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曾有一個人(31)
第65章曾有一個人(31)
癡情蠱的變化未能引起曲峥寅的一絲注意力,他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覺,索性起了身,點上兩盞燈,放在書桌兩旁。
夜晚總是寧靜的,推開窗戶,将月光放入房內,皎潔清冷的銀色光芒與火焰溫暖的橙色光芒相糾纏,為寒冷的夜晚填了些許溫度。曲峥寅閉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清涼的空氣。
“這裏的空氣總是這麽好。”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索性也不回到書桌前,只搬來兩把椅子,拿起幾塊空白的竹片和刻刀,漫不經心的就着月光刻着。
四周寂靜無聲,曲峥寅手裏動作着,心思卻飄到了其他地方。巫琢巫醫是誰,那個在村長一樓的神秘房間又是為什麽出現的?包括癡情蠱的到來,若是說這是他的好運氣,他是一點都不相信的。在那個神秘人堪稱滴水不漏的掌控中,更有他絲毫不知掩飾的大肆使用,即使是戴興浩和陸瑛都能察覺的事情,又如何奢望他不知曉。說不定,這也是他的目的。
曲峥寅嘆息了一聲,初來獸人世界,他還是那個有兄長寵着,任性愚蠢的人,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因為曾抛棄過他的父母來找他,而奢望他們對他還有親情,于是遷怒整個世界。當他走出了小荒村,來到固部落,內心就一次又一次動搖。那個愚蠢的他卻又因為身邊又有一個無條件支持的人,固執的做下錯事。
莽死的那一刻,甚至往前,他們從房子裏逃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在心底完完全全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即使時間倒退,那曾經帶給固部落和小荒村的傷害也完全無法抹去,将永遠存在于他的內心。
曲峥寅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小老虎沾滿鮮血的頭顱,慢慢的滾到他的眼前,一雙大眼中還懵懂的看着前方。他驚得睜開眼睛,然而入眼的并不是窗外的夜景,而是一片純白,有形有質的純白色空間。
寂靜,空蕩……
曲峥寅猛地站起身,刻刀與竹片掉到地面上,迅速透明消失,連他剛剛坐着的椅子,也在這空間中腐爛消失。
“是你嗎!你又将我帶到這裏來的!”曲峥寅面部扭曲的抽搐了幾下,最終定格在淺淺的微笑上。不需要瘋狂與亂吼亂叫,平靜下來,努力抓住着神秘人的一絲一毫的線索,才是他此刻應當做的。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這空間中仿佛連空氣都沒有,曲峥寅走了幾步,獸皮衣上的毛發都未動一分。這裏什麽物質都沒有,只是一片虛無,可還好,至少有個空間的實體。而他在這個連空氣都沒有的地方是怎麽行動的,只能将之歸結在那神秘人身上。
白色的空間仿佛有了實體一般,曲峥寅走了幾步就仿佛撞上了什麽東西,他向旁邊摸索着,卻是一面不知其通向何方的無盡純白的牆壁。還是沒有人回答他,他徒勞的聲音,在這空間無形的牆壁上回蕩,最終混雜成一團飄渺而無實質的聲音,輕輕的回答着他自己。
就像是在嘲諷他一樣,曲峥寅狠狠地錘了下身邊的牆壁,卻未能接觸到任何實質,身體卻因這慣性倒向側方。
他驚得轉頭去看,一抹輕微的痛楚從大腿上傳來,讓他痛得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悠悠的,遠遠的,仿佛有個聲音傳進他的耳中,模糊的聽不清。
“……影……空……”
Advertisement
睜眼,卻哪再有那純白空間的影子,只有腿上傳來的痛感。原來是手上的刻刀和竹片掉了下來,在腿上劃了一個小口子,而他自己則一直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既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走動,更沒有錘牆。
窗外更沒有月亮,明亮的光芒早就從天邊的太陽中射出,灑滿地面,照的滿室明亮。他這一坐,竟是一整個晚上,也沒有曾經在純白空間時間靜止之感。
撿起地上的刻刀和竹片,丢在桌上。又胡亂抹了把傷口,把已經幹涸的血跡抹去,他站起身,随意撸了把頭發,便推門出去了。
出了小院子,卻正巧碰上了大哥樂逸翔,他有些詫異的看着曲峥寅眼底帶着隐隐的血色,匆匆走了出來,便有些擔心的問道:“怎麽滿眼血絲?昨天沒睡好?”
