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世界
C大第八屆校友周終于如期而至,任之初早在三天前就開始關心景盛的課題進度,次次都被景盛以“涉密”給擋了回去。
景盛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更知道她在意的山水之間倒映着誰的影子,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再者自己也存了一份私心,希望屆時能在校友周上得以實現。
因此關于校友周,景盛是無論如何都要去一去的。
C大是一所直屬于工業化信息部的雙一流理工類院校,軍工性質尤為明顯,學校以“航”字專業聞名業界,但由于其所屬領域的特殊性,稀釋了原本該有的知名度,也就僅僅只能聞名于業界而已。
加之夏城的地理位置實在不占優勢,更是沒可能為其地位加持。遑論學校全稱在外地人聽起來,無異于一所三流院校,導致C大不得不泯然于全國一衆名門高校中。
也是因着這個緣故,C大學生在逛論壇時,通常都以三本學生自居。關于這個梗在夏城的高校圈裏,算得上是一條熱知識了。
除此之外,C大在夏城大學城高校圈裏成功出圈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特性。
衆所周知理工類院校男女比例嚴重失調,C大便是其中最為典型的例子。校園裏女生宿舍樓總共就只有兩棟,一舉成為夏城最為著名的和尚廟大學。
虞朝希再一次站在這個熟悉的大門前,望着前方那四年時間裏提筆寫過無數次的學校名稱時,仿佛身邊來來回回掠過一張張年輕男女陌生的臉,她突然感覺到一陣恍惚。
時間也才過去兩年多,竟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當年狀态最不好的那段時期虞朝希曾想着,以後再也不要回來。當初只想着要逃離,甚至為了切斷與那段回憶的聯系,她從未跟任何一個大學同學聯系。
如今她再站在這裏,完全是另外一種心境。
可能是解脫感令人寬容,如今再回想起那些對抗不過歲月洪流淡出她生命的人,總會無端生出一種淡淡的悵惘。
大門口拉起的紅色橫幅熱情似火,不容分說地将虞朝希地一秒融進這個氛圍裏,她在門口稍作停留,便擡腳邁了進去。
今早虞朝希剛一醒來,便看到手機裏微信軟件右上角的未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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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進去一看是鐘昱發來的,三條消息安靜地躺在對話框裏,時間是淩晨五點多。
虞朝希揉了揉眉心,開始一條一條浏覽消息。
【這會兒我要是說我去不了,你會不會跟我絕交?】
【我們兩個這麽多年的感情,應該……不至于吧?】
【唉,老板抓壯丁,誰讓我年輕力壯呢……】
看到他這般自我調侃,虞朝希笑了笑,依舊側身躺着,擡了擡頭挪了挪枕頭,将輸入法切換成九宮格單手回消息。
【絕交倒不至于,但賠罪你自己看着辦吧。】
回侃完之後笑容還來不及收,秀氣的眉就蹙了蹙,虞朝希詫異問他:
【你該不會是幹了一個通宵吧?!】
那頭消息倒是回得很快,看來這會兒應當是沒那麽棘手了,趁機賣慘博取同情。
【是啊!我可太慘了!通了個宵[吐血/動圖]】
【不過話說回來,我今天應該是去不了了。】
【那麽你呢,你還去嗎?】
想都沒帶想的,虞朝希回他一句。
【起都起來了……】
【還是去去吧。】
那些苦難那些疼痛虞朝希再也不會提起了,會為她擔心的人已經為她擔心過千千萬萬遍,未來将會擔心她的人還要為她擔心別的事。
虞朝希何嘗不會明白,為什麽只是一場簡單平常的校友周,鐘昱都顯得十分上心追問她怎麽考慮的。
而在她說了要去之後,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她是否真的決定要去。
那頭又沒有音訊了,猜想鐘昱大概有事去忙了,虞朝希于是不再苦等消息,起床收拾去了。
消息雖回得不鹹不淡,但其實今天這一趟,虞朝希是非去不可的。
為什麽這樣說呢?
