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也許我在乎你

兩日後。

沒水, 也沒飯, 陶靖衣渾身毫無力氣, 躺倒在地上, 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

碧玉站在牢門外邊, 冷冷盯着她:“起來,別裝死。”

陶靖衣沒有任何反應。

站在碧玉身邊的少女擔憂道:“該不會是餓死了罷。”

“才兩天而已, 哪能輕易就這麽死掉。”碧玉嫌惡地拿出鑰匙打開鎖。

一旁的綠衣少女沖到陶靖衣身邊,用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驚得差點跳起來:“好燙!”

“怎麽回事?我看看。”碧玉猶疑地朝着陶靖衣走去, 蹲在她身邊,伸手去摸她的臉頰。

就在她的手剛碰到陶靖衣的臉時, 陶靖衣猛地睜開眼睛,眼底劃過一抹厲色。她出手如電, 握住了碧玉的手腕, 另一只藏在懷中的手握着一根金簪, 高高舉起,紮進碧玉的後頸。

碧玉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整個人疼得蜷縮起來。

“別亂動, 再動要你的命。”陶靖衣拉着她從地上站起來, 咬着牙說道。

金簪是從那天順手從首飾鋪子裏買的,一直被她貼身藏着,她等了兩天,就是為了等這個機會。簪子紮得并不深,要不了碧玉的命, 但是再深一點,可就不保證了……

另一名少女臉色慘白,驚懼道:“你不要殺碧玉姐姐。”

“出去。”陶靖衣對碧玉道。

碧玉的性命握在她的手裏,自然是陶靖衣說什麽,她做什麽。剛踏出牢門,便有一群侍衛氣勢洶洶的圍攏過來。

“別過來,都別過來!”碧玉縮着脖子,面色猙獰的尖聲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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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脖子痛極了,但半分不敢掙紮,一掙紮,血流得更多。

