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是件做工精致的銀白色大氅, 很大,很暖和。

也很不巧,正是沈安從前常披的那件。

呵, 陸熠輕嗤一聲,心裏一股莫名的怒火蹭蹭地蹿了上來,他勾唇冷笑, 怪不得那日沈安來定國公府穿得單薄。

卻原來,不是沈安不怕冷, 而是他憐香惜玉,将唯一的銀白大氅讓給了心上人啊!

他捏着大氅寒氣森森地轉身, 就見到顧霖已經赤着雙足下榻,臉色蒼白:“這是……這是我的。”

“你的?”陸熠笑了, “你身板這麽小, 會有這麽長的大氅?”

他的聲音驟然如冰:“說實話!”

顧霖非常後悔昨日沒有提前将這件大氅燒毀。

她本想等下次見到沈安,就把大氅歸還給他, 畢竟這大氅用料上乘, 一看就價值不菲, 平白燒毀真的是可惜了。

可萬萬沒想到, 陸熠會讓她當夜就留宿在了正屋,徐答還在她喝完藥昏昏沉沉時送來了偏室的所有衣物,她根本沒來得及處理這件大氅, 就讓靈月将它塞到了最不起眼處。

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更沒想到, 陸熠會如此震怒。

顧霖咬唇不語,打定主意不肯連累沈安。

陸熠卻捏着手裏的大氅,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最後, 修長的指托起她的下巴, 迫使她擡頭。

她看到男人陰冷嗜殺的目光,是看穿一切謊言的了然與篤定,小姑娘的心一寸一寸地變涼,完了。

“不承認是嗎?”陸熠的嗓音陰恻恻的,像毒蛇般讓人頭皮發麻,“你信不信,今晚我就去殺了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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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恕罪!”顧霖立刻跪了下去,跪得毫不猶豫,“沈大人看我摔倒在雪堆裏可憐,就給了這件大氅。他是念在我幼時與他認識一場才搭了一把手,是奴婢不好,全都是奴婢的錯。”

陸熠只覺得手裏一空,剛才觸在指尖的滑膩柔嫩消失不見,他愣了會神,低頭看小姑娘跪伏在地上,身子隐隐發抖,柔弱又無助。

不知何時,她已經這麽怕他了。

那個在禦花園的假山林中攔住他,哭着逼問是否喜歡她的姑娘;那個沒羞沒臊,大膽地向他索要紫潤靈镯當作定親禮的姑娘;還有那個窩在他懷裏,紅着臉說要給他誕下子嗣的姑娘,哪裏去了?

他忽然對顧霖做小伏低、畏懼害怕的模樣無比讨厭,就像是暑熱時的烈陽,刺疼了他的眼,也鈍痛着他的心!

陸熠頭疼欲裂,扔了手裏的銀白大氅,一把拽起地上的人,将她打橫抱起坐在了圓凳上,高聲對外:“擺晚膳。”

屋外立即有小厮應聲,一時間燈火盛燃,腳步聲來來回回,熱鬧不已。

顧霖不适應和他那麽親昵,想要掙紮起身,男人的大掌卻牢牢控住了她的腰,薄唇在她小巧的耳垂邊吐息:“你不是想看望生病的顧夫人嗎?乖乖聽話,說不定本世子高興了就允了。”

懷裏的小姑娘立即放棄了掙紮,乖乖順順地任由他抱着,像個牽線的布偶娃娃。

侍女們端着菜肴魚貫而入,放下後又低頭離開,不敢多看一眼。所有人都看出了屋內兩人的尴尬氣氛。

很快,正屋內又只剩下顧霖與陸熠二人。

“世子,這櫻桃蜜肉很是可口。”

小姑娘存了讨好的心思,拿起筷子就去替他布菜,中衣布料單薄輕盈,舉動之間露出了她一截雪白的藕臂,白生生的尤其好看。

只是這好看之中,陸熠卻忽然覺得有些單調,像缺了點什麽。

他鳳眸微眯,沉吟半晌,忽然就記起缺了什麽。

顧霖從前一直戴着那只,下定之時,他西域尋來號稱世間只有一只的紫潤靈镯不見了。

那镯子通體瑩潤,紫中泛光,和小姑娘白皙柔嫩的手臂相得益彰,匹配無比。

可前段時日,那只镯子卻碎了,碎在了瀾滄院那片荒蕪的雪地裏。

陸熠眼神一暗,頓時食之無味。

──

孫瑞來到定國公府時,陸熠并不在府中,門房見到是孫大人,客客氣氣地迎上去:“孫大人,世子雖不在府中,可留了話給小的,若孫大人登門拜訪,便讓小的先帶大人去摘星閣等待片刻。”

摘星閣中有誰,孫瑞心知肚明。

當初為了護住唯一的親人,他将孫洛悄悄托付給世子,藏在了摘星閣。

這麽久的時間過去,也不知道妹妹過得如何,黨争告一段落,他也是時候将孫洛帶回自己身邊了。

想到這裏,他點頭:“勞煩帶路。”

……

孫瑞進入摘星閣院中時,孫洛正躺在小榻上發呆,原本玲珑的臉帶着蒼白,驚魂未定。

見到兄長從獄中歸來,她趕緊起身,扯出抹笑容:“哥哥,你回來了!”

