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敏

轉眼又是一個月末。

盛夏時節,白日裏連空氣都是滾燙的,後宮嫔妃們經不住悶熱,紛紛被高溫逼進室內,靠着冰塊續命,再沒人花枝招展的逛園子了。

宮人們也被熱得有氣無力,抓住空閑就蔫蔫縮在廊下門口等陰涼處,每天最大的盼頭就是喝一碗涼水解解暑。

在這樣悶熱天氣下,皇帝也不愛動了,進後宮的次數肉眼可見地縮減下來,受寵的還能分到一兩次伴駕機會,不受寵的一個月也沒見上皇帝一面。

婧月挂在寵妃的末尾,共得了三次伴駕的機會。

她已經嫌多了。

這麽熱,誰願意做那事?

白天頂着大太陽過去陪吃陪玩更折騰人欸。

到了請安的日子,天熱不想動,婧月就不知不覺就出門晚了,一路緊趕慢趕,進門時發現人基本上都到齊。她不禁心一緊,快步走了過去給衆人見禮。

“蘭妹妹今日可來晚了。”

李美人和駱才人都不受寵,時間長了漸漸報團,此時兩人正挨在一起絮絮說話,靜妃和怡才人沉默坐着,景貴人自顧自喝茶,只有娴貴人見她來了,熱情招呼。

“是的,妹妹今日起得晚了,還好沒遲到。”

婧月一一行禮問候,發現麗嫔還沒到才暗自松了口氣,笑着同娴貴人說話,坐下加入了衆人的八卦隊伍中。

同時将嫔妃們挨個檢測了一遍。

無人懷孕。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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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月擡頭,正好和對面坐的景貴人對視上,就沖她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景貴人見她突如其來的笑容,一臉莫名其妙。

“沒,就是覺得景姐姐今日這裙子好看,想問問上面繡的是芍藥花嗎?”婧月仍笑着說,聲音溫柔。

“是啊。”景貴人被她這态度吓得發毛,下意識抖了抖裙子,又狐疑地打量她幾眼。

“怎麽了?”

“挺好,很襯姐姐呢。”

婧月笑着誇了一句,見她滿眼警惕也不再多說,接着和娴貴人聊天去了。

“奇奇怪怪。”景貴人暗自嘀咕一聲,轉頭就将此事抛開,沒放在心上。

她并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幾日無事發生。

這個月終于過去了。

婧月一覺睡醒,數了數日子,快樂在床上滾了一圈,選擇存檔。

六月被存入檔位裏。

…………

七月,京城全面進入了燒烤模式,這是婧月每年最懷念現代的時候了。

畢竟冬天再冷,碳火也足夠取暖,可夏天沒空調是真的受不了。

尤其昭陽宮景致稀少,沒有遮陰。雖說通風寬敞,但盛夏的烈日一照,院裏大片青石鋪就的地面就如同燒烤板一般滾燙。一盆水潑上去,婧月都能幻視到地面蒸騰起來的水蒸氣。

曬得燙jio。

不敢出門,宅居使她快樂。

一日午後,睡了午覺仍不想起身,她懶洋洋窩在榻上吃水果看話本,忽然慶安進來,說有皇後宮裏的人來了。

“皇後娘娘怎麽忽然派人來?”

她不由坐直了身體,心裏有不好的預感。起身套了件外衣,讓青露替自己挽着發,向站在旁邊等候的慶安繼續問道:“來的是誰?可知是什麽緣故?”

“來的是靜容姑娘,沒問出來什麽緣故,但靜容姑娘看起來很嚴肅。”慶安躬身答道。

“靜容?”

心中不祥的預感更加濃烈,看了一眼視野下方的存讀檔界面,她這才穩住心神。

皇後的掌事大宮女有兩人,名為靜容和靜姿。憑婧月如今不上不下的牌面,前來跑腿的一般是坤寧宮的二等宮女。沒有重要的事,可輪不到靜容和靜姿這樣的大宮女出面。

真出事了?