碧玉是段紅櫻身邊的得力助手,她被挾制,其他的侍衛一時之間也不敢亂動。

“讓開。”陶靖衣冷聲道。

侍衛們猶豫了一下,讓開一條路,陶靖衣抓着碧玉的手臂,沿着地道往外走。剛走到出口,一直跟在她們旁邊的綠衣少女轉身就跑。

顯然是去通風報信了。

陶靖衣懶得阻止她,她不去,還有別人。

人偶山莊很大,只要走出地牢,她就有一定的機會逃出去。

陶靖衣抓着碧玉走了幾步,走到一處蓬松的地面時,她用腳尖搓了搓土,感覺差不多了,便猛地将碧玉推出去,同時,腳尖用力,一陣灰土被她踢出去,盡數打在那些侍衛的面龐上。

陶靖衣借此機會,閃身躲進身後的山石裏。

人偶山莊的這些山石彼此連通,入了其中,便猶如入了一個迷宮。陶靖衣在裏面左拐右繞,那些追進來的侍衛竟一時也追不上。

但她畢竟兩天沒吃沒喝,又生了病,氣力跟不上,沒過多久,便氣喘籲籲。

不行,得想個辦法引開這些侍衛。

她又跑了一段路,找了個出口,走出來。

一汪碧色的湖泊呈現在視野中,湖水是深綠色的,上面飄着幾片殘破的荷葉。陶靖衣拿起一顆石子,扔進湖裏,“咕咚”一聲,石子沉了下去。

從聲音和顏色來判斷,湖水很深,若是下去打撈,必定要花費一番時間。

她目光一掃,落在一塊石頭上。那石頭需要她用雙手才能抱起,她脫下身上的外袍,裹在石頭上,站在岸邊,用力将石頭丢進湖裏。

巨大的一聲“嘩啦”立時引起侍衛們的注意,侍衛們紛紛朝這邊跑過來。陶靖衣閃身進入山石後方,沿着狹窄的小路跑。

“在湖裏。”有人看見瞥見了緩緩沉下去的一截衣擺。

追過來的段飛白也看見了。

那是一截緋色的衣擺。陶靖衣那天出門穿的就是一身緋衣,紅豔豔的,站在天光裏,笑起來的樣子,光彩奪目。

她平日裏穿的大多數是淡色的衣裳,那日不知為何忽然穿了一件緋衣。那道緋色的身影撞入段飛白視線的瞬間,他的心髒隐隐漏跳了一拍。

想到此處,段飛白立即跳入水中,在碧綠的水波中去撈那道緋色的影子。

他記得,陶靖衣不會水。

“少主!”岸上的婢女連聲驚叫起來。

過了一會兒,段飛白從水底冒出來,他的手中抓着一件緋色的外裳。

只有衣服,沒有人。

岸上的侍衛和婢女們面面相觑,都呆住了。

他們不知道,段飛白藏在面具底下的那張面龐,此刻陰冷得可怕。

他看見水裏那道緋色的影子時,眼前黑了一下,什麽也沒想,便跳了下去。追着那抹漸漸沉下去的緋影,一直到湖底,才發現,衣服下面裹着的是一塊大石頭。

段飛白瞬時明白過來,陶靖衣耍了他。

段飛白惱怒的同時,又松了一口氣。等察覺自己異于平時的反應,他的臉色一下子陰冷至極。

在方才的那一瞬間,他在擔心陶靖衣,尤其是在那抹緋色的衣料從他手中漸漸滑出的時候,他的內心裏充滿了恐懼。

他在恐懼什麽?

他在恐懼,他會失去陶靖衣。

段飛白一下子找到了答案,也正是因為這個答案,讓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就在段飛白劃着水往岸邊游的時候,不遠處,滾滾濃煙沖天而起,并且伴随着明黃色的火光。

“糟了,走水了,是流雲閣的方向!”有人驚叫。

流雲閣是人偶山莊放置人偶材料的地方,這把火自然是陶靖衣放的。

所謂人偶材料,其實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偶山莊制造人偶的手段極其殘忍,首先,他們需要挑選體質好的人偶材料,然後用特殊的藥湯浸泡,輔以施針,将活生生的人變成無知無覺、戰鬥力爆表的人偶。

人偶和死人,并沒什麽差別,唯一的差別,大概就是人偶會聽從主人的命令。這些高級人偶一旦炮制出來,是無需用傀儡線牽引便可戰鬥的。他們不用吃飯不用喝水,感覺不到疼痛,亦不會流血,是最好的武器。

而需要用傀儡線和蠱蟲操縱的都是低級人偶,這些人偶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扔。圍攻花神教那日,鬼公子操控現場的屍體,用的就是低級人偶。

控制低級人偶的方法也很簡單,只需放出人偶山莊特制的蠱蟲,蠱蟲鑽入屍體的腦子裏,再配合着手中的傀儡線,便可控制屍體戰鬥。

陶靖衣在人偶山莊裏一通亂跑,誤打誤撞進了流雲閣。流雲閣是人偶山莊的禁地,平時根本沒有人靠近。她打昏侍衛之後,從窗戶翻進去,看到滿室的人偶材料時驚呆了。

他們當中有男有女,俱是渾身赤條條的,穴道裏紮滿銀針。陶靖衣探他們的鼻息,沒有一個活口。

他們既然已經死了,若是放出去,日後也是跟着段紅櫻為非作歹,不如一把火燒了。

說做就做,陶靖衣拿起旁邊的油燈,将燈油盡數潑在地上,最後将燈也扔在了地上。火苗與燈油接觸的瞬間,火光席卷了流雲閣。

陶靖衣趁亂跑出了流雲閣。

***

人偶山莊所有人都跑去流雲閣救火了。

流雲閣裏放置着上等的人偶材料,這些材料都是段紅櫻千辛萬苦才炮制出來的,如果損毀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黴。

這樣一來,就方便了陶靖衣逃跑。

她專挑無人的小徑跑,繞了幾個彎之後,一扇月拱門出現在眼前。

跑了這麽久,總算出現了一道門,陶靖衣心中大喜,立即朝着月拱門奔去,就在她即将穿過時,一道鞭影“啪”的一下甩過來:“大膽奴婢,見了莊主竟不行禮!”

