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澄清與威後談話

暖閣內光華大作,耀得沈玉睜不開眼,一時間好像只剩下他的陛下,和萦繞在他耳邊的話。

娶,是沈玉從來未敢肖想過的字眼,他甚至連位份都不曾肖想過,所以過往一輩子活着,他從未有過什麽念想。

既不想出宮,因為無處落腳,也不想被一個人圈在宮裏。他比陛下大那麽多,年老色衰是遲早的事。

“先生已經準備把什麽都給朕了,卻不想與朕成親嗎?”舒皖居高臨下地看着沈玉怔然的眉眼,她親自用手撫平沈玉的眉頭,等待着男人的答案。

“微臣......但憑陛下做主。”

“那朕能再親一親先生嗎?”舒皖抱住了他。

沈玉點了頭。

燭光甚好,舒皖與他抵足而眠,次日于沈玉懷中蘇醒。

沈玉比她醒得還要早些,見她擡頭,眼中便含了幾絲赧意,道:“陛下該上朝了。”

這種感覺像極了妻夫,舒皖輕點了一下沈玉的唇瓣,問:“先生今日為何沒有叫朕起床?”

“微臣...”沈玉抿了下唇,将臉埋進了被子裏,“微臣想讓陛下多睡會兒。”

舒皖便隔着被子,貼在沈玉的耳朵上問:“那若朕不醒,先生是不是也不喚醒朕了?”

被子裏的男人破天荒地沒了聲音,竟然大了幾分膽子,敢不回她的話了。

舒皖卻笑得很開心,她摸了摸沈玉,道:“那朕走啦,先生再歇歇才好。昨夜,辛苦先生伺候了。”

話音一落,藏在被子裏的沈玉臉頰又燙了燙,昨夜分明什麽都沒有發生,陛下卻這樣調侃他,若那些親吻也算伺候的話......沈玉未敢再想,只是深嗅了下被褥上沾染的屬于陛下的甜香。

今日的早朝于舒皖十分重要,是她該正式給士子們授予官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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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選士子共有八人,皆穿着清一色的雪色士子服立在殿中等待。

舒皖今日着裝随意,她連冕旒也沒戴,在侍官上朝的呼聲落下後,便坐上皇位。

“今日來了幾位新的愛卿,不妨各自報上姓名,好讓朕認認你們。”

這幾人站的次序便是殿試成績的次序,方知鶴最先擡頭,與舒皖視線相接後卻是一怔。

是她......

她并未作出過多的表情,馬上回神禀告:“臣方知鶴,拜見陛下。”

方知鶴退下後,她後面的李之海緊跟着上前,才剛擡了個頭,舒皖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表情從驚愕,逐漸變為驚懼。

“陛下!”李之海一下子跪了下來,膝蓋磕在政殿裏冰涼的大理石地上,甚至磕出一聲響來。

舒皖不知李之海磕得疼不疼,反正她開心極了。

舒皖笑眯眯地望着李之海:“愛卿何須如此大禮?說完自己的就退回去站着罷。”

李之海惶恐至極,哆哆嗦嗦站起身,報了自己的名字,安靜如雞。

“臣啓懷香,拜見陛下。”那日那個坐在門檻上哭哭啼啼的纖瘦士子此刻倒是十分落落大方,恭敬虔誠地上前一拜,起身入列。

她似乎是早就學過規矩的,叩拜的姿勢做得十分規範。

之後依次是薛萍等,最後是吳桂。

吳桂此人,給舒皖的感覺大為不同,她似乎天生就有那麽些離經叛道,連去學院那日,她說的話也是肆意潇灑,而此時此刻,她竟然端着她那副英氣的眉目,對着舒皖笑了笑,憨聲道:“臣乃吳桂,拜見陛下了。”

舒皖神情微妙,盯着她道:“你笑什麽?”

“哈哈哈......”一被問完,吳桂又忍不住笑了兩聲,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道,“就是...還挺高興的。”

舒皖跟着笑了笑,冷不丁地問:“你可知前朝軍事布防制度,分到郡縣實行如何?我朝沿用幾何?被修改到了什麽地步?”