沒事,大不了再來一遍。

在心底安慰了自己,簡單收拾一番就在桌前坐下,“請靜容姑娘進來吧。”

“是。”

靜容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一張瓜子臉相貌極溫柔,平日裏對着宮嫔們笑意盈盈,此時卻正如慶安所說,她的臉緊繃着,沒什麽表情。進了屋裏,規規矩矩同婧月行禮,也不多講,只說皇後娘娘有請。

婧月知道事情果然不妙了,不敢多耽擱,她立刻起身随着靜容出門。

走到半路上,看着眼前的路,她又遲疑地放慢了腳步,試探着靜容的口風,“這似乎不是去坤寧宮的路。”

靜容就沖她一笑,“是,娘娘在渡月軒呢。”

“渡月軒?”那是怡才人住的地方。

她訝然,“可是怡才人出了什麽事?”

“怡小主身體不适,前不久命人請了太醫,方才又派宮人請娘娘,娘娘現正陪着怡小主,命奴婢來請您去一趟。”靜容斟酌着說。

“怎會如此?”婧月驚了,“那其他姐妹可去了?”

“奴婢出來前,聽得娘娘還命人去請了麗嫔娘娘,娴小主和景小主。”

聽見這些人選,婧月心裏瞬間有了譜,猜測這就是自己久等不至的吃瓜後續了。

一路快走,進了渡月軒就是一陣清涼。

渡月軒是臨水而建的小型閣樓,院內綠竹環繞,擺設古樸風雅,炎炎夏季裏竟感覺不到絲毫燥熱氣息,微風吹拂,迎面有絲絲水氣涼意。

婧月一路疾行熱出了汗,此時便覺精神一振,不禁轉頭多打量了幾眼院內陳設,心生羨慕。

“怡姐姐這真是度夏的好地方。”

“是啊,很是涼爽。”靜容随口附和道,心裏只覺得驚奇,這時候了竟還能有閑心想這些。

不知是真憨還是裝傻,她心想。

穿過竹林小道就到了怡才人門前。

靜容按下內心的念頭,面上不顯,領着婧月徑直推門進了房內。

房裏或坐或站,已經擠滿了人。

最內側是床榻,此時床邊擺了一扇屏風,将床上躺着的人遮了嚴實,看不見內貌。周熠和皇後坐在椅子上,面色都不太好看。

麗嫔、娴貴人已經先到了,此時站在一旁,身後跪了一群宮人,太醫們躬身靜立着,本就狹小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此時衆人聽見推門的動靜,一同轉頭看了過來。

“嫔妾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婧月見這陣仗,連忙快步走近,向周熠和皇後行禮。

周熠沒有吭聲。

“起來吧。”

皇後擡擡手出聲示意,看她起了身,又溫聲繼續說道:“稍等一下,還有景貴人沒到。”

“是。”

婧月聞言又向帝後二人屈膝行了一禮,便退到旁邊,和娴貴人站在一處等候起來。

景貴人的住處離得最遠,不多時,她也急匆匆趕到,進來後滿頭是汗,臉曬得通紅,看見這場面顯然也是一頭霧水,卻不敢多說,只乖乖低頭行禮。

“好了,現在人到齊了,本宮就給大家簡單說一下。”

皇帝仍然沒有說話,任由皇後繼續主持。皇後示意景貴人退到一邊去,婧月向後退了一步,給景貴人騰出位置。

看着衆人乖巧站好,皇後娓娓道來。

首先,怡才人身上出了紅疹,因為花粉過敏。

據渡月軒宮人所說,前兩天怡才人臉上和手臂上就有了紅點,只是情況不嚴重,她也就沒在意,只以為是不小心碰到了花粉,這種情況之前也有過,在房裏窩上兩天,養一養也就消下去了。

可是沒想到,這次在房裏休息了兩天,情況卻變得更加嚴重,今日她午睡過後渾身都是紅點,血紅色連綿成一片,堪稱慘烈,這才驚覺情況不對,急忙請太醫看過,太醫也只說是花粉過敏。

怡才人不接受這個診斷。

她知道自己花粉過敏,但她的過敏症本不嚴重。更何況,這幾日她躲在室內,房裏貼身伺候的宮人們也不曾出去過,渡月軒裏只有竹子,哪來的花粉呢?