孫瑞寵溺地摸摸妹妹的腦袋,也笑:“嗯,這些時日在定國公府中過得如何?”

“過得……”孫洛腦中飛快閃過林嬷嬷手臂上濺出血跡,被割斷舌頭的恐怖模樣,臉色更加蒼白,趕緊道,“很……很好啊。”

孫瑞察覺出異樣,凝神去看孫洛:“你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從小相依為命長大,他對自己的這個妹妹多少有些了解。孫洛雖然有這九曲小心思,可都是小打小鬧,每次都是別人吃虧,從沒有這樣顧左右而言他過。

莫非,是發生了大事,吓到她了?

可他将妹妹托付給世子,看摘星閣一應用度也都是極好的。他相信世子為人,也相信世子一定在這期間好生照顧了孫洛。

那會發生何事?

可孫洛似乎并不願意多提,将話題轉移:“哥哥,這幾日我一直在擔心你,幸好你平安出來了,聖上可有嘉獎你?”

此次寒門扳倒世族,哥哥又是帶頭立功的,肯定是加官進爵,賞賜頗豐吧!

那她也要成為京都尊貴的貴女千金了!

哪知,孫瑞的話卻聽得她一顆雀躍的心墜入了谷底。

她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哥哥,聖上當真如此說?可你立了這麽大的功,為何要去禮部,去任一個閑職!”

孫瑞也很無奈:“寒門之士已經有了不滿,等世子回來,我要與他好好談一談應對之法。”

“哥哥,有一件事,洛兒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孫洛忽而眼神一轉,計上心來,“哥哥可知道世子的夫人是顧宰輔唯一的嫡女顧霖?”

“的确,可你怎麽知道這事?”

孫洛拉孫瑞坐下,繼續道:“哥哥先別問我如何知道,洛兒想問,當初你上奏彈劾世族前一晚,世子可有說過對世子夫人的處置?”

“休書一封,廢妻斷義。”孫瑞雖然心中狐疑她為何知道,但對于唯一的妹妹,他并不打算隐瞞。

果然如此!看來蓮兒探聽的消息沒錯。

孫洛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面上隐隐地怨毒:“哥哥,你被世子爺騙了,顧霖是顧宰輔之女不假,可世子卻在顧宰輔倒臺時,将顧霖接入了自己住的瀾滄院,與她同居一室,耳鬓厮磨,哪裏有休妻的樣子?”

“什麽?!”孫瑞面露震驚,還是不大相信,“我與世子是生死之交,他絕對不會诓騙我!更何況,他與顧氏之妻沒有半點情分,又怎麽會容她住在瀾滄院?”

這其中必定有誤會!

孫洛卻轉身叫來了蓮兒,命令道:“你說說,前幾日瀾滄院裏,世子和那個顧霖做了什麽!”

蓮兒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主子,臉頰發燙,說道:“世子爺那晚在書房就與夫人行了那事。奴婢與瀾滄院的一個小丫鬟走得近,那晚她被派去打掃書房,裏頭一地狼藉,明顯是……”

蓮兒臉頰更紅,到底是沒有再說下去。

孫瑞沉吟半晌,搖頭:“就算世子與夫人行那事,也無甚奇怪,他們本就是夫妻。洛兒,你是未出閣之女,以後還是不要太過關注這事,免得有損名節。”

孫洛卻不依不饒,一字一頓循循善誘:“可是哥哥,顧霖是顧氏唯一的嫡女,而你,剛剛冒着性命之憂扳倒了顧宰輔一黨。世子這麽做,用意何在?”

孫瑞只覺得腦中嗡嗡地亂響,一時間思緒紛亂,像團解不開的亂麻。剛才大理寺門前寒門大臣們的議論,一句又一句地撞入腦海,竟然與孫洛說得如出一轍,讓他煩躁不堪。

孫洛還要再說,被他立聲打斷:“夠了!”

話出口,他才覺得自己語氣重了。這個妹妹他自小就疼愛,雖然家裏拮據,可從來沒有讓她忍饑挨餓,更沒有說過一句重話,語氣也從未像今天那樣冷硬過。

他有些愧疚,安撫道:“洛兒,哥哥不是……”

“哥哥,我明白的,”孫洛搖搖頭,複又半蹲在他面前,“可是,人心難測,不得不防。世子最近的做法實在太過詭異,哥哥不妨将我留在這定國公府,我在府內觀察,世子若有異樣心思對寒門不利,我也好第一時間告知你,以此躲開禍端。”

自林嬷嬷這事後,她心中暗恨,自己的手段從來無往不利,卻唯一折在了顧霖跟前,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離開,如何能甘心?

她一定要留下來,留下來把顧霖那個女人踩在泥裏,将屬于她的東西統統奪過來享用,方解心頭之氣!

孫瑞望着妹妹無害認真的臉,正要搖頭拒絕,卻又聽到她說:“哥哥為了今日寒窗苦讀,磋磨了這麽多年,難道真的甘願一朝零落,失去所有嗎?我再也不要回去過窮酸潦倒,被人瞧不起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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