吳桂面上浮現出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回神,對答如流。

舒皖意外之餘覺得十分滿意,當即道:“去做個通直郎罷。”

這通直郎乃随奉太女的侍從官,吳桂微頓,觀陛下年歲,不像是個已有太女的,且詳細看着,未來幾年或許都不會有,那這......

吳桂甚至想當堂問一問,是不是說錯了?餘光卻見方知鶴對着她搖了搖頭,她才作罷領命。

封完吳桂,舒皖又道:“着方知鶴為起居舍人,啓懷香為中書舍人,李之海監察官,其餘幾人皆收入內閣。”

一番指點下來,竟是李之海的官銜最高。

新任太傅王錦見狀略一皺眉,進言道:“臣以為,陛下此番不妥。”

王錦此人慣來直言,往昔在朝中小事上,舒皖便随她去了,如今她若想擋了舒皖的大計,那舒皖可就不好說了。

舒皖一言不發,王錦自顧地道:“方知鶴才學最高,理應擇在高位,吳桂身居乃閑職,根本形同虛設,豈非白拿朝廷俸祿?”

“王大人這才當了朕幾日的老師,就急着要替朕掌管國庫了麽?”舒皖橫掃她一眼,“殿試成果乃天子下達,下次這皇位由你來坐如何?”

王錦眉頭深鎖,看着俨然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卻沒有再言,舒皖也懶得搭理。

“甚好,既然諸卿皆無異議,就退朝罷。新任的幾個士子領完各自的朝服各歸各位便是。”舒皖說完便撤,生怕誰再提出兩句疑問。

從政殿趕至福寧殿的路上,舒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身暗色玄甲修身,身形颀長,站在白玉道上。

“聞欽!”舒皖小跑了兩步,“你回來啦!”

傅聞欽點了點頭,發現才半月未見,舒皖的身高竟已到了她的前胸,不滿道:“你悠着點吃藥,也不怕叫人查出異端來。”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有一個宮侍前來回禀:“陛下,威後回宮了,可否要過去拜見?”

舒皖早就想找趙韞談話,這下人終于回來了,當然道:“朕一會兒就過去。”

宮侍領命走了,舒皖也擡腳跟上,剛走了兩步,又頓住了,回身看向傅聞欽。

“你和威後...一起回的宮啊?”舒皖眼神微妙,這似乎有些巧合。

傅聞欽不以為意,“那又如何?”

“你這些天......去哪兒了?”舒皖目光試探。

傅聞欽神情淡淡:“去了趟海邊。”

那是什麽地方?舒皖對沿海地區了解甚少,以為傅聞欽真的是去辦事,放棄了追問的打算,前去崇華殿請安。

“你...”傅聞欽卻叫住了她,“你去見趙韞?”

舒皖點點頭,“是呀!”

“談舒長夜的事罷?”傅聞欽微頓,“別告訴他你已不是舒明安的事。”

舒皖自然不會說這一點,如若趙韞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女兒,便是她說出真相,趙韞也會向着舒長夜的,于她沒有半分益處。舒皖自然以為傅聞欽是為她考慮到了這點,滿口答應。

崇華殿外,遠遠地,就嗅見一股禪香,不過這次嗅到的遠不如舒皖頭回來時刺鼻,反而淡雅幽然。

外間值守的宮侍瞧見了她便進去通報,舒皖并不打算站在外面等,緊随宮侍身後進去了。

她走到外殿和內殿之間相連的那個廊道,就聽見裏面傳出一陣歌聲,那聲音十分悠然,帶着一絲輕微的沙啞,是一個成熟男人的聲音,無疑是趙韞在唱歌。

“威後,陛下來了。”

歌聲戛然而止。

舒皖摸了摸鼻子,想是自己打擾了威後的雅興,但本着今日來的目的,她還是厚着臉皮走了進去。

崇華殿內陽光充足,不像初次來時那般蔭庇,威後趙韞也沒有把自己藏在紗幕之後,而是安然卧在一張軟塌上,膝上蓋着一個淡粉的小被子,上面還繡着一只......那好像是只豬,只是繡得十分可愛,圓滾滾的。

舒皖被那只豬分了神,心想趙韞竟然還會用這種東西,就聽見那人不悅的聲音響起:“你來幹什麽?”

