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命定
虞朝希挺直腰背收起腿,調整了坐姿,伸手把胸前衣領向上提了提。
緊挨着的右邊座位,這時候也有人駐足落了座。
不習慣與陌生人對視,尤其這麽樣一個距離,餘光範圍內虞朝希注意到旁邊的人也在調整坐姿。
與此同時似乎還感受到了有那麽一道視線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臉上,又很快掃過去。
被這束的目光短暫注視過的虞朝希并沒有覺得不舒服,只不過下意識的反應便是想要回望過去,最好還得是不經意的那種。
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然而頭頂射燈關閉得太及時,匆忙之中只來得及瞥到漆黑中一道模糊的輪廓。
于是不作他想,專心觀看電影。
影片裏太多出彩的臉蛋反而削弱了一部分劇情,只有袁泉那張氣質出衆的臉讓她漸入佳境。看到她為了說話聲音不露出顫音引起群衆恐慌從而大口大口換氣時,虞朝希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将掉不掉的。
鼻子開始變堵,虞朝希于是吸了吸。卻見身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細長的指間握着一包手帕紙。
虞朝希立馬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誤解了她剛剛吸鼻子的動靜。其實她很多個時候都會這樣,早上剛起來的時候、或者吃帶湯的、帶辣的飯的時候。
就……很像哭了。
雖然這一次,的确是哭的前兆。
“謝謝。”小聲道了句謝之後,虞朝希低頭接過手帕紙,抽出一張後又以同樣的姿勢遞還到了同樣的位置。
兩人之間的空氣中帶着點淡淡香味。
兩個人一前一後,略去時差不說,單看動作的話,以扶手為界,一左一右,互為鏡像。
小小的手帕紙被對方接過,期間沒有觸碰到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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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朝希收回右手之際,屏幕上碰巧是一幀強光的畫面,于是在這光亮的一瞬間看到了對方的褲腿,工裝褲特有的大口袋正朝她微微張着口。
等到右手回到自己的腿上,被把手隔開的虞朝希右腿上的口袋,此刻也咧着嘴對她笑。
一右一左,呈軸對稱。
生活中能有多少個時刻,你發現世事實在是巧合?
而在這漫長的、一望無際的人生路上,你碰巧有親身經歷過那麽幾個命定般的巧合時刻。
有時候會意識到,有時候被忽略掉。
有時候偶然,即就是必然。
演職員表升起的時候虞朝希起身右轉往出走,眼尾突然掃到了串标運動外套,她像突然觸電一般目光緊急彈回。
碎步向前慢慢挪動着,腦海裏卻念頭四起。
運動串标外套,再配一條黑色工裝褲,是她今晚已然開始眼熟的穿着搭配。
怕與陌生人對視的條件反射促使虞朝希逃離,可視覺效果還在她的眼前持續回放,虞朝希有一點點心不在焉。
于是剛出影廳便加快了步伐,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在越來越快的步伐中,虞朝希忽然發覺自己最近情緒有些動蕩,有一種失控了的感覺。
很不正常,也很恐慌。
必須盡快調整狀态,她心想。
失去秩序感是很可怕一件事,人會因此而失衡。
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
虞朝希剛走出廳門,斜挎包裏的手機開始頻頻振動。她打開磁扣拿出手機,上面鐘昱的名字在跳動,虞朝希見狀嘴角不自覺上揚。
“哈喽,我的國王陛下,請問您有何貴幹?”接通電話之後,虞朝希戲谑道。
她的動蕩她的不安在這一刻,被這個名字全盤鎮壓。
那邊傳來一聲低笑,鐘昱的聲音通過話筒傳播了過來,連帶裏面的愉悅成分也毫不失真地一并傳了過來。
“請問我的天使,您打算明天幾點回家?在下好去送您。”
那天晚上送虞朝希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鐘昱問她她也只說了今天回,沒說具體幾點。所以鐘昱打電話過來問她時間,好做準備。
主要也是怕她自己跑了。
“明天大概十點多吧,你一定要送我回去嗎?”虞朝希想了想具體安排,拟定了時間,還想要垂死掙紮一下。
鐘昱那頭正想說話來着,就被虞朝希截了胡。“好的我知道了明天十點多等你不見不散。”
那頭低笑一聲,為她這一氣呵成的句子。
“十點多少,具體一點,怕遲到一秒你人沒了。”
“鐘昱你會不會說話,你聽聽這還是人說的話嗎?我合理懷疑你在內涵我。”
虞朝希果真被這一句激到炸毛了,不過下一秒又恢複了正常語氣。
“十點半吧,你可以嗎?”