因為早在校友周邀請郵件抵達虞朝希的郵箱之前,就有一封傳達着差不多意思的郵件躺在了她的郵箱裏。
是路昭教授發來的,開頭便是一如既往的親切稱呼,仿佛慈愛的恩師就站在面前,溫聲喚她小虞同學。
久違的四個字甫一跳進視線裏,虞朝希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一圈。她強忍着眼周的熱意,一字一句往下浏覽。
“自一七年六月你畢業,時間匆匆過去兩年有餘。這兩年間,我嘴上老說不帶研究生了、今年一定不帶了,但又唯恐錯過你,抑或錯過任何一個同你一般的好苗子。每每思至此處,複又老老實實打開申請表進行登記填寫。
“下個周六學校舉行校友周活動,我已詢問過校友會組織,彼時會給每位畢業的C大學子發送邀請郵件。恐你聯系方式有所變更,故而私郵你一封。屆時希望你能返校,或可與我一聚。”
……
虞朝希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她何德何能,得此等青睐。
譬如德高望重的路昭教授……
再比如富貴滔天的天之驕女姚婧。
事實上比起帶研究生,路昭教授目前主要在帶的,其實是博士生。
一切收拾妥當準備出門時,鐘昱的消息及時發了過來。
他推過來一個微信聯系人,昵稱是性本善,頭像是只可愛的狗狗。
緊跟其後又發了一串電話號碼,開門見山道:
【任之初,大二的小師妹,去了可以聯系她。】
【還有就是……】
【幫我跟她說聲抱歉,今天去不了了。】
【很有趣的……】
【小女生?】
虞朝希思維活躍,一下就跳到了她之前套出來的關于鐘昱的“情況”。
【算是吧?】
鐘昱來了這麽個不置可否的回答。
【好,我知道了。】
【話我一定帶到。】
【可你确定不自己跟她說一聲嗎?】
虞朝希想了想,補充道。
【自然是要的。】
關于這件事,鐘昱自有一番考量。
再之後,虞朝希就出現在了這裏,獨自一個人。
任之初。
虞朝希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好聽又富有含義的名字,虞朝希向來喜歡,故而先入為主地,對這個名字的擁有者産生了好感。
與此同時,女生特有的敏銳度令她嗅出了一些不尋常的氣息。
同鐘昱相識多年,雙方都是彼此除了親人之外最重要的人,了解對方的程度比起親人尤甚。
鐘昱雖然為人真誠善良,但那是出自他純良的天性,因此習慣與人為善。這種和善的性格并不是不加以區分的,天秤座的人盡管都是和平大使,可事實上卻是極其注重邊界感的。
他能像今日這般毫不客氣地麻煩一個人,還在自己都不在場的情況下互通她們兩個認識,可見把她們二人全都劃入了自己人的範疇內。
她跟鐘昱認識這麽久,還從未見過他身邊有出現過任何女孩子。
而這個小師妹,她剛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之時,這個女孩子就已經在鐘昱的心裏處于這種地位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的一瞬間,虞朝希對這個名叫任之初的女孩子,産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好奇心。
看着對話框裏那串數字,虞朝希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撥打的時候,屏幕上突然跳出來“鐘昱”兩個字。
按下接聽之後将手機放在耳邊,虞朝希邊打電話邊往學校裏面走。
“你應該已經到了吧?怎麽樣?一切還順利吧?”電話剛一接通,鐘昱那邊一通問候。
鐘昱是真的很抱歉,明明是他提出的兩個人一起去,現在卻只能虞朝希孤身一人前往。
原本就在擔心她去了之後會勾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嗯,剛到,現在正在學校門口呢。”虞朝希很認真地看着前方,她走路向來都很認真,不怎麽會左顧右盼。
就連停在斑馬線上等長長的紅綠燈的時候,都會很專注地盯着正前方,目不斜視。
所以虞朝希沒能注意到,在她剛一踏進校門時,遠遠地,就有一道視線停駐在她的身上。
校友周在新校區舉辦,大部分專業都在新校區,只有前幾個學院大三要搬去老校區,其中就包括景盛所在的學院。新校區位于山腳下,荒山野嶺交通不便,校車難排,公交車更是。
景盛和任之初兩個人并排行走在主幹道上,方向卻是出去的方向。
早上景盛到了之後本打算直接去報告廳找任之初,結果任之初告訴他不用過來景盛正欲繼續往校園裏面走,卻被旁邊的任之初一把拉住,拽到她向外走的方向步調上來。
沒有追問為什麽,景盛跟着任之初一起往校外走。
任之初活潑好動精力十足,一會兒蹦蹦跳跳,一會兒又倒着走,全程嘴巴就沒停下來過。
以至于景盛不得不分出多半注意力審視着周圍路況,以免身邊這個一刻也安分不下來的人有什麽閃失。
提出相機他來背被任之初拒絕,景盛也不強迫她。只是實在想不通,身邊這個猴子一樣好動的家夥,是怎麽在背着這麽重一臺相機的情況下還能活蹦亂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