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早晨,祝小英見了梁山伯與馬文才本來是有些尴尬的,是以有意回避,誰知道這倆人卻很不領情,直接走過來和她湊做一堆,雙雙将她夾在中間,而且面色都不太好看。

祝小英心中很忐忑。

“梁兄……”她轉向左邊,看了看馬文才,馬文才沉默。

“馬兄……”她轉向右邊,看了看梁山伯,梁山伯不語。

祝小英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一層冷汗,覺得這樣僵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索性攤開來說,于是經過一番痛苦的心裏掙紮,她終于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好吧我承認,其實……”

“對了山伯,昨日我看了你那《倩女傳》的初稿。”祝小英話剛一出口,身邊的梁山伯卻突然打斷她。以梁山伯的修養,此舉非常反常,祝小英感到意外。

“哦?文才兄覺得如何?”馬文才看了祝小英一眼,立刻很有默契地接過話頭。

“嗯,非常不錯!尤其是小倩出場的地方,描寫甚妙!”梁山伯微笑贊揚,目光卻不經意間掃過祝小英。

“哦?如何妙?”馬文才興致勃勃地問。

“膚若凝脂,香滑如玉,肢若無骨,娉婷動人,說話時吐氣如蘭,眼波迷離,香肩半露,酥胸可見,叫人看了仿若有真人在眼前,美豔不可方物!”梁山伯毫不吝惜地堆砌着形容女子貌美的詞句,語氣間頗有感嘆向往之意。

“嗯,我也對這個人物的塑造很有自信。”馬文才從善如流,眼中也露出色相,“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她誘引書生的那段情節!荒野之中,絕世美人主動燕好,香吻纏綿,纖手寬衣,我想是個男人都不會無動于衷!”

“不錯,正常男子想拒絕此等誘惑,絕非易事。”梁山伯慚愧,“試想若是我處在當時的情形,難免會中了鬼魅妖術,而書中主角卻毅然辭拒,更能襯托出其品格高貴!”

“哎!”馬文才擺擺手,自慚形穢地搖頭苦笑,“文才兄此言過謙了!以文才兄之品性高潔,若是遇到這種情況,定會守身如玉,坐懷不亂。倒是我,自小逛遍了花街柳巷,難免為美色所動啊……”

“山伯說笑了,我與你引為知己,自是知道你不近女色,潔身自好,也不必為了安慰我這樣一個浪子而自損清譽。你看你文中那個書生,脾氣秉性不是與你有幾分相似?”

“哪裏哪裏,這書生本就是我按着文才兄你的原型寫的啊,山伯風流成性,實在當不得文才兄的稱贊!”馬文才友好而贊許地看着梁山伯,笑容愈發虛假。

祝小英起先很莫名,不知道這一對基友大早上起來抽了什麽風,但随着他們的談話進行,她漸漸明白二人的苦衷……

Advertisement

哎,原來這兩個人為了掩飾

自己不被世人所容的特殊性向,在這裏跟她做戲呢!

好好倆斷袖,愣是拼命往自己身上潑髒水說自己有多好女色,這得有多心酸啊!

梁山伯與馬文才本來商量好,要齊心協力向英臺妹妹證明自己是喜歡女人的正常男兒,好洗刷冤屈。可不知怎麽搞的,兩人言語間不知不覺就生出針鋒相對之意,都心懷叵測地互相給對方戴不近女色的高帽,并不遺餘力地争相表現自己有多喜歡女人多經受不住美色誘惑,漸成劍拔弩張之勢。

梁山伯:“為了不讓自己心猿意馬,我平日連女子都不敢多看一眼。不比山伯你,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馬文才:“哪裏哪裏,我也只是有賊心沒賊膽而已,怎及得上文才兄你三過青樓而不入的坦蕩與灑脫啊!

梁山伯:“年少風流雖稱得上一段佳話,但也要注意适可而止,這一點可能是未經人事的山伯你所無法體會的。”

馬文才:“哦?聽文才兄的意思,經驗倒是豐富得很,不知是何時初嘗的雲雨?”

梁山伯見馬文才的話越來越沒底線,想着祝英臺還在邊上,不禁有些尴尬,漸漸紅了臉。

見梁山伯詞窮,馬文才乘勝追擊:“怎麽,難道文才兄一直是在這裏紙上談兵,實則從未親近過女子?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隐?”

梁山伯冷冷地盯着馬文才。

馬文才面帶勝利的微笑。

祝小英用同情而憐惜的目光悄悄看着兩個人。

最後,梁山伯眼睛眯了眯。

馬文才毫不退縮地迎視着他。

梁山伯嘆了口氣,有些心疼有些不忍地看着馬文才,拍了下他的肩膀,惋惜道:“山伯,雖然你不願,但也必須接受這樣一個現實,這世上還是正常的男子多一些,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望着梁山伯離開的身影,馬文才愣了一下,氣個仰倒,在他背後大叫:“誰不正常!你才不正常!我和你不一樣!不!一!樣!”

