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意圖

回到家裏之後,陶曦月尋了個說話的時機,低聲問陶雲蔚:“阿姐,今日崔太夫人那個意思,是想給三娘做媒吧?”

“嗯。”陶雲蔚不動聲色地平靜回道,“若我估的不錯,她這回會給個崔家本族的兒郎出來,說不定還是宗支裏的。”

今時不同往日。當初崔太夫人看中了二娘的相貌和陶家的羸弱,所以想把二娘送去安王府為妾,替崔十二娘犧牲;後來二娘有了和安王的正式婚約,兄弟們又入了崔氏族學,崔太夫人便又選了徐氏女來與他們家結親,一為拉攏,二為控制。

然後便是現在。

經過了徐家之事,還有二娘嫁入安王府、兄長與彭氏定親、小弟考入大宗學受陸玄教誨這種種之後,恐怕崔太夫人和馬家的想法是一樣的,再要想以聯姻的手段拉攏陶家,拿出來的人選自然是要有相當吸引力的——至少在她們看來是如此。

所以才有了馬七郎,還有之後的這崔園裏不知哪位子弟。

但與馬家比起來,崔太夫人這邊就要麻煩許多了,因為無論是建安崔氏還是崔太夫人本身,陶家目前都無法拒絕。

不過陶雲蔚眼下也并不打算“拒絕”。

“我們家若能與建安崔氏這樣的家族聯姻,自然是利遠大于弊,尤其是對你——”她對陶曦月說道,“你如今雖順利嫁入了安王府,安王對你也照顧,但感情之事卻實在不好說,況你也說他在兄弟之中處境不大好,你在府裏府外被人瞧着也是個沒身份又被背景的,家裏姐妹的婚事若能與你互相幫襯着,自然是好的。”

曦月身為安王妃,固然能給家裏人帶來些身份上的提升,但那畢竟有限,而若家裏人不能反過來在她背後給予支撐,那在外面看來,安王妃也就不過是個虛名。

就像當日二妹入宮去,只能借着自傷身體退避樓妃鋒芒。

“但也正因如此,所以我們也絕不能随便她們塞誰過來都答應。”陶雲蔚語氣清淡地如是說道。

陶曦月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阿姐還是想促成三娘和崔少卿。”卻也不免有些擔憂,“可我看崔太夫人那個意思,大約會很快推動此事,可三娘和崔少卿還沒有什麽進展,我們連他到底怎麽想的都不清楚,萬一……他雖然對三娘存有幾分憐惜,但卻根本沒想過要娶她呢?”

陶雲蔚沉默了良久。

“他對三娘有沒有情不要緊,有心就夠了。”她靜靜說道,“自來家族聯姻,情字本就奢侈難求,三娘既喜歡他,自然會開開心心地去聯這個姻,總好過她嫁了個不喜歡的還要受氣。情、心、勢,三者能得其一已是難得,她在崔家這樣的門庭也不必去想得什麽勢,只要崔元瑜不虧待她,于她、于你,就都好。”

“可即便是如此,我看崔少卿的五年煞期只要一到,崔家那邊必然會被踏破門檻,崔太夫人若要為他選親,肯定是輪不着我們家的。”陶曦月說到最後,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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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雲蔚沉吟片刻,說道:“所以我們也要加快些動作了,崔元瑜若是不往前走,那我只好推他一把,只是……”

陶曦月忙問:“只是什麽?”

“只是此法有些冒險。”陶雲蔚道,“我需要再想想,等拿定了主意再與你說吧。不過現下我正好另有樁事要同你商量——”

晚飯之後沒多久,李衍便來陶家接走了陶曦月。

回程的馬車上,他随口問起她今日過得如何,她也沒瞞着,直接把去崔園拜會過的事都說了,順便有意無意地透露了崔太夫人提到的小妹婚事。

“我看崔太夫人像是挺喜歡我們家新荷。”她笑着說道。

李衍笑了笑,對她這結論不置可否,只道:“若姨妹能嫁入崔園,對你們家算得上是好事,于你也有益。”

這話和長姐說得一樣。

陶曦月不料他會接得這般坦然,不由微怔。

“那對殿下呢?”須臾,她輕聲開口問道,“若陶家與建安崔氏聯姻,對您是好是壞?”

李衍一笑,攬了她入懷,閑閑說道:“世家大族與皇室宗親間的姻親關系本就複雜,姨妹就算嫁了崔家人,好壞也都輪不着我身上,除非她是嫁給崔元瑜,那或許還有些意思。”

陶曦月一臉無語。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吧,我們都沒有想過。”她佯作愕然又疑惑地問道,“不過殿下說的有意思是指什麽?”

李衍似是對此并不當真,只随意地笑道:“說說罷了,抛開門第不談,我與你既成了婚,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娶姨妹的,否則難免有人要多想。身為建安崔氏宗孫,他每走一步都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崔太夫人也絕不會拿他來與你家結親。”

“何況,當年他兄長的婚事就是自己選的,雖說也算是門第合适,但後來他遭遇了不幸,很多人也都說與那女子有關。”李衍道,“我看崔家長輩也不會再讓崔元瑜自己選妻子。”

陶曦月聽了心中不免緊張又忐忑,若真是如此,那阿姐要如何推這一把?

