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哥哥要不要留下來住, 分成了幾派意見,大魚兒想哥哥留下來。
“那我們來投票吧,我投贊成票。”
小魚兒看看姐姐臉上帶笑, 再看看哥哥紅透了耳根,哦,哥哥不好意思啊, 他說:“我投反對票。”
嚴弋:……他低頭看小魚兒,他幾個意思?
小魚兒嘿嘿嘿, 有人反對的時候,才會知道焦急嘛, 這可是他後來才琢磨出來的。
那回還在涼州的時候,姐姐故意騙他說不帶他回去, 他急的快哭了, 然後自己屁颠屁颠的爬上拖拉機。
星星說:“我都可以,如果哥哥想留下來, 我也會很開心。”
嚴弋:“既然星星想讓哥哥留下來的話, 那哥哥今晚就不走了。”
大魚兒好開心, 小魚兒好興奮, 真的,他推測的一點沒錯,只要有人反對, 讓哥哥有了危機感, 他一害怕果然不扭捏了。
星星拍拍屁.股站起來打了個哈欠,“睡了睡了,明天還要上課, 小魚兒哥哥還有作業沒有做, 祝你好運哦。”
小魚兒:……他打算明早找哥哥抄一下的。
“星星, 都是哥哥,你針對我呀。”
星星:“我跟大魚兒哥哥白天都做好了,誰讓你就知道玩兒,姐姐不喜歡你抄作業,所以我也不喜歡小魚兒哥哥抄作業,就這樣,睡覺去啦。”
謝小玉把小魚兒書包拎出來,“小魚兒,你明天的零食沒有了,我也不會讓大魚兒分給你。”
小魚兒垂頭喪氣,“都是星星告狀。”
謝小玉,“你不做作業還有理了是吧,那我罰你也是我的錯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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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這個性格,聰明是聰明,愛恨太分明了,眼裏只有黑白,沒有灰,凡事哪有那麽絕對的。
“那我明天早上做行嘛,我也困了哦。”
“不行。”
謝小玉說:“作業本來就不多,你玩了一天,還想騙我,不認為自己有錯,還怨恨別人說出來,星星是別人嗎,那是我們的家人,你到現在沒當星星是家人,是不是連我這個姐姐也沒有當親姐姐?”
小魚兒都快哭了,嚴弋有點不忍心,小魚兒憋着嘴,“姐夫……”
嚴弋再不忍心也不能這時候跟謝小玉求情。
他還記得以前小玉別星星倔強小性格的時候,四天都沒有跟星星說話。
星星悄悄讓他去求情,他才剛提了一個字,小玉就猜出來了,“你行你來管,你是想要個你姑姑那樣的妹妹嗎?”
嚴弋只得不去看小魚兒,還得刺激他才更有效果,他扛着大魚兒說:“走,哥哥帶你去澡堂子泡澡去。”
大魚兒坐在嚴弋肩膀上不住的回頭,“小魚兒你快點做作業吧。”
嚴弋一次都沒有回頭,兩人就這樣消失在門口。
小魚兒:……真的沒有人幫他求情呀?
就連阿柴都乖乖的趴在自己的窩裏,憐憫的看着他,連一家之主都分不清,好傻的人類。
小魚兒吓到了,看出姐姐是認真的,馬上跑去寫作業。
所有作業寫完,只剩最後一道思考題不會做的時候,嚴弋哥哥和大魚兒泡的香噴噴的回來了。
小魚兒忙叫大魚兒教他,寫完最後一題,小魚兒筆一丢,抱怨道:“不就一次作業沒寫嘛,姐姐幹嘛搞得這麽嚴重,你們走之後,她真的沒有跟我說話。”
“不是的小魚兒。”
大魚兒在澡堂子問過哥哥,哥哥說不是單純的因為沒寫作業。
“是因為你企圖騙人啦,還有,你怪上星星了,她是我們的妹妹,只是說了實話,你卻怪她,你想想,還認為是沒寫作業的問題嗎?”
小魚兒默不作聲,媽媽死後,他在大伯母跟前撒謊慣了的。
原來撒謊也要分人分事。
他問大魚兒,“泡澡舒服嗎?”
“當然舒服了。”
小魚兒問嚴弋:“姐夫,我跟星星道歉的話,下次你能帶我去澡堂子嗎?”