她不是聽不懂好壞的人,只是有時候嘴上不饒人,尤其是對親近的人。
鐘昱總是習慣性地逗她,從前她牙尖嘴利,反應又極快,跟她鬥嘴他就從來沒贏過。
不是出于風度讓着女孩子,是真的鬥不過鬥不過。
如今他能贏過她了,卻是因為虞朝希變得沉寂好多,因此多少顯得有些勝之不武。
不過還好,她喜歡開玩笑的習慣依舊保持良好。
“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鐘昱心滿意足。
“到時見。”
潛意識裏還是不放心,又追加了句:“不許跑。”
虞朝希忍不住哈哈笑了,随即正色起來,“不跑不跑,明天見。”
景盛從放映廳裏出來一路上都跟着前面那個打電話的人,看她清瘦的背影和溫柔接電話的聲音一同消失在走廊盡頭,随即口袋裏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拿出來按下接聽鍵,任之初歡快的語調瞬間蹦了出來:“啦啦啦~”
聽她心情這般好,景盛當下心領神會,“這是……新手機?”
昨天晚上兩個人聊天,任之初說起她今天要去買新手機。這會兒打來電話,其中意味就很明顯。
“是的呢!你可是我這新手機上任後第一個撥出去的人哦!”任之初嘻嘻一笑,讨巧賣乖。
“雖然不勝榮幸,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句,你爸媽呢?”景盛忍不住拆穿她。
“不算不算,他們不算哈。”任之初打馬虎眼,企圖蒙混過關。
可景盛哪裏是那麽好糊弄的,尤其他還掌握了她的小秘密。
“說不定過陣子,這不算的人……還得再加一個。”逗任之初比較好玩,景盛樂在其中。
“誰啊你在說誰啊,不知道不認識。”任之初繼續打哈哈。
看來她今天是打算将這糊塗一裝到底了,景盛輕笑。他幾乎都能想象到電話那頭的任之初,正在搖頭晃腦地裝無辜。
“還能是誰啊,女大不中留啊。”景盛繼續逗她,話剛落地就聽到那邊一陣孩子氣的嗔怒。
似乎是怕景盛開口說出那個人,任之初急得嗷嗷叫,聲音裏明顯帶了點嬌嗔。
“嗷嗷景盛你太讨厭了我不跟你說了挂了。”說完在景盛的低笑聲中火速挂斷了電話,像後面有人追着不放似的。
前一天晚上任之初除了說到她今天要去買手機,還像往常一樣說了很多她的寶貝師兄。自從任之初開始向景盛提到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之後,他們的聊天內容就總會歪樓到此人身上。
任之初小景盛五歲,今年讀大二,上的是景盛的本科學校C大,她口中的寶貝師兄,景盛只知道和自己同屆,九院計算機學院的,是個傳奇人物。
景盛無意探知更多,即便學校就那麽大,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可任之初沒說,他也就不問。
C大直屬工信部,是唯一一所同時發展三航的國防類高校,理工科院校外加軍工特性,注定了該校學生身上的最大特質便是務實。
景盛一個前在航空學院讀本科、現于研究所讀研的航三代,将這一點落實得很是徹底。
任之初和景盛一樣,皆是航天子弟,因為生長環境的熏陶,兩個人的志向是一早就定好了的。
故而當初任之初選專業時死活要報九院,她的父母任毅和張文慧怎麽都不能理解這一任性舉動。
況且任之初自己也說了對航空航天感興趣,怎麽就突然非要學計算機呢?
小女孩的心思猜不懂,任毅和張文慧無奈搖頭。
別人不了解內情,可作為她“師兄師姐”的任父任母心裏無比清楚,C大的三航是王牌專業,盡管學校低調從不宣傳這一點。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還清楚的一點是:在C大只要是工科專業,條條道路通航天。
明白有路可退,哪怕過程曲折一點,任之初的父母也就聽之任之了。
自從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景盛再去聯想到這一層面,很難不意識到她的寶貝師兄可能發揮了不少作用。
任之初喜歡那個人,已經很久了嗎?
只不過那時候,她才多大?
不敢細想。
可這些事情瞬間草灰蛇線地鋪陳在他腦海裏,筋骨脈絡無比清晰。
景盛繼而又想到推動這件事情的關鍵人物可能還是自己後,前行的腳步頓了下來。
他和夏城這座城市頗有淵源,和C大也是。
景盛的姥姥何以筠在夏城讀的軍醫大,畢業後也一直在其附屬醫院從事醫學研究;姥爺盛輝當年留學歸來,聽從國家派遣來到夏城任教,投身我國航空事業。
二人因緣際會下結了婚,此後數十年裏攜手紮根于此直到退休。如今耄耋之年的二老遠在美國,依舊發光發熱致力于科研,整日奔波于美國著名高校與世界級實驗室之間。
母親盛世生長在夏城,在C大讀的本科,去盛京H大讀的碩士,期間認識了景盛的父親景泰,二人相識相知于是有了景盛。
景盛出生在盛京,成長在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