陶靖衣先前為了逃跑,委曲求全挨了碧玉幾鞭子,疼得龇牙咧嘴,這會兒自然不會再吃虧,立即閃身躲開,并且朝着聲源處望去。

這一望,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廊下立着幾道人影,站在最前面的是個紅衣女子,女子約莫三四十來歲,生得眉目豔麗。

上挑的眼尾,隐隐含着幾分煞氣。

她站着的地方,種植一叢翠綠的竹子,竹影斑駁,遮住了她大半個身形,陶靖衣忙着逃跑,一時才沒有注意到。

雖然陶靖衣從未見過這女子,但在人偶山莊被稱為“莊主”,又是這副打扮的,除了段紅櫻還能有誰。

段紅櫻,原書裏段飛白的姑姑,年少時愛上人偶山莊的莊主,因遭到家人的反對,負氣出走。莊主意外逝世後,她接管人偶山莊,在腥風血雨的洗禮下,用殘酷的手段排除異己,将人偶山莊的勢力盡數納入自己的掌中,成為新的莊主。

驚聞段氏血案後,段紅櫻回到梅林,眼見幼時的故居被付之一炬,只剩下滿目瘡痍的痕跡,又痛又恨。

段紅櫻利用人偶山莊的資源,花了數年的時間查探兇手,終尋到蛛絲馬跡。

再之後,她找到段氏僅存的血脈段飛白,利用人偶山莊控制傀儡的手法,為其解開封鎖記憶的金針。

段飛白記憶恢複後,這對姑侄聯手展開了一場殘忍的報複。

說起來,這個段紅櫻比段飛白更可怕。

段飛白因在天山長大,揭下鬼面具的他心中還是存有一分善念的。

段紅櫻卻是完全的是非不分,她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到了後來已經不滿足于簡單的複仇,而是野心勃勃地想要統治江湖。

濫殺無辜這四個字在她這裏發揮到了極致。

不管是手無寸鐵的婦人孩童,還是頂尖的江湖高手,都難逃她殘酷的手段。

段飛白因目睹過她親手将一無辜稚子剜去雙眼而與之反目。

原書後期,段飛白和段紅櫻的關系越來越差,最終,段飛白放下滿身仇恨,大義滅親,殺死段紅櫻,總算結束了由他和段紅櫻聯手造成的這場腥風血雨。

僅剩的一個親人死在自己的手中,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段飛白心如死灰,将蘇夕顏的人偶挫骨揚灰後,在天山絕頂自盡了。

自此,江湖開啓了一個新篇章,而新的主角,自然是和段飛白鬥了半生的男二東方玥。

想起原書裏主角的結局,陶靖衣還是不由得感嘆。

在追書的時候,她喜歡段飛白這個角色,正是因為這個角色的複雜性。他半生在正邪之間游走,舉起過手中的屠刀,也救過他人的性命,所立之處,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他本可以立地成魔,卻渡了這蒼生。

真是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角色。

不過這個時候,容不得她胡思亂想,段紅櫻冷目已經掃了過來,淡淡道:“你是誰?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陶靖衣的心立時提了起來,渾身緊繃着,頭皮發麻的說道:“我是……我是……”

正焦急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時,一只手從身後伸過來,驀地攬住了她的腰身。接着,一道略帶輕佻的熟悉嗓音在頭頂響起:“我說怎麽遍尋不着,原來是在這兒。”

陶靖衣一怔,擡眸,對上一雙如沐春風的眼眸,那眼眸中盛着清淺的笑意。

在她看他的時候,眸子不着痕跡的眨了一下。

陶靖衣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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