曲峥寅反射性的就要去捂着自己的眼睛,每當情緒激動時,眼角就會有血紅色這件事他早就清楚,但見樂大哥眼中并無驚駭只有擔心,又想到,也許真的只是血絲,克制住自己的雙手,笑道:“哪有,昨天阿堯說的東西太棒了,我都迫不及待的去看了。”
樂逸翔寵溺的一笑,略略有些無奈的說道:“那有見過你這麽小孩心性的,不過是個小東西,怎麽還連累你睡不着覺呢。”
“哎!大哥你怎麽說話呢!”樂堯歡快的聲音就從另一面傳了出來,随即他的身影便從隔壁的小院跳了出來,三兩步就跑到曲峥寅身邊,挽住他的胳膊,沖樂逸翔做了個鬼臉,“臭大哥,不能理解我們的感覺。峥寅,我們走!”
還沒來得及思考下眼中的血紅色,他就被樂堯拉走了。兩人洗漱好之後,樂堯便興致勃勃的帶着曲峥寅來到了他的“牧場”。
說是牧場還真是蕭條,裏面只有幾只蔫蔫的雞一樣的動物,木頭圍欄幾乎要戳到天上去,旁邊已經有一兩個雌性在将飼料放進去。曲峥寅無言的扶着額頭,在心底默默将曾經的計劃推翻,看來養殖這件事情還是要從頭再來的了。
“峥寅,你是頭疼嗎?”樂堯擔憂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皺着眉頭,微微彎着腰去看他的臉,“對了,大哥好像說你昨天沒睡好。我怎麽給忘了,就這麽拉着你過來了。”
他說着就想帶曲峥寅回去,卻被制止了:“只是早起有些沒睡醒,現在完全沒關系了。”他繞着雞圈走了兩圈,嘆息着,“不過我們還是回去一趟吧,你的養殖計劃需要好好調整啊。”
樂堯嘟着嘴,說道:“不急不急,我這裏還種了菜呢。”說着,就領他往北面去。
養殖場靠近叢林,而種植土地卻在另一側,中間還需要穿過一條繁華的商業區。
商業區就是将蠻土部落裏所有的交易集中在一起,雜七雜八的什麽都有,這裏向來人很多,不過此時天才亮了不久,這條街上就已經人山人海了。
來到這世界上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集中在一起,曲峥寅有些驚訝的問樂堯:“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有這麽多人?”
樂堯一邊前進,一邊解釋道:“今天就是‘趕集’的日子,其他部落的人都在這一天來到蠻土,進行交易。”
曲峥寅新奇四周看看,又有點疑惑:“為什麽在小荒村我從未聽說過呢?”
