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時候,附近有好幾個同齡的小姑娘,很愛來找趙夜闌玩耍。趙夜闌卻總是不待見她們,一見着她們叽叽喳喳地來了,就板着臉回到屋子裏去,拿起書裝作有正事要做。

他娘笑了好幾次,某天在夜裏和他爹說道:“我們夢亭真是不開竅,也不知道以後會喜歡哪家的姑娘。”

“他才多大,哪懂這些,是吧夢亭?”他爹看向他。

“嗯。”趙夜闌埋頭寫字,“她們好吵。”

“那你是喜歡安靜一點的?”娘親問道。

“嗯。”趙夜闌頭也不擡地說,“像娘這種安靜的、溫柔的、體貼的、做飯好吃的,我就喜歡。”

“看吧,還說他不懂呢,人家心裏想法多着呢。”娘親笑道。

爹也笑了起來,點了下他的腦袋:“你娘已經是我的了,你怕是找不到我這樣好的妻子了。”

“胡說,我一定能找到更溫柔賢惠的!”

不知為何,夜裏做了這個夢,趙夜闌緩緩睜開眼睛,暗自慶幸這次不是噩夢,随後看向躺在身邊的男人。

一點也不溫柔賢惠,做飯還難吃,和他的理想型妻子簡直是十萬八千裏。

“怎麽了?”燕明庭察覺到他還沒睡着,眼睛都還沒睜開就下意識将他的腦袋往自己懷裏按,拍着他的背,迷迷糊糊道,“又做噩夢了?”

趙夜闌擡頭看着他這樣,有些想笑,道:“燕明庭,等回了京,去見見我爹娘吧。”

“好啊……什麽?!”燕明庭倏地睜開眼睛,詫異地看向他,眼裏透着幾分茫然和不确信,“你說真的?”

趙夜闌索性道:“騙你的。”

“撤回撤回。”燕明庭倔強道,“去就去,你不許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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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耍賴啊。”趙夜闌好笑道。

燕明庭嘿嘿笑了兩聲:“怎麽突然讓我去見你爹娘了?”

“醜夫婿總要見公婆的嘛。”

“……你說我醜?”

趙夜闌不吭聲。

燕明庭也沉默了。

半晌,趙夜闌忍不住問道:“生氣了?”

燕明庭繼續保持沉默。

“小心眼。”趙夜闌掐了下他的腰,燕明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癢。我只是在想,該帶什麽見面禮去,光是紙錢肯定不夠的。”

“……想歸想,你的手在往哪摸呢?”趙夜闌沉聲道。

“你右胸不是受過傷嗎?我看看有沒有留疤。”燕明庭恬不知恥地說。

趙夜闌翻身坐在他身上,衣衫卻被對方的手順勢扯落了下來。燕明庭也坐了起來,親吻着他的嘴唇和脖子。

黑暗中只有一點月光模模糊糊地落在窗子上,趙夜闌呼吸的聲音重了些,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帶個大男人去見爹娘,爹娘會開心嗎?

“夢亭。”

“嗯?”

“我好想你。”

“我不是在這嗎?”

“不知道,就是很想你,想見到你。”燕明庭擡起頭來,摸了摸他的臉頰,耳鬓厮磨道,“可以嗎?”