祝小英與馬文才并肩而立,也覺得梁山伯做的太過分了,怎麽可以為了掩飾自己而這樣對馬文才呢?太渣了啊!于是他戳了戳馬文才,安慰道:“別往心裏去,他只是一時氣話,心裏還是放不下你的。”

“氣話也不能這……”馬文才剛想順口接話,卻突然頓住了。

心裏還是放不下你的心裏還是放不下你的心裏還是放不下你的……

他側過頭看了祝小英一眼,突然,很想哭。

許夫子的課上,馬文才臉色一直很臭,他趴在桌上怨念地看着前面和祝英臺坐在一桌的梁山伯,心中唯一的安慰是梁山伯他也沒什麽好下場,在祝妹妹眼裏不過也是一個斷袖而已。

正式講課之前,許夫子照例要考察一下他

昨天布置下去背誦的篇目。因為前一晚有梁山伯從旁講解,祝小英這次的文章總算是勉強背下來了,許夫子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耐心地聽了半天,終于慢慢點頭,沒有再把她攆出去罰跪。祝小英松了一口氣,放松地坐回了位子上,旁邊的梁山伯向她報以祝賀的一笑,沒想到卻遭到一個冷冷的白眼。

梁山伯心中莫名,他怎麽得罪她了?

祝小英順利過關之後,學堂裏衆人的注意力又不約而同落在馬文才身上。做學生的,多少都有點喜歡看着別人被提問然後答不出來出糗的扭曲心理,今天一個官方倒黴蛋已經安全了,那麽他們便只能靠另一只來提供樂子。

果然,許夫子不負重望,慢吞吞地點了一聲“梁山伯”。

馬文才今天心情不好,沒空陪老頭玩,更何況他家祝妹妹都沒有被罰,他一個人被攆出去也沒什麽意思,于是便幹脆利落地将許夫子布置的篇目流利背出,一字不差。他的聲音本來就極好聽,若是誠心誦讀,聽着是很讓人受用的。

不少人都對他投去驚訝的目光,唯獨三人沒有什麽反應:馬文才的室友殷仲堪,早就知道真相的梁山伯,還有即将包養他的桓玄。

祝小英最為意外,在她印象中馬文才雖然是個人才,但絕對不是塊讀書的料,今天是怎麽了?失戀受刺激了?

許夫子以前可是被馬文才戲弄過多次,對于這個讓他恨到牙癢癢的窮學生,他更是不願相信他一夜之間轉性,而是懷疑他開了外挂,又弄出什麽見不得人的名堂。于是不顧辛勞地特地從講師席上下來,蹒跚着穿過一排排座位來到馬文才面前,眯着一雙老眼在四周逡巡,卻還是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而馬文才偏偏還用一種牛叉得不行的眼神看着許夫子,好像在說“找啊找啊你找到什麽了啊哈哈你真是傻爆了”。

許夫子神聖不可侵的自尊心被傷害了,于是立刻想出刁難之計,捋着胡子緩緩道:“子曰:溫故而知新,昨天的文章你學得很好,那麽再将前一天的文章背與我聽聽。”

馬文才眨了眨眼睛,吭不出聲。

許夫子心中暗爽。

祝小英心中不平。

而梁山伯和桓玄卻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許夫子。

“怎麽?背不出?”許夫子拼命克制着嘴角要溢出的笑意,搖頭晃腦地嘆息道:“唉,朝而學夕而棄,終難成大器!于蠢物有何異?”

馬文才默默地低下頭,從書箱裏拿出那本上課用的《儀禮》,又默默地交給許夫子。

許夫子不解,馬文才道:“請夫子任意翻到一頁,再任選連續的兩個字念出。”

許夫子挑了挑眉,嘲諷道:“哦?莫非山伯要接着我說的兩字背下去?”

馬文才拱手:“正

是。”

許夫子嘴角抽搐,卻耐着性子看這臭小子出醜,于是随便翻了一頁沒講過的課文,任意抽取兩個不在一個斷句裏的字:

“進,禮”

馬文才聽後稍微閉目思索片刻,再睜開眼睛便是出口成章:

“賓少進,禮辭。反命,又命之。賓再拜稽首,受命。擯者反命。賓出,立于門外,北面。公揖卿、大夫,升就席。小臣自阼階下北面,請執幂者與羞膳者。乃命執幂者。執幂者升自西階,立于尊南,北面東上。膳宰請羞于諸公卿者。擯者納賓,賓及庭,公降一等揖賓,賓辟,公升,即席。”

“婦贊”

“婦贊者執昌、苴、醢以授主婦。主婦不興,受;陪設于南,昌在東方。興,取笾于房,麷、蕡坐設于豆西,當外列,麷在東方……”

“司宮”

“司宮摡豆、笾、勺、爵、觚、觯、幾、洗、篚于東堂下,勺、爵、觚、觯實于篚;卒摡,馔豆、笾與篚于房中,放于西方;設洗于阼階東南,當東榮……”

學堂之上靜悄悄的,只有馬文才清朗的誦讀聲。

語畢,滿座嘩然。

這一天,馬文才一炮而紅。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日處于消極怠工階段……跪求明日爆發!(淚)感謝大家的留言,木瓜會努力提高碼字速度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