情,和失望的目光。她眼中淚光閃閃,卻沒有落下,狠狠瞪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虛,低下頭,說:“媽,我不高考,考上了要白白浪費四年時間,甚至更久。我要去掙錢,給你治病,把我們的房子贖回來。”

“混賬!誰要你掙錢?給我回去高考,這是關乎你一輩子命運的事情,你以為是開玩笑嗎?就剩兩個月了,你不能功虧一篑!”

我堅定地說:“不,我不想考了。”

“你……”媽媽氣得眼睛通紅,喉頭哽咽,好久說不出話。我吓得上前扶她,卻被推開。“滾!你給我滾!高考之前不許來見我!”她指着門大喊。

我不想再說什麽。走到病房門口時,卻碰到正好趕來的韓子玉。看到他的時候,我突然很想哭,很想撲到他懷裏大哭。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讓媽媽看到我與他的關系。然而哪怕只是靜靜的對視,我也已經感覺到了他眼中的安撫,好像在說“有我在”,讓人覺得安心,又可靠。

他握了握我的肩膀。

“這位是……”姨媽在房間裏問。

韓子玉很有禮貌地點點頭,說:“您好,我是何爾萌的家教老師。我教物理,姓韓。”

我聽到媽媽的聲音緩了下來,說:“原來是韓老師啊,韓老師,我們家何爾萌有點叛逆,不大聽話,能不能拜托您好好勸說一下,讓他一定要認真準備考試……”

“我會的,您放心。”

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天下着大雨。

韓子玉問我要不要回家。我說回家?他點點頭說嗯,回我們家。

我說,羊羊哥哥,我不想高考了。

他揉揉我的腦袋,說,那也得先回家再說啊。

等到了車站,卻誤了最後一趟車。

我在大雨裏站了很久很久,很想冰冷的雨水能把我澆得清醒過來,發現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來來往往的車子翻起泥污,濺了一身。他打傘我不要,拉我又不肯走。

他只好陪我一起站着,一直站着,看着一座陌生城市的車來人往,萬家燈火,看着夜色漸濃,世間的所有一切都一點點沉寂下去。最後只剩了一座冷冷清清,空空蕩蕩,沒有顏色的,黑暗的,城。

我想,他一定知道這種無助的感覺,他一定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現,沒有家的人,與自己腳下的城市是多麽的格格不入。

一間間大大小小的房子,一盞盞亮起又熄滅的燈,沒有一個是屬于他的。沒有那麽一扇門,裏面是有溫暖的家人每天等着他回去的。現在我和他一樣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打了個噴嚏。然後就着他的手背擦了擦鼻涕。

他看看我,無奈地笑笑,拉起我朝一旁的酒店走去。

我問他:“去哪兒?”

他說:“開房。”

進到酒店房間裏,他二話不說,第一件事就是扒光我身上所有的衣服。

我以為他是要那什麽呢,雖然有些推拒,但也沒心情拉鋸扯鋸,就不情不願讓他扒了。

結果他只脫我的不脫自己的,然後推着我進了浴室。我心想不是吧,居然還有心情搞情趣?結果他說,看你身上髒兮兮的趕緊洗個熱水澡。

他很細心,調好了水溫才讓我站進去。溫暖的水流從頭頂澆下,沿着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流淌,濺在地上發出“啪啪”的響聲,整個浴室裏都漫起白茫茫的霧氣。

身體終于感覺到了一絲輕松。雖然只過了短短一天,我卻覺得好像被巨石壓了很久一樣,到現在已經是身心俱疲。難得此刻能暫時什麽都不去想,被熱氣騰騰的水汽包圍着,稍稍放松一下身心。

韓子玉挽着袖子,仔細幫我擦洗身體,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不漏過每一個角落。

他的動作很輕柔。單膝跪在地上的時候,我可以看到他被水沾濕在鬓邊的深棕色的發,高高的眉骨下微垂的眼睫,和右眼眼尾那一枚霧蒙蒙的痣。

他一邊用塗着浴液的手掌揉我的肚子,一邊叫我轉過來轉過去,就好像在照顧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擡眼看我,問舒服不舒服。

不知怎的就覺得眼眶有些濕潤。我想大概是霧氣沾濕了眼睛吧。

我踢踢他,說:“你衣服都濕了,不難受嗎?”

他擰一下我的屁股,說:“色狼,想讓人家脫衣服就直說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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