片刻後,屋子裏又重新亮起一道燭光,燕明庭終于能看清他不受控制紅起來的臉,呼吸急促,恨不得在他身上到處都留下屬于他的痕跡。

趙夜闌看着投在窗邊上的兩道影子,心滿意足地笑了下。

爹娘應該不會生氣的。

因為,他很開心,十幾年來,這是他頭一次覺得活下去不再需要多麽深重的理由,他只想要輕松痛快一點。只要想着往後都是和對方一起度過,日子便有了盼頭。

隔天清晨,一行人在樓下吃早飯,李遇程一雙眼睛提溜轉,一直盯着趙夜闌瞧個不停,神色古怪,似乎很好奇他怎麽一點事也沒有,然後又鄙夷地瞅了燕明庭一眼。

“眼睛不想要的話,我幫你挖出來?”趙夜闌淡淡道。

恰巧這時付謙走了大堂,乍一聽到他說這句話,好像想起了什麽可怕的場景一樣,吓得連連往後退,在門上磕到了腦袋,然後手忙腳亂地溜出去了。

“大早上的,不要說得這麽血腥嘛。”李遇程看着付謙狼狽的背影,笑得嘎嘎的。

趙夜闌給小高使了個眼色,小高一腳就将李遇程踹到了地上去。

李遇程摔了個狗吃屎,還不敢反抗,拍拍屁股站起來,左右看了看,那兩位姑娘在說悄悄話,燕明庭在給趙夜闌夾菜,壓根無人關心他的死活。

好慘。

他重新坐回去,終于肯老實吃飯了。

在宛城呆了三天,該逛的都逛了,該買的都買了,将士們也都休息好了,于是又重新啓程了。後面的路程沒有再耽擱,基本上都是吃個飯睡個覺就繼續出發,緊趕慢趕,終于在半個月後抵達京城。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城門穿過,引起不少百姓駐足圍觀,在看見為首的燕明庭時,衆人才知道是燕明庭和趙夜闌回來了。

雖說京城距離江南甚遠,可不妨礙消息的傳播,兩人先是合力揪出江南一衆腐敗官員,又早早發現了災情,并及時采取措施疏散難民,減少了很大程度上的損失,現在江南一帶的百姓都對這兩人歌功頌德呢。

消息傳到京城後,坊間都在議論這事,對趙夜闌的态度有了質的變化。再加上有些人在知淮兩州有親朋,對此事更是後怕,如果沒有這兩人和這群将士,恐怕會有不少悲劇發生。

人的記憶和情緒總是會随着時間變化,這段時間趙夜闌不在京中,大家漸漸都快淡忘這個人了,可再聽到消息時,他卻成了江南百姓們口中的再生父母,因此新的形象覆蓋了原來的奸佞印象。

盡管還有一些人持懷疑态度,但大多數人看他們的眼神都變得友好尊敬許多。

覃管家聽見外面的動靜,走到門口一看,便看見兩位主子回來了,興沖沖地叫人去收拾房間,又讓廚房的人趕緊做點可口的飯菜。

“将軍,你們可算回來了。”覃管家往馬車裏看了看,“大人呢?”

燕明庭下馬,掀開馬車的簾子。

覃管家看見趙夜闌同一位姑娘坐在裏面,有些驚訝,可随後看見燕将軍将趙大人接下馬車後,就沒管那位姑娘了,這才暗自放下心,倒是那位左姑娘去牽那位姑娘下來。

“你們身體可還好啊?”覃管家上前關心道,聽說那旱災可厲害了,能看到他們安然回來,已經非常慶幸,“先進屋吧,餓不餓?要不我現在就上街先去買點東西來墊墊?”

“不用了,我們剛吃完點心。”趙夜闌道。

燕明庭讓手下人都各回各家後,才最後一個進入大門,剛踏進門檻,就聽見趙夜闌吩咐道:“去倒點茶。”

“好。”覃管家剛要往裏屋走去,就被喊住了。

“等等,要那個……待客的茶。”

“好咧。”

燕明庭沒有坐下,找了幾個人去搬馬車裏的東西,站在廳門前看着他們來來往往地搬運。

這時,覃管家端着茶出來,給趙夜闌和那兩位姑娘一人一杯,就連小高都分到了一杯。

小高誠惶誠恐地看着他,端起茶就一口喝了,然後找了個角落,默默吐茶葉渣滓。

趙夜闌端起杯子,眉頭微蹙:“這是什麽茶?”

“這是您愛喝的明前茶啊。”覃管家道。

“那她們的呢?”

“她們的是咱将軍府的茶。”

趙夜闌将杯子往桌上一擱,眸色沉沉:“為何我與她們的不一樣?”

左冉和尹平綠都停住了,默默把杯子放回桌上。

“大人你不是不喝将軍府的茶嗎?”覃管家茫然道,“我記得你只愛這明前龍井啊,還讓我把這些茶葉收起來。對吧,小高?可是你親口代大人傳話的。”

小高搖頭:“我不記得了。”

覃管家:“……”你小子害我!

“去換一杯。”趙夜闌道。

“換哪一種?”覃管家仔細确認道。

“去換我娘的茶來。”燕明庭笑道,然後朝趙夜闌伸出一只手,道,“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

趙夜闌左右看了看,左冉和尹平綠默契地低下頭,他又看向燕明庭,好奇地握上他的手,跟着他一起往後院走去。

小高也跟了上去,剛走兩步,就被左冉給拉回來了。

“這是要去……看你的雞圈魚塘?”趙夜闌跟着他朝後院越走越遠,經過魚塘時,對方卻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走。

趙夜闌瞥見草叢裏的一只白團子,走上前将它抱了起來,掂掂重量,道:“紅燒重了些。”

“可以紅燒了。”

紅燒似乎聽懂了他們的對話,在趙夜闌懷裏瑟縮了一下。

一刻鐘後,趙夜闌站在一片樹林前,摸着兔子腦袋,詫異道:“将軍府……竟然還有樹林?”