樂堯笑了,有些不屑有些傲慢:“那個部落有什麽東西是其他部落沒有的?他們想要什麽我給什麽,還用得着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
的确,小荒村就像一個蛀蟲一樣,死死的依靠着蠻土部落,衣食無憂,也碌碌無為。曲峥寅不再發問了,不過他想,如果讓樂堯把給小荒村的援助全部取消,這也就是所有的報複了,畢竟他在那裏生長了十多年,盡管憎恨,這樣卻也足夠了。
種植地離得不遠,穿過商業區,就有一大片開闊的空地。同樣有幾個雌性在地間工作,可這一大片土地上,卻只有稀疏的幾抹綠色。
樂堯氣悶的踢着腳下的土壤,說道:“怎麽種也種不出蔬菜,每天都有澆水,可是長得都是野草,拔了又長,哎,煩人。”
曲峥寅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種菜這個事情我好像還是懂一些的。”
“真的?”樂堯驚喜看過來。
曲峥寅蹲下身,就要抓一把土壤,可身後卻有什麽小東西狠狠的撞了他一下,措手不及之下,雙手撐地,好歹沒有摔個狗啃泥。
轉過身,坦然的坐在地上,曲峥寅就去找罪魁禍首,可入眼的人頓時讓他失聲。
一只胖乎乎的小老虎暈暈乎乎的四腳朝天躺在地上,樂堯正伸手去抱,嘴裏說着:“哪裏來的小東西,怎麽撞到我們曲大人身上了!”不見責備,卻有些調笑的味道。
小老虎在他懷裏撒嬌的唔唔了兩聲,生龍活虎的跳到地面上,跑到曲峥寅的手邊,輕輕蹭着他,漂亮純淨的大眼睛裏滿是期待的神色。
這時他第一次直面曾被他害死的人,這孩子血淋淋的頭顱明明昨天還出現在他的眼前,現在卻又活力十足的沖着他撒嬌讨好了。曲峥寅看着小老虎,有些不知所措,他側過身,輕柔的将它抱在懷裏,撫摸着他軟軟的毛。
“嗷~”小老虎舒服的發出奶聲奶氣的吼聲,小腦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看來這小家夥挺喜歡你的啊。”樂堯笑道。
曲峥寅輕輕撫摸着小老虎軟綿綿熱乎乎的小身體,嘴角帶上了溫暖的笑意:“是啊。他好像是從那邊的商業區跑出來的?”
“對啊,那邊好像有人來找它了。”樂堯說道,過來就要接過他手中的小老虎,“快站起來吧。”
拐角處,栗和翺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遠遠看到樂堯懷中的小老虎,臉上焦急的神色頓時放松了。
“真是謝謝你們!”栗從樂堯懷裏抱回小老虎,放到翺懷裏,對他們深深的鞠了個躬,“這小家夥非要跟着我們過來蠻土,結果剛剛在商業區找不到他真是急死了。”
“沒事。”曲峥寅笑了下,眼睛卻是止不住的在他們身上看着。
盡管有些狼狽,但這三個人此時顯得如此的快樂。一對幸福的夫妻,一個調皮的小獸人,沒有什麽外來人,也沒有什麽屠殺,他們所有人都有個一個美好光明的未來。
時間抹去了多少的幸福,也拯救了多大的幸福,曲峥寅仿佛看到了他和莽,如果不是他的任性與自大,現在他們也會這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也說不定。若是讓他在這兩者間選擇一項,現在的他或許真的會選擇更多的人而不僅僅是莽。人心這種東西,真是說不清,他愛莽,所以想和莽在一起,可看到眼前的人,又想到那無數個幸福的家庭,便說不出做不到放棄他們了。
一聲高昂的鳴叫聲從空中傳來,這聲音異常清亮通透,聽着便有種幸福的意味從心頭升起。
漂亮的鳥張着華麗的羽翼在空中盤旋着,仿佛鳳凰般美麗雍容,引起衆人擡頭去看。那如同王者一般驕傲的鳥,讓曲峥寅下意識的伸出一只胳膊,它便矜持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音鳥靈動的雙眼看着他,仿佛在其中,有着時間也無法隔絕的對主人的情誼。曲峥寅愣愣的看着它,這鳥便又發出一聲清脆的叫聲,仿佛在應和着他的想法。
于是曲峥寅便知曉了,這就是那曾兩度在夜空中啼血飛翔,帶着瘟疫一般致命病毒的他的小鳥。
仿佛從另一個時空追過來,永恒不變的音鳥。
“你真漂亮。”曲峥寅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着這鳥的腦袋,笑着說。
癡情蠱在他的腦中靜悄悄的消融,再也不見一絲痕跡。
曲峥寅突然覺得,有什麽在長長的旅途中,失去已久的東西,回到了他的身上。
于是他便能放肆的幸福起來,再不會任性而毫無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