嚴弋說:“可以。”
小魚兒跑去星星的房間,晃了晃她:“星星對不起,哥哥不該怪你的。”
星星煩躁的轉了個身繼續睡覺,聽到腳步聲還以為姐姐來了呢,小魚兒哥哥真讨厭,擾她好夢。
嚴弋去到西邊那個空的屋子,看到謝小玉正在套被子,還剩最後一面就訂好了。
嚴弋:“被子沒有鋪好啊……”
謝小玉笑道:“這不就好了。”
嚴弋今晚帶大魚兒去澡堂子又回來,可是被鄰居看到的,明早走的時候,保不齊也會被看到。
他直直的看着謝小玉,“小玉,你讓我在這裏住,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謝小玉臉上一紅,知道他什麽意思,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反悔?。”
嚴弋臉上更紅,垂眸道:“好,我留下來。”
這邊的床鋪比學校的床軟和多了,棉被是剛曬過的,新棉被很好聞,他和小玉的房間隔了一個堂屋,嚴弋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明天一早,嘴碎的鄰居們要嚼一地的閑話,但小玉好像不在乎。
……
早飯攤了雞蛋餅,謝小玉還做了一籠紅豆棗糕,小魚兒知道這是給他們仨下午墊肚子的點心,不,今天他的甜點沒有了!
小魚兒拿了一個雞蛋餅遞給星星,“妹妹,我昨晚跟你道過歉了。”說完還看了謝小玉一眼。
謝小玉低頭喝粥沒搭理他。
星星說:“小魚兒哥哥,你剛才洗手了沒有?”
小魚兒:……
“這個你別吃了,我去洗手給你重新拿一張餅餅。”
小魚兒洗完手之後,大家人手一個餅餅,沒人需要他獻殷勤。
小魚兒情緒好低落,主動把鍋給洗了,他把桌子上沒收拾的書本和鉛筆盒裝書包的時候,看到書包裏有個油紙包,隔着紙包摸上去,還有些溫熱,有甜糯的紅豆香味。
他開心死了,姐姐不生氣了。
果然,道歉還是有用的。
謝小玉把剩下那半屜紅豆棗糕裝好,叫嚴弋帶回學校去。
“我帶回去,都便宜了寝室那幫單身漢了。”
謝小玉知道,帶回去嚴弋也吃不上幾塊,但是嚴弋哥哥每月都找他們換糧票、肉票,這人情要還呀。
“誰叫你有對象了呢,我就愛叫他們羨慕你。”
嚴弋:……再羨慕就嫉妒啦。
兩人一起出門,謝小玉去上班,嚴弋回學校。
今天早上鄰居們都跟約好了一樣,在大槐樹的磨盤旁吃早飯,看到謝小玉和一個年輕的男人一起出門,果然有人陰陽怪氣。
“沒結婚就住到一塊兒,果然是天生地養沒有父母管教的。”
說話的是孔金竹,家裏落魄了把祖上留下來的大院子賣給了謝東海,然後謝東海又換給了謝小玉。
家裏大好的祖宅賣掉,自己窩在旁邊破舊的牲口房改成的小房子裏,看到謝小玉帶着弟妹住進來,心裏當然不爽了。
如果謝東海住在這裏,她屁都不敢放一個。
謝小玉笑眯眯的看過去,“孔大娘,你問問這一片誰家沒有幾個兒女響應號召下鄉去農村勞動,要按照你這麽說,下鄉那些借住在老鄉家裏的知青們,個個都是不要臉了?”
誰家沒有兒女下鄉呀,返程的寥寥無幾,有些鄉村沒有知青點,只能借住在老鄉家,大家可不能讓孔老太帶壞了自己兒女的名聲。
“孔大娘,那是小玉對象,你就別亂嚼舌根了。”
孔金竹呵呵一笑,“她怎麽能跟下鄉勞動的知青比,沒結婚就帶對象回家住,就別怕人說她不要臉。”
謝小玉笑道:“孔大娘,我好像聽說你女兒出嫁五個月就生了孩子,請問她沒結婚就跟對象一起了,你現在怎麽有臉來說我呢?”
“前陣子我去我對象家裏,他家都幫我安排了一件房間,我對象放假,我安排房間給他住,關你屁事!”