“是啊,原來的府邸太大,我娘說家裏人少,幹脆辟出來,連接到到後面的山林去,種了很多樹。”燕明庭牽起他的另一只手,護着他往林中走去,“小心些。”

趙夜闌彎着腰穿過一塊地,視野忽然開朗,兩旁是矮小的茶樹。他環視一圈,又被前方的樹給吸引,樹上挂着一個個紅澄澄的果子,好奇地走上前去,才發現是柿子。

離開京城時還是夏日,回來時卻已經到了秋天。

燕明庭伸手摘了兩個,用衣袖擦幹淨:“吃嗎?”

趙夜闌看了幾眼,道:“沒洗。”

燕明庭笑了兩聲,直接咬了上去:“這也是我娘種的,她與弟弟在家時,沒事就來這裏種點樹,春天有茶葉,夏天有杏子,秋天有柿子,冬天有橘子,一年四季的果子都有。她總覺得府裏應該有這些東西,我們吃的時候也會更開心,還能想起她來。”

趙夜闌點點頭,環視一圈,才發覺這還是個不小的工程,道:“也許她想給自己找點事來克制思念之情,畢竟你和你爹在邊關。”

“是啊。”

趙夜闌一扭頭,發現他已經吃完了兩個,又摘了第三個下來。

“有這麽好吃?”

“你試試?”

趙夜闌垂眸,盯着那柿子看了半晌,剛張開嘴,對方卻突然湊了上來,有預謀地得到一個吻,才将柿子償還給他。

趙夜闌睨了他一眼,這才順利吃到柿子,也許是還沒熟透,吃到後面有些澀,道:“嘴麻了。”

“我看看。”

“……”趙夜闌含糊道,“是用舌頭看的嗎??”

“是啊,這招叫知己知彼嘛。”

“分明是強詞奪理,唔……”

兔子從趙夜闌的懷裏跑了出去。

兩人離開的時候,燕明庭道:“以後春夏秋冬,我們都可以來這裏摘果子。”

“嗯。”趙夜闌手裏還握着個新摘的柿子,已經開始期待冬天的橘子了,回到了大堂後,卻被小高發現了異常。

“大人,你怎麽嘴腫了?”小高詫異道。

尹平綠和左冉捂住臉偷笑,趙夜闌瞪了他一眼,将柿子抛給他,欲蓋彌彰道:“柿子有點麻,你試試?”

小高吃了一口,看向路過的覃管家,快要哭了:“怎麽辦,我的嘴是不是也要腫了?”

“你做夢去吧。”覃管家無情道。

“?”

趙夜闌終于喝上了将軍府的茶,味道普通,但确實如同尹平綠說的那般,因着裏面摻了老夫人的感情,所以顯得珍貴起來,喝起來時也會小心翼翼的,生怕灑了。

“房間都收拾好了嗎?”燕明庭問覃管家。

“收拾好了,還是和你們走之前一樣,一點沒變。”覃管家道。

“我去看看。”燕明庭興致勃勃地走了。

趙夜闌讓小高帶着左冉二人去城北的宅子,随後也往卧房走去,剛來到門外,就聽見燕明庭在屋內問道:“覃叔,上次我讓你扔掉的畫冊,你扔了嗎?”

“沒有,我都給你保存着呢。”

“太好了,快給我拿來。”

趙夜闌腳步一頓,轉身便往書房走去,心神不寧地徘徊了半天。

這些天兩人在也暗戳戳做了許多親密的事,可始終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他也堅守着沒有褪去最後一層衣衫。

在路上還能以趕路為由,可回到府中了,該用什麽理由呢?

一次兩次的還好,時間長了,燕明庭可能會懷疑他的感情,又或者懷疑他不行,更有可能察覺到其他原因,從而查出來。

忽然間,他想到了一個人——顧袅袅。

燕明庭在卧房裏呆了一陣子,出來時卻沒有看見趙夜闌,四處尋了一圈,都沒有見到其身影,只看見小高在前院逗兔子,問道:“趙夜闌呢?跑哪兒去了。”

“青樓。”小高淡定道。

燕明庭大驚失色:“什麽?剛回京他就去青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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