為了不讓李衍看出來自己心中波動,她面上玩笑地道:“既如殿下這般說來,那妾身看還真是沒什麽意思。”

李衍笑而未語地輕輕拍了拍她。

陶曦月就趁機提了另一件事:“之前家裏置辦嫁妝,把崔家置換的那兩塊地都給了妾身,今日阿姐說她打算重新再置些定産,原本是看上了開陽縣西郊的那片沼地,縣衙和原主那邊都沒有什麽問題,不過就是因那片地恰好是賣家族裏頭分下來的,照規矩得問過其他族人,阿姐忙了這些日子,将其他人的簽字畫押都收齊了,只差那原主的一個堂叔不肯表态,獅子大開口要阿姐拿出比地錢還貴的價才能買他簽字。”

她說完,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金陵地貴,便是買這種別人看不上的沼田,家裏也是付了好大一筆代價,現在又遇到這樣的人……妾身心有愧疚,所以才想冒昧請殿下幫忙拿個主意,看看應如何處置才好?”

“你我既是夫妻,你遇到難處想到我也是理所當然。”李衍笑了笑,說道,“這種事靠講理是無用的,交給我吧”

陶曦月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趕緊道了謝。

“不過姨姐打算在那沼地上種什麽?”他問,“她只單單買下那片地的話,只怕是不好找到佃農,沼田種植成本太高,可能費半天力也收成不了多少。要不試試種蓮?我可以……”

陶曦月連忙婉拒道:“殿下切莫操心這些,這些都是陶家自己該經營的事,您能幫這麽大的忙已經很好了,總不能讓家裏事事都靠你。況種蓮所耗不菲,更是勞心勞力,若是不成的話損耗就太大了,您雖能幫忙,但陶家還是量力而行的好。”

李衍靜靜看了她半晌,然後淺淺彎唇,笑了。

“那好,就随你吧。”他輕握了懷中人的手,緩聲說道,“若有什麽事需要搭手,到時再來與我說。”

次日,陶家人在渡頭送別了陶伯璋、彭五郎一行之後,陶雲蔚便轉去獨自見了戚氏兄弟。

戚大郎見了她即拱手禮道:“有件事正要禀于大姑娘知曉,前日裏周家姑娘的母親和嫂嫂過去探望她,三人在屋裏不知說過了些什麽,周家人走的時候周姑娘并沒有出來送,晚上那頓飯也沒吃,可第二天一早她竟一反常态地帶着身邊侍女出門逛市集去了。”

陶雲蔚要他們提供關于周氏女在宛山別院的更詳細的消息,戚氏兄弟自然不能只像之前那樣回報一些誰來過,周姑娘又出沒出門的表面東西,所以一早買通了那院子裏的灑掃,原本之前情況也是一切如常,周氏每個月都要病那麽兩天,仍是那些人來來往往,看着無甚新意。

就在他們以為自己交不出多漂亮的差事時,周家那對婆媳便來了。

而周氏先是未出門相送和無心茶飯,後卻又出了門去逛街——狀态反常加上行為本身的矛盾,足可見這其中有些蹊跷。

果然,陶雲蔚聽完這話,随即亦陷入了思索中。

周氏本宗雖在益州安岳郡,但如今最顯赫的一支則在揚州,人稱“瓊花周”,周靜漪便是出身于這支。按理說,自己的母親和嫂嫂特意從揚州來探望自己,應該是非常溫馨暖意之事,可周靜漪這個反應卻是有些奇怪。

陶雲蔚不由想起了她五年祈福之期将至的事。

時間上倒是有些巧,難道真與此有關?

“她出門逛市集,主要都逛了些什麽?”她問道。

戚二郎回道:“就是些成衣和水粉鋪子,然後還買了兩支簪花回去,別的也沒有什麽。”

陶雲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她近日若再出門,你們及時來報。”

“哦,對了,還有開陽縣那邊沼地的事。”她說,“安王殿下會讓人去處理,你們不必盯着了,只幫我把金陵城裏的消息都鋪排好便是。”

兄弟兩個聞言不由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和振奮。

兩人當即拱手應喏,鬥志高昂地轉身去了。

陶雲蔚随後回到新昌裏,剛在家門前下了車,便聽到身後有人在喚自己。

她循聲轉頭,看見迎面有個模樣俏麗的少女走了上來,對着自己恭恭敬敬地一禮,甜聲道:“陶大姑娘,我家郎君想邀您去飲茶。”

陶雲蔚莫名又狐疑地看着對方:“我似乎不認識貴家郎君。”

她一邊如此說着,一邊心下覺得眼前這場景有些熟悉,隐隐若有所悟。

果然,只聽那侍女笑道:“郎君說,只要告訴大姑娘是滄浪居士誠意相邀,您便知曉了。”

這樓宴好不要臉,竟也好意思自稱滄浪居士……

她不由地想到了陸玄,突然有點同情他這個“小國舅”和“一閑居士”。

許是見陶雲蔚眉宇間有猶疑之色,那侍女又十分“善解人意”地續道:“就在河邊的如意茶坊。”

她知道樓宴今日既有心相邀,恐怕見不到她是不會罷休的,反正那如意茶坊也不是什麽偏僻之地,又人來人往的,他應是不會做出什麽出格之事。

于是思忖之後,她颔首道:“那你稍等,我先進去換個衣服。”

誰知那侍女卻道:“大姑娘不必如此麻煩,郎君派了車駕來的,只說讓您随意過去便是。”

這是有多防着她溜?

陶雲蔚順着對方示意的方向一看,果然見到不遠處正停着一輛普通的青帷馬車,對比起樓家那個高調的作風,這車駕的模樣可算是十分稀罕了。

“那我先與家裏人打個招呼。”她說罷,喚了杏兒上前,接着吩咐對方先進去與陶新荷交代兩句的時候,暗中叮囑道,“讓三娘派人去照金巷通知陸三先生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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