“孔大娘,你別忘了我跟你女兒還是一個單位的,我要是聽到什麽謠言,保管全單位都知道,你女兒結婚五個月就生孩子了,不想要臉,都別要呗。”
孔金竹:……
嚴弋跟謝小玉一起到了公交站,嘆氣,“這些嬸子們的嘴是堵不住的,寒假我還來住嗎?”
謝小玉咯咯笑,“孔家那樣是有原因的,我住的房子是她家買來的呀,除了孔家,其他鄰居都很好的,經常送我自家種的瓜菜。”
謝小玉給她們家免費送點兒自己熬的秋梨膏、驅蟲香包,做了好吃的也會互相送一點,鄰裏關系一直不錯的。
“今天早上圍着那麽多嬸娘,其實大部分是想看看我對象長啥樣,還有沒有機會撬你的牆角,她們可喜歡我了。”
嚴弋:……
公交車來了,謝小玉把手裏的紅豆棗糕交給他,跳上公交車說:“嚴弋哥哥,你下周再來,我就愛看她嫉妒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嚴弋失笑,他尋思着,買一輛自行車可能更方便些,等放寒假了,還能載着送她上班。
嚴弋回到學校,紅豆棗糕就被瓜分當早飯了,陳年帶頭逼問他,“弋哥,你昨晚上哪去了?”
旁邊一個拍了下陳年後腦勺,“蠢貨,你是怎麽當第二的,這麽好吃的紅棗糕還有溫度,弋哥昨晚肯定住到他對象家裏去了。”
陳年賤兮兮的問道:“弋哥,有對象是啥滋味?”
“啥滋味?”全都圍過來了。
嚴弋懶得理他們,早操的時候給教官敬了個禮,“報告,我們小隊的隊員一致認為十圈不夠宣洩精力,自覺要求跑二十圈。”
陳年:……
衆人:……
教官冷笑連連,“精力旺盛是吧,那就跑三十圈。”
……
謝小玉連着好幾天都沒有看到丁紅穗,這天剛準備交班,尤小寧換了工作服,跟她八卦,說她剛才來單位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丁主任了。
不了解內情的人,都以為丁紅穗是為了攀高枝。
薛家這次一鍋被端掉,其實都是丁紅穗的功勞,謝小玉也省掉了不少麻煩。
她已經下班了,便過去看看,還沒走到住院部,看到丁紅穗被許多人圍在過道裏。
大部分是病友,人群中間,林老太指着丁紅穗破口大罵的痛快。
“哈哈哈,你這個禍水掃把星,克完我兒子又把薛家克的萬劫不複,報應啊報應,老天爺果然是正義的,沒有放過你們這幫黑心肝。”
“你這個冷心冷肺的女人,靠舉報逃避懲罰,別以為我們會原諒你,小錢是我們家的,以後不準你這個禍水接近我們家任何人!”
丁紅穗不做任何辯解,旁邊人問怎麽回事,那樣漂亮的一個年輕女人,被老太太罵了也不還口。
林老太懶得解釋家醜,而且她看到謝小玉了,她今天來醫院就是找謝小玉還錢加感謝的,碰巧見到了前兒媳。
兒子瘸了,哪怕薛家倒了也難解她心頭之恨,碰到前兒媳忍不住罵了幾句。
林老太不搭理身後八卦的病友,把手裏兩斤排骨遞給謝小玉,臉上洋溢的都是喜氣,“我兒子恢複工作了,重新回了肉聯廠。”
“恭喜啊。”謝小玉推辭不要,怎麽能收這兩斤排骨呢。
林老太非要給,內部價買的二斤排骨,才花了一塊多一點,當謝禮又好看又有面子。
“還白吃了你兩頓早飯呢。”林老太說:“別客氣,以後想買肉找我。”
謝小玉只好收了,林老太又把之前借的那十八塊錢還給了她。
謝小玉沒帶之前的欠條,重新給她寫了張收條,這十八塊錢,她還得拿去還給丁主任。
和林老太分別,還沒走幾步,沒想到丁主任在街角等她。
“謝小玉。”丁紅穗笑着招招手。
她現在名聲臭了,能理解她的估計只有辦案的民警和謝小玉了,所以特意在沒人的街角等。
她不想讓人看到謝小玉跟她這樣一個“壞女人”有接觸,不想給她帶去麻煩。
“丁主任。”
謝小玉幾步跑過去,丁主任比她大了十二歲,但其實看上去大不了幾歲,丁紅穗确實是氣質優雅漂亮的女人。
丁紅穗道:“我辭職了,正好今天碰到你,跟你告個別吧。”
謝小玉也料到了丁紅穗會換個地方工作,“剛才在醫院碰到,你怎麽不跟林大娘解釋呢?”
