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抽薪

陶雲蔚一踏進香藥鋪子,就見到了眉宇間尚有些驚魂未定之色的彭四姑娘。

彭氏原就是在以身體不适為由拖延時間,假裝要看病買藥,此時見陶雲蔚來了,當即便離座迎上,難掩激動地喚了聲“大娘”,然後又低了聲音道:“我看見那兩個人還在對面那小攤上,像是要死等我出去了。”

陶雲蔚不動聲色地轉頭隔窗看去,果然見到彭氏說的方向有兩個幫閑模樣的男子正一邊吃着東西,一邊不時回頭往這邊張望。

她沉吟了兩息,對彭氏道:“沒事,你與我一道回家去歇歇。”說完,她有意邊攜着對方往門口走,邊做出熱情的模樣笑道,“你也是的,身體不舒服就該直接差人來告訴我一聲,我上你那裏去也是一樣,何必非要跑這趟,明心來與我說的時候可把我吓了一跳。”

兩人說說笑笑地登上車,朝陶家行去。

彭氏跟着陶雲蔚進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打算出去的陶伯璋,兩人乍然相見,彼此都不由怔了下,尤其彭氏,更是倏地紅了臉,忙低眸錯開了目光。

“阿兄這是要去哪裏?”陶雲蔚開口問道。

陶伯璋道:“學裏有同窗剛才差人來邀我去飲茶。”

陶雲蔚道:“阿兄稍待,有件事還需你搭把手。”說罷,她就将彭氏被人跟蹤的事與對方說了,“方才進門的時候我們還留意了一眼,那兩人果真也跟着來了。”

陶伯璋愕然之餘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點點頭:“我知道了。”又朝彭氏看去,說了句“你們莫怕,稍坐一會兒”,便叫上馮和與薛瑤出了門。

陶雲蔚就邀了彭氏在屋前坐下,又特意讓杏兒取了些陸玄給她的梅花,做了兩盞湯綻梅與對方品嘗。

彭氏驚豔之下一時倒也忘了眼前的困擾,不禁訝道:“沒想到這時節竟然能喝到這樣的香飲,此湯味清、意幽,便于鬧市中亦若能取靜,大娘當真好雅!”

“你這番誇贊我卻不敢領。”陶雲蔚笑笑,說道,“這花和方都是上回我去暮蒼山拜訪時,得陸三先生所贈。”

彭氏一怔,旋即笑道:“這事若要叫我家兄長們知道了,怕是不知要羨慕成什麽樣子。”

為免有顯擺之嫌,陶雲蔚也不好多說,只含蓄地笑了笑。

恰好此時陶伯璋帶着人返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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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見他還親手抓着其中一個幫閑,頓時心中一緊,不由朝陶伯璋身上打量了番,發現他貌仍清爽,應是沒有受什麽損傷,這才松了口氣。

陶伯璋先前佯裝帶人出門,其實是繞了背,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抓人的時候相當幹淨利落,根本沒給那兩個幫閑叫嚷的機會,便立刻堵了口。

馮和找來麻繩,把兩人都捆了個結實。

見那兩人滿臉不服地“嗚嗚嗚”嚷着,陶雲蔚屈指在茶案上敲了兩下,說道:“急什麽,自有你們說話的時候。”

兩個幫閑看了眼周圍的人,許是在心中也經過了一番權衡,這才息了聲音。

陶雲蔚方又開口緩緩說道:“你們兩個膽子倒是不小,連未來王妃也敢窺視,我就說近來感覺屋外似有人鬼鬼祟祟,還好我家妹子不在家中,否則豈非讓你們冒犯了去?”

話說到最後,她語氣陡然轉厲,聽得那兩人驀然一震,待回過神來又是“嗚嗚嗚”地嚷做一堆,只是比起先前的不服之意,這回明顯是因驚懼而發。

“休要想胡編什麽話來诓騙我,”陶雲蔚冷笑道,“若沒有證據拿來證明清白,我自是寧肯錯殺。”言罷,吩咐薛瑤道,“将他們腿打斷了,塞進車裏送去安王府交由殿下處置——也好殺一儆百,免得有人敢效仿,須得讓他們知道我陶家門庭之嚴,莫要累了王妃。”

那兩人嚷嚷地更甚,其中一個竟連尿都吓了出來。

彭氏還沒從陶雲蔚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兩幅面孔中反應過來,就差點被這不好直視的一幕給刺着眼睛,于是忙偏了目光,看着身旁的陶雲蔚,忽然福至心靈,開口說道:“大娘莫急,我看他們兩個像是真的有話要辯,不如先聽一聽再說?殿下貴人事忙,也不好輕易煩着他。”

陶雲蔚轉眸與她對視一眼,彼此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了笑意。

“你說的也有道理。”她故作考量,又對那兩人說道,“那就只給你們一次機會,若教我察覺你們言語不實,即刻打斷了腿送去王府。”

那兩人連忙點頭。

“我問,你們再說。”陶雲蔚道,“一個說話的時候,另一個不許插嘴。”

兩人又連連點頭。

馮和這才先扯了其中一人的口中布。

“想必你是要辯解并非為窺視王妃而來,”陶雲蔚直截了當地說道,“那你便說說你在外頭蹲着是為了什麽?”

“我……”那人賠着笑道,“姑娘見諒,我們弟兄兩個就是剛好路過您家門前,累了歇歇腳,我……”

陶雲蔚擡眸看了他一眼。

後者莫名一凜,瞬間噤了聲。

“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沒聽清我剛才說的那四個字?”她道,“呵,歇腳——”她涼涼一笑,“要不要我在門前給你們兩個再備方茶席?也好讓你去殿下面前辯說是我請你們來歇的。只不知他肯不肯信?”