趙韞一擡手,用他黑色的袖袍蓋住了那只豬,明知這是厭惡她的表現,可舒皖怎麽看,都覺得趙韞好似護崽一般。

“兒臣來看看父後。”舒皖趕緊找了個凳子坐下,并吩咐殿裏的宮侍上茶,作出一副要在這裏久坐的架勢,生怕趙韞立馬趕她走。

果不其然,趙韞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沉,但終歸是沒有趕她,于是舒皖就心安理得地坐着。

“父後這些日子去了何處?身子康健嗎?”舒皖努力找話題攀談,一邊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屋裏的設施,環顧四周後,冷不丁地在一面窗臺上看見一個漂亮的水晶架子,上面擺滿了許多她不曾見過的東西。

“随便走走。”趙韞冷淡地應着,不欲多言。

可舒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架子,非常想湊近去瞧一瞧,忍不住問:“兒臣能看看那個嗎?”

趙韞循着舒皖的目光看向身後的那個水晶架子,正要出聲拒絕,話都含在嘴裏了,又想到什麽一般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只準看,不準碰!別弄壞它們了!”

舒皖哪裏敢碰,滿口答應興沖沖地跑着去了。

她湊近看了,才發現架子下面鋪着滿滿的貝殼,裏面盛着水,最中間放着一個極大的蚌,水晶壁上還貼着類似于剝開的橘子皮一般的東西,有紅色的、黃色的、還有藍色的,十分漂亮。

“這是什麽?”舒皖十分七七好奇,只是随口一問,沒想着趙韞會回答她。

可趙韞答了,他目光極為溫柔地望着那些,徐徐道:“是海星。”

“什麽是海星呀?”

“就是海裏的星星。”趙韞轉過了身子,兩手交疊攀在他的長椅椅背上,将自己的下巴搭了上去。

舒皖眸中盛滿了新奇,不過她并未七七好奇很久,看了一會兒就坐回了原位,打算切入正題。

“父後,兒臣想知道,父後為何一直如此厭惡兒臣?”舒皖坐回去時,趙韞還在看着那些,她瞧見他的身形微頓,沉默不言。

“父後後悔生了兒臣嗎?不要兒臣了嗎?”舒皖眼巴巴地望着他,用最最可憐的語氣道,“如果是這樣,那兒臣死掉好了,再也不來煩擾父後。”

“你已是陛下了!說的這是什麽話!”

裝可憐十分有效用,趙韞不僅理了她,還轉過身來看她,只是迎着日光,舒皖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兒臣究竟做錯了什麽?父後竟這樣絕情。”

“哀家絕情?”趙韞沉着臉坐了下來,“你自己幹的那些腌臜事,難道還要哀家來說給你聽不成?”

“兒臣幹什麽了?”舒皖淚眼汪汪。

“你對你哥哥......”趙韞抿唇,“難道還要哀家說得更明白些嗎?”

“哥哥?他的事,父後竟偏心至此嗎?”舒皖說哭就哭,淚流滿面地道,“哥哥數次輕薄于我,我顧及他的名譽,從不敢亂說,可我根本避之不及,還要受他威脅!他走了三年我高興死了,誰知回來,他還是抓着我不放!非逼着我和他成親!母後,難道就因為兒臣是女子,便要承擔所有的過錯嗎?”

震驚和不解分別現于趙韞眼中,他呆坐着,好似是在消化這段話的內容,半晌道:“你說,是夜兒強迫了你?”

“難道不是嗎?他小時候就總是偷親我,我不知道怎麽辦,只好裝糊塗,誰知近來他竟愈發過分,趁我不在睡我的床!把我的床都弄髒了。”舒皖委委屈屈,将情緒表達到了極點,等着趙韞的反應。

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目光狐疑:“可哀家聽說,是你輕薄了他。”

“究竟如何,父後叫他來對峙,不就真相大白了!”舒皖一邊說,一邊摸摸索索貼進趙韞懷裏去求安慰,心想她才十四歲,撒個嬌也沒什麽罷?

只是不知名的角落裏,傅聞欽冷眼瞧着,皺緊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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