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色朦胧, 顧霖因為藍溪的話,心中提心吊膽,一路找到了陸熠攢居的院落。

只是還沒有走到門口, 她遠遠地見到一隊隐衛守在院門外,徐答與林建恭敬站在兩側似在等候着什麽。

很快,院門打開, 一身玄色的高大身影踏了出來,二人立刻上前躬身禀報。

顧霖悄悄往旁邊一躲, 打算等陸熠正事辦完,她再去問清楚他的傷勢。無論如何, 他是因為護着自己才受了孫洛的毒箭,否則按照男人的身手, 孫洛定沒有這個本事傷他分毫。

她此時所處的位置正巧時一叢翠竹的陰影處, 天色又将黑,并沒有人察覺到她的存在。因為距離遠, 前頭的對話只有只言片語傳過來。

倏然, 一個名字入耳, 顧霖整個人如遭雷擊, 再也沒有上前一步的勇氣。

嫣然……沈嫣然……

是啊,她怎麽把沈嫣然忘記了……現在自己又在做什麽,因為一次被救, 她的心難道又開始動搖了麽?

可陸熠心中的女子, 是沈嫣然而非她啊,難道她又要開始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嗎?

陸熠對她護着的種種,怕只是因為小滿的存在而已。

其實他是不想讓小滿沒了母親的呵護, 才會這樣護着自己的吧……

而她呢?

陸熠受傷時自己的驚慌失措、心痛難受, 是因為對這個男人還有情嗎?

顧霖心中很亂, 腦袋中似乎有數不清的亂麻纏繞,整個人亦不停後退。

應當……應當不是還有情吧……她只是因為見到他舍身救自己,又因為他是小滿的父親,這才着急失措的……

前頭男人已經随着隐衛出了院門,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越行越遠,顧霖腳下一轉,落荒而逃。

——

那邊,徐答跟在主子身側,正躬身禀報今日的密保:“世子爺,孫大人在大理寺中閉口不談其妹孫洛的行蹤,屬下不敢貿然用刑。”

陸熠意料之中,淡道:“孫瑞與孫洛從小相依為命,他視孫洛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自然不會松口、交代她的下落。”

“是。”徐答低眉順眼,等待着主子指示。

果然,陸熠不再提起孫瑞,而是将話題引到了蕭涼:“聖上那邊如何了?可在添香樓打點好?”

徐答道:“聖上已微服出宮入了添香樓,嫣然姑娘那邊應當也準備妥當。”

“嫣然在此局中至關重要,你親自去添香樓盯着,讓林建随我去趟大理寺。”陸熠說完,撩袍上了門口的馬車。

“是!”徐答領命,吩咐隐衛暗中保護主子,自己則催動輕功往添香樓行去。

——

大理寺牢獄內,光線昏暗,時不時傳來幾聲受刑人的哀嚎。

陸熠面色無瀾,徑直入內。早有守衛在他前方領路,一直到最左側的隐蔽牢房內才停。

牢門大鎖已開,他示意守衛退下,伸手推開了牢門入內。

裏頭的孫瑞正盤腿坐在地上,聽到動靜已經站起身轉向牢門口,他本以為是獄卒來帶他去用刑,要說心中沒有驚慌那是假的。

大理寺是歸屬于陸熠管轄,當年在北疆軍營中,陸熠的刑訊手段他是見識過的。

正因為見識過,才領略到這個男人手段的狠辣與果斷,即便自己曾是他的生死之交,也絕不會獲得絲毫優待。

他惴惴不安地轉身,以為見到的會是面目森然的獄卒,卻沒料到是陸熠。

他愣住了,喃喃道:“陸……世子?”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心頭一陣苦澀,曾幾何時,他們二人是如此親密,又怎麽能料到二人會在今日走到這步陌生的境地。

陸熠彎腰入內,長長的袍袖掠過牢門陳舊的欄杆,與距離孫瑞一臂的地方停下。他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袍袖,嗓音平淡:“孫瑞,沒想到,你我之間會走到這一步。”

聞言,孫瑞蒼白的臉瞬間漲紅,他不敢直視陸熠的眼睛,語露羞慚:“陸熠,這次是我對不起你。”

陸熠直視着他:“只是這次嗎?”

“還有上回臨街刺殺,也是我的手筆,”孫瑞聲音更輕,“陸熠,是我對不起你我當年在軍營中的情分,我一時鬼迷心竅,沒有經受住權力帶來的誘惑。現在落入這樣的境地,都是我咎由自取,要殺要剮我絕無二言。”

陸熠并不接他的話,語氣冷然:“只是你一人鬼迷心竅?”

孫瑞立刻慌亂起來,一彎膝蓋,竟然直直的跪了下去:“陸熠,真的是我,只有我一人。入朝為官的是我,貪圖權力聯合其他寒門之臣黨結的也是我,還望世子……網開一面,放過無辜的人……”

“無辜?”陸熠輕笑一聲,像聽到了個笑話,他曲膝蹲下,與孫瑞平視,目光卻如一把刀子般銳利,“孫洛本只在定國公府寄住幾日,為何顧氏失勢後卻遲遲不肯離開,真的只是因為你的宅院不夠安全嗎?”

“還有,不管是臨街刺殺那回,還是東鼎門外涼亭伏擊,都不是你的手筆。”

“我……”孫瑞一時語塞,震驚之色掩飾不住。

那兩次想要置陸熠于死地,的确不是他為主謀。洛兒在定國公府遭到那樣的折辱早已恨透了陸熠,可她又何其地不甘心。

也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忽略了妹妹的教導,洛兒從小就因為家境自卑,會偷偷利用手段勾得那些墨城的纨绔為她擲金,只為博她一笑。

到後來來到京都,見到京都的奢華心智不堅,就起了貪念想要嫁入定國公府,好飛上枝頭成鳳凰。

可她怎麽能忘了最關鍵的地方,陸熠根本心中就沒有她!

事到如今,洛兒已經瀕臨瘋狂,也再難回頭,陸熠也絕不會放過她!

可她畢竟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唯一的親妹妹去死!

也許,也許陸熠看在和他多年的情分上,能夠答應他用自己的命,去換洛兒的一條生路。

“陸熠……這一切都是我謀劃的,洛兒是一介女流,從小在苦寒的莫城長大,又怎麽懂得那些刺殺手段。”

“孫瑞,你我相識這麽多年,你覺得以我的手段,查不出這兩次刺殺的幕後指使嗎?”陸熠冷笑,站起身,陰影投落到對方的身上,遮去了唯一的光線,“孫洛寄住定國公府,逃離前清白受損又深重