任由林老太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罵不還口,謝小玉都心疼她,明明她一直在默默保護他們的啊。
丁紅穗搖搖頭,“她認定了我舉報薛家是為了自保,解釋了也沒意義,就讓她發洩一下吧,這幾年,她過得不比我容易多少。”
謝小玉佩服她,這樣心性堅韌的女人,今後應該會過得很好的吧。
“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謝小玉問道。
“我啊……”
丁紅穗擡頭看了下天,天地很廣闊,玻璃櫥窗裏的自己還那麽年輕,幸好,她的心性沒有被打碎掉。
原先那個家是回不去了,他們也不希望她回去。
她說道:“我要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對,接下來,我要為我自己而活了,我要活得充實精彩,将來如果我的女兒需要幫助,我還有能力保護她、幫助她。”
謝小玉真誠的祝福她,她把那十八塊錢拿出來,“這是林大娘還給我的,物歸原主。”
丁紅穗把錢攥在手裏,或許她的女兒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母親其實那麽愛她,只是那時候還不夠強大,身不由己,讓她吃了那麽多苦。
她提醒謝小玉,“我走了,恭岚就該升職了,她是孔金竹的養女,小心她給你穿小鞋,要是有機會,你就換份工作。”
……
謝小玉把二斤排骨帶回家,這是豬小排,骨頭扁細,很适合做糖醋排骨。
大魚兒和小魚兒都沒有嘗過糖醋排骨呢,星星在青山村倒是嘗過一回,那是村子裏交了任務後殺年豬,謝小玉就要別人不要的排骨,還被大伯娘罵敗家罵了一天。
不過吃的時候,可沒她的份,她也只配咽口水。
排骨剁成小塊,加點鹽揉搓一下,把血水全部揉出來瀝幹,然後加調料腌制,再打兩個雞蛋清,加一點面粉揉均勻上漿。
做糖醋排骨要用油炸,油可是很金貴的,謝小玉只用一碗菜籽油,分了好幾次将排骨炸熟,這油還能接着用來炒菜。
接下來就是熬醬料,用新鮮的西紅柿剁碎炒出醬汁,再加入白糖和醋熬成粘稠的糖醋汁。
光聞着酸甜的氣味,就有鄰居來串門了,“小玉,你做什麽好吃的,這麽這樣香甜呢,我也學學。”
最近很多嬸子大娘,都愛跟謝小玉學做家常菜,明明一樣的土豆絲小白菜,按照她的方法炒出來,家裏大人小孩都能給搶光了。
謝小玉看到是隔壁的花蓮芳,帶着一把小青菜和一個大南瓜過來,說是等她下次再做南瓜餅,分點給她家臭小子幾個。
謝小玉笑着答應了,她把炸好的排骨倒進鍋內的糖漿快速的翻炒,炒勻之後出鍋,讓花嫂子嘗了一塊。
這年家家戶戶肉票都不多,就算買排骨,也舍不得這樣做來吃,又費油又費糖。
甜酸味在口腔裏化開,花嫂子忍不住說:“這味道絕了,你是咋想出來的?”
不過這太費功夫了,費油費糖,就算問了做法,花嫂子也舍不得嘗試。
“我爺爺的爺爺以前是禦廚,好多菜呀,只要能做的我爺爺都教我做過。”
不過還有很多,因為物資匮乏,謝小玉也只聽爺爺口述過。
她裝了半小碗給花嫂子帶回去,沒一會兒,花嫂子又拎了一條一斤多重的青魚過來,“你那排骨金貴,我這條魚趕不上排骨的價格,別推了啊。”
謝小玉只好又收了,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她這些鄰居們,其實蠻可愛的。
除了對她有敵意的孔金竹家。
家裏還有酸菜,那就再做個酸菜魚片。
小魚兒放學的時候,發現家裏有兩種奇異的香味,姐姐肯定又做好吃的了。
果然,那個糖醋排骨哦,好吃的他差點咬了舌頭,一盤根本不夠吃,他盡量的克制,才讓星星吃了最多。
“姐姐,排骨這樣做太好吃了,以後我們的肉票都買排骨這樣做好嗎?”