太醫細細查了她近期貼身用過的東西,發現怡才人用的蜜粉裏被人混入了色澤相似的芍藥花粉。花粉研磨得很細,若不是細看,根本無從發覺。

除此之外,她的貼身衣物和床鋪被褥上也沾了花粉。

這問題就大了。

因此怡才人哭哭啼啼請來皇後,将事情交給皇後做主。

皇帝聽說之後,也跟着皇後一同前來。

婧月心下覺得不出所料,這件事果然是沖着她們來的。

情況很明顯。

芍藥早過了花期,宮裏的芍藥花株上個月就撤下,換了其他花卉,內務府也不再提供芍藥相關,宮裏可能存有芍藥花粉的地方很好查,曾經用芍藥争寵,存用過大量芍藥鮮花的她們四人就是盤查對象了。

她能想到的,其他三人也不傻,聽到此處都變了臉色,麗嫔當先忍不住,邁出一步向着周熠跪下,眸裏淚光盈盈。

“陛下明鑒!臣妾與怡妹妹素來無冤無仇,絕不可能做這種事,而且臣妾、臣妾宮裏的芍藥花早就用完了!”

情緒非常激動。

皇帝沒做聲,只垂眸靜靜看她。

皇後皺皺眉,正準備開口,忽然娴貴人俯下身向麗嫔說道,“麗嫔姐姐快先起吧,你這麽心急做甚,皇後娘娘話還沒說完呢。”

這幾乎是指着鼻子說麗嫔心虛了。

“我怎麽心急了?本宮行的端坐的正,就是受不了這樣的冤屈!”麗嫔猛然擡頭,氣憤之下口不擇言,“比不得你們心眼多,聽見這麽大的事都能面不改色的,怕不是早就知道……”

“麗嫔!”

皇後呵止住她,“你先起來,不要胡說。”

“……臣妾知道了。”麗嫔不甘不願起身,回到一邊站着,又忍不住回頭恨恨盯了娴貴人一眼。

“翠翎。”皇帝終于開口,“你先将調查的情況說說。”

“是。”

名為翠翎的宮女聞言立刻站出來,應了一聲便開始講述。

“奴婢已經将渡月軒的宮人們都問過一遍,因怡小主對花粉敏感,沾染後半個時辰便起紅疹,紅疹又從三天前起的,便着重從三日前在室內伺候的宮人查起。”

皇帝微微颔首。

衆人們屏息安靜聽。

翠翎在衆人注視下繼續說道:“怡小主身邊負責梳妝的是萱草,衣裳首飾的是苓草,三天前整理床鋪的也是萱草。”

她停下話語,頓了頓,衆人随之轉目看去,萱草和苓草正跪在一邊,将頭抵在地面上。

“陛下……”床上的帳簾隐隐一晃,怡才人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十分急切,“嫔妾相信萱草她們不會做這種事。”

萱草和苓草是她帶進宮的陪嫁侍女。

“放心。”周熠就放低了聲音安撫她,“朕會替你做主的。”

他的态度溫柔極了。

皇後和麗嫔婧月等人在一旁沉默看着。

周熠沒注意她們的神色,安撫了怡才人便看向仍站在原地不動的翠翎,“你繼續說。”

“是。”

翠翎便繼續,“除萱草和苓草之外,有機會接觸怡小主妝盒、衣裳、床鋪的還有雨兒和小環。雨兒三日前曾幫着苓草整理過衣櫥,小環曾一同整理妝臺。”

婧月打量一眼,看萱草和苓草身後還有兩名十四五歲很眼生的女孩子跪着,此時渾身發抖,說不出的可憐。

“奴婢在萱草和苓草房裏搜出了一罐顏料,顏料罐裏還藏有大量芍藥花粉,可二人卻說不出這東西是誰的,渡月軒也沒人領過這個。內務府記錄上只有麗嫔娘娘、娴貴人小主和蘭美人小主領用過。雨兒上周曾在入夜後出去過一次,與景小主宮裏的阿雲見面并帶回來一包東西,據她所說只是一包衣物,但目前在她房裏還沒有搜到。”

翠翎說完,婧月便明白,這便是叫她們四人過來的原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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