另一個仍被堵着嘴的忍不住了,嗚嗚嚷嚷着。

陶雲蔚看了他一眼,對面前這個說道:“看來你這個弟兄還是很想要他的腿的。”言罷,目光示意馮和又将這人的嘴堵了回去,換了另一個說話。

這回也不等陶雲蔚再問,他已如竹筒倒豆子一樣說道:“小的兩個是、是受人所雇,跟着、跟着這位女郎來的,不成想唐突了王妃家人,還請姑娘原諒則個!”

彭氏一驚。

陶雲蔚看着他,說道:“你知這位女郎是誰?她才來金陵幾日,怎會得罪人,還特意花錢雇你們跟蹤吓唬她。你這話莫不是在诓着我玩兒?”

那人生怕自己的嘴又被堵回去,忙争着答道:“不不,小的不敢欺騙姑娘,真的,雇我們的是百葉巷徐家的人,至于為什麽,我們也不知道。對方只說這位女郎是外地來的,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回去,總要出來逛逛、采買些什麽,讓我們尋個這位女郎出門時落單的機會,把她弄暈了送去明淨寺。”

陶伯璋聽到百葉巷徐家這幾個字時,心中已是驚濤駭浪,當即厲聲問道:“她讓你把人送去明淨寺做什麽?總不會只讓你丢在門口吧,然後呢?”

“後面的事我們也不清楚,但是……”那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陶雲蔚的臉色,“小的也能猜到。那明淨寺離女郎住的邸舍不遠,寺廟裏頭原本就住着不少暫居之客,想來無非便是那些事吧。”

彭氏緊緊扣着掌心,才沒有讓自己的憤怒和驚怕表露出來。

那人又忙道:“兩位若是不信,我們可以幫女郎反将她們買在寺裏那人給引出來!”

陶雲蔚面無表情地道:“你倒是很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來自保,不過這個人還有用處。”

衆人聞言,不免紛紛詫異地朝她看來。

“晚些我會讓人通知你們如何做。”陶雲蔚道,“事情辦得好,你們收徐家的錢不用吐出來,腿自然也給你們留着。”

兩個幫閑互相對視一眼,當即忙不疊點了頭,承諾絕對會好好把事情辦妥。

陶雲蔚這才轉頭來對彭氏道:“今日回去之後你就先稱病,暫時一步不要離開邸舍,身邊也莫要離人。”

彭氏仍有些後怕,說道:“大娘,我與徐家無冤無仇的,也不知他們為何要這樣,要不我們直接去找了杜大娘子出面,與徐家主母說個清楚吧。”

陶雲蔚打發了那兩個幫閑,才複又對她說道:“徐家既然連這等下作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你以為講理有用麽?況我們手裏也沒有實質的證據,便是找了杜大娘子出面也沒用,人家只需矢口否認便是,說不定還要倒打一耙你冤枉他們,至于原因——我現下也不怕與你直言,此前徐家原是看中了我阿兄與他們家大娘聯姻,但我們家的心意卻并不相同,只怕正是因為我們拒了這樁婚事,而你此時又恰好因杜大娘子之故與我結識,所以有人遷怒于你罷了。”

彭氏一愣,旋即下意識朝陶伯璋看了過去,正與他隐含疚色的目光撞到了一處。

卻聽陶雲蔚又道:“你放心,此事既是因我們陶家而起,我必會保你周全,不會給人再将大事化小的機會。”

彭氏看着她篤定的模樣,心中也不禁随之稍安,默然了片刻,意有所指地道:“如此說來,你我兩家都是受害者了。”又問,“那你打算怎麽做?”

“只有千日做賊,卻沒有千日防賊的。”陶雲蔚頓了頓,說道,“徐家既不顧情面做出此法,我只好釜底抽薪了。”

午後,鄒氏躺在榻上小憩,正迷迷糊糊地要睡過去,貼身侍女彩珠忽然走了進來,說是外頭有個婆子求見,道是受了華縣水月觀觀主之托來的。

鄒氏一聽,當即翻身坐起,趿拉了鞋便要急着往外走:“快讓她進來!”

彩珠忙扶住她,說道:“娘子莫急,那婆子對門房說的是來找我,等我去了方才道明的來意,婢子看她的意思,是不便進來說的話。”

鄒氏頓時慌了神:“那定是敏兒出了什麽事,難不成徐家是打算要背着我做什麽安排?”又氣恨道,“她都這樣了,那小賤人還要如何?”

“娘子冷靜些。現下到底怎麽回事還不知道呢,婢子已讓那婆子去了張家茶肆等着,”彩珠道,“娘子緩緩收拾了,趁着這會子也不引什麽人主意,我們過去便是。”

鄒氏此時也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聽心腹侍女如此說,即點頭道:“你做得對。快,打水來與我稍作梳洗,我們這便過去。”

等到鄒氏主仆急急趕到張家茶肆,見到了彩珠口中的那個婆子時,對方卻是一笑,轉而引着她們又從後門出去,示意鄒氏上了面前的馬車。

“你是……”鄒氏甫見到車裏的人便是一愣,“陶家大姑娘?”

陶雲蔚微微一笑:“鄒娘子認得我?”

鄒氏狐疑地看了看她,說道:“上次陶大姑娘來參加我們家大姑娘的生辰宴,我曾遠遠見過。”

“原來如此。”陶雲蔚含笑颔首,“既然這樣,那我與鄒娘子便更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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