“你想得美。”謝小玉說道:“我哪弄那麽多油來給你炸排骨呢,吃一次香香嘴得了。”
“哎,什麽時候才能想吃排骨、就吃排骨啊?”小魚兒嘆氣。
謝小玉想,快了,再過幾年改革開放,一切都放開之後,物質越來越豐富,買東西也不要票了,就能想買啥買啥。
星星吃的頭都擡不起來,但是她吃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就不再動筷子了,姐姐教過的,好東西是要分享的,不能吃獨食。
大魚兒把自己碗裏的排骨給謝小玉,“姐姐,你怎麽不吃啊?”
謝小玉說:“這是林大娘送的。”
“啊,她送的姐姐不想吃嗎,那你還做給我們吃?”
“不要浪費食物。”
謝小玉把碗裏那塊糖醋排骨給了星星,她說道:“也不是,就覺得鄭小錢的媽媽默默的做了那麽多,結果沒有人理解她。”
小魚兒若有所思,第二天到學校之後,恰好鄭小錢要搬新房子了,“我家要搬到爸爸單位的房子裏去了,以後請你們去家裏玩兒。”
鄭小錢拿出幾個新本子,贈送給過她溫暖的幾個好朋友,說:“這幾個作業本,我寫了我家的新地址,送給你們。”
小魚兒想了想,他好像沒有新的本子回贈,他說:“那這樣,我送你幾句話當回贈吧。”
鄭小錢:……還能這樣送的?
就知道小魚兒是最狡猾的。
“那你說吧。”
小魚兒說:“其實,你.媽媽很愛你的。”
“你不許在我面前提她,我奶奶說,她是個壞女人,她害的我爸爸的腿都瘸了,我恨她。”
恨她嗎?
鄭小錢自己心裏都不确定,她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很溫柔,會給她買漂亮的裙子,給她紮漂亮的辮子,可是從媽媽改嫁,奶奶說,不許她再想媽媽了。
小魚兒想了想,“我跟我姐姐不是一個爸爸,你知道的吧。”
“全校都知道。”
這都是呂秋梅說的,想打擊大小魚兒,不過他們倆壓根不在意。
小魚兒說:“媽媽離婚的時候,沒有帶走姐姐,姐姐說她小時候怪過媽媽,後來她的爺爺說,媽媽把她給爸爸,是在保護她,你.媽媽其實也在保護你,真的,壞蛋家就是你.媽媽去舉報的。”
“還有哦,那天她送來的包子沒有毒,我拿回家給阿柴吃了,阿柴可喜歡了,還有你住院的錢,其實是你.媽媽給我姐姐,叫我姐姐借給你奶奶的,我覺得,你.媽媽是愛你的。”
鄭小錢低着頭,拿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又胡亂劃掉。
小魚兒看到了,她反反複複寫的,是“媽媽”兩個字。
小魚兒摸摸鄭小錢頭頂,“好啦好啦,別難過了,想不通就等你長大了再想呗。”
鄭小錢:“陸清彥,你摸我頭?”
小魚兒:“人家安慰你的嘛,我姐姐安慰我就摸我頭。”
鄭小錢站起來,“你還沒我高,你摸我頭……”
小魚兒:……
……
大魚兒找到小魚兒的時候,他正“哐哐哐”撞牆,大魚兒大驚失色,“小魚兒,你已經考試不及格了,再把自己撞傻了怎麽辦!”
小魚兒委屈極了,“哥,我早上偷偷把奶粉喂給阿柴喝了。”
“然後呢?”大魚兒不解,“姐姐不是跟你說過了嘛,阿柴不能喝奶粉,你下次可別這樣了。”
小魚兒非要跟大魚兒比個子,“哥,我怎麽感覺你喝了奶粉,開始比我高一點點了啊。”
大魚兒心想有嗎,不還是一樣高,不過他這樣寬慰弟弟,“那你以後認認真真喝奶粉。”
第二天,謝小玉發現小魚兒沒有再偷偷摸摸給阿柴喝奶粉,還盯着她手裏的量杯,一個勁的說:“姐,你手別抖啊,量都不夠了,不可以比哥哥的少。”
謝小玉:……
她問大魚兒和星星,“他怎麽了?”
星星喝掉自己的那杯奶粉,說道:“哦,小魚兒哥哥被小錢姐姐嫌棄個矮了。”
謝小玉哈哈大笑,原來小魚兒也有軟肋。
……
晚上的急診室裏突然送來好幾個傷員,有個年輕人臉上血肉模糊,已經沒氣了。
以前在鄉衛生所,沒少見過生老病死,謝小玉早被師傅鍛煉的看淡了,也不會害怕。
但是這次不一樣,那個大哥哥聽說是在執行任務抓捕匪徒的時候犧牲的。
“哎,年紀輕輕的跟誰結了怨,身上被捅了十幾刀,太可憐了。”
“他家人來看到,心不得疼死。”
“這麽年輕,不知道結婚了沒有。”
“希望沒結,不然又多添一個傷心人。”
謝小玉心頭難過極了,嚴弋哥哥以後也會是一名光榮的公安幹警,肩膀上一邊扛的是榮耀,一邊是責任和危險。
後半夜的時候,急診室終于安靜下來,沒什麽要忙的事情,謝小玉帶了一個醫療包,叫尤小寧幫她打掩護。
她溜到地下室的太平間,拿出毛巾、針線,想給這位犧牲的公安幹警大哥哥整理一下遺容。
“小姑娘,你在幹什麽?”
聲音渾厚蒼老,帶着質問的語氣。
謝小玉吓的手裏的醫療包都掉地上,扭頭看到有位莊嚴肅穆的老人家,頭發灰白了,腰板依舊挺的筆直。
看氣質是位老軍人,身上穿着病號服,應該是離退休幹部。
她忙道:“爺爺,我是兒科部的護士,您大半夜的來太平間幹什麽呀?”
周懷業是來祭奠一下這位犧牲了的小同志,不成想撞到有人偷跑來太平間,還是醫院的小護士。
這個叫謝小玉的,是他二兒子招進來了,身世背景早就查的清清楚楚,不是什麽壞人。
周懷業和藹的問道:“我來送送他,那你呢,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夜半三更來太平間做什麽?”
謝小玉眼睛一紅,“我想給這位犧牲的大哥哥整理一下遺容,如果他有家人,可能也不希望家人看到他殘破的身體……”
周懷業蒼老的聲音沙啞了,“難為你有這個心,爺爺在這裏陪你,你給他整理整理,叫他體體面面的離開。”
謝小玉眼眶一酸,忙忍住。
她先拿毛巾打濕了水,給犧牲的幹警擦掉臉上身上的血跡,足足換了四五盆水才擦幹淨,然後給他身上十幾處傷口全都小心的縫合,尤其是臉上那一道,從眉骨劃到下颚,她縫合的格外細致。
謝小玉心頭哽咽的難受,最後給他整理了一下頭發。
周懷業看到謝小玉縫合的時候,比給活人縫合傷口還要仔細,他忍不住問道:“小玉,你不害怕嗎?”
謝小玉說:“不怕,我師傅說,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再說了,大哥哥是為國為民才犧牲的,他們不管活着還是死去,身上都正氣浩然,我沒害過好人,我不怕!”
周懷業贊許不已,這小丫頭不錯。
他道:“你怎麽想起來給這位同志整理遺容的?”
謝小玉有點難過,又很自豪,“我對象在公安大學,以後也會是位光榮的公安幹警。”
“幹公安很危險啊,你沒想過讓你小對象換個工作?”
謝小玉搖搖頭,“都怕危險都不去做公安,那誰來打擊罪犯保護老百姓呢,我是很害怕,但是我不會阻止我對象的,爺爺也太小看我了。”
周懷業欣慰的點點頭,心裏越發對謝小玉贊許不已。
謝小玉走後沒多久,周成風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爺爺,您怎麽來太平間這裏,可把我找死了。”
周成風晚上在醫院陪房,半夜驚醒了,發現本該在病床上的爺爺不見了,醫院裏外都找遍,想到今天犧牲了一位幹警小同志,搞不好爺爺來了太平間,果然在這裏找到了。
周懷業吩咐孫子,“你去家裏,把五鬥櫃最裏面的那套軍裝拿過來,給這位小同志換上。”
“爺爺,您穿着那套軍裝上過前線、上面還有彈孔呢,平時都不叫我們碰,您怎麽……”
周懷業瞪一眼孫子,“這小同志為國捐軀,我不能叫他走的時候都沒一套體面的衣裳,你給老子趕快去,遲一分鐘,給你一頓鞭子!”
“我馬上去!”
……
“小玉,你膽子可真大,大半夜的,我絕對不敢去太平間。”尤小寧拍着心口說道。
謝小玉不知道為什麽,那會她就是不害怕,“還好碰到一位老爺爺,陪了我一會。”
尤小寧捂着嘴巴驚恐不已,“你不會……你不會是……”
謝小玉笑着打斷她,“是住院部離退休的老幹部,一身的正氣,有影子,我看過了。”
她去洗了手收好了醫療包,跟尤小寧說:“你頂一會,我把東西放回醫療室眯一會。”
“你去吧。”
不過她沒眯成,後半夜來了幾個發燒的小朋友,一直忙到天亮,等到她準備換班的時候,被人舉報了,說她故意損壞烈士的遺體。
謝小玉:……
舉報她的人是恭副主任,說有人看到她擅離崗位去太平間,好一會兒才回來。
恭岚早就看謝小玉不順眼了,“你半夜離崗,拿着醫療包去太平間,不會是有特殊的癖好吧,那裏有烈士的遺體,可不容你亵渎,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謝小玉:“恭副主任,我跟你說過我家那房子不賣給你,你沒必要針對我吧。”
恭岚兒子要結婚,打聽到謝小玉跟當副市長的父親斷絕關系後,想把原本自家的祖宅買回來,這樣兩個兒子結婚,一大家子還能住在一起。
謝小玉沒同意,加上前幾天還跟她養母在門口吵一架,把她未婚先孕的事抖了出來,抓到機會,她當然趁機把謝小玉這個礙眼的攆走。
恭岚說:“我說的是房子的事嗎,我說的是你離崗去太平間的事情!”
恭岚不相信謝小玉半夜三更去太平間有什麽好事,堅決把副院長叫過去。
一行人到了太平間,周言儒發現老父親也在這裏,旁邊還有幾個穿着公安制服的幹警,紅着眼睛瞪着謝小玉。
周言儒疑惑,害怕謝小玉真做了什麽不妥的事情,“小玉,你……”
謝小玉無辜的後退一步,“我什麽壞事都沒做,爺爺能幫我作證,你們問爺爺。”
兩名年長一些的公安幹警,大步朝謝小玉走過去。
謝小玉吓得後退一步,“大哥哥你們冷靜點,把事情調查清楚……”
“敬禮。”
年長的那位帶頭給謝小玉敬了個标準的軍禮,哽咽道:“謝謝,謝謝你為我兄弟做的事。”
謝小玉長舒一口氣,看來那位老爺爺已經跟大哥哥他們說了一切。
她低頭說道:“應該的。”
恭岚疑惑不解,走過去一把扯開遺體上的白布,“謝小玉做什麽了,看給你們激動的。”
“你別動我兄弟!”
餘副所長還是遲了一步,白布被扯開了。
犧牲的同志身上所有的傷口都被細心的縫好,身上穿着周懷業那件保存仔細的舊軍裝,軍裝的肩胛位置還有一個彈孔。
……
事情水落石出,恭岚被周言儒嚴厲的批評了一頓,停職反省。
謝小玉看到周懷業身邊一位和他容貌相似的年輕人,還喊周懷業爺爺,正不錯眼的看她,她笑着道:“這位是景畫的哥哥吧,我跟景畫是好朋友,也叫你周哥哥吧。”
周成風忙應了一聲,直等到謝小玉走了,他還若有所思的看她背影,“這姑娘好熟悉啊……”
“你個臭小子,別瞎惦記,她有對象了!”
周懷業給了親孫子一個爆栗子,“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下流東西,回頭一定讓你爹抽你丫一頓鞭子。”
周成風抱着腦袋讨饒,“爺爺你誤會了,我是真覺得她眼熟……”
“你再惦記,我現在就給你一頓鞭子。”
“不敢了不敢了。”
本來心頭那點疑惑,被親爺爺幾個爆栗子給敲沒了。
一直到周成風歸隊,他所在的部隊駐紮在祖國的邊疆,難得回家一次,銷假的時候副團還奇怪,“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看到孟景年,周成風腦殼“轟”的一下開竅了,他知道為什麽看到謝小玉會覺得眼熟,不是他下流,是他真的見過!
下次探親,他一定要找爺爺證明清白。
周成風激動死了,搭着孟景年肩膀,“你祖父臨終前,畫的你祖母的素描像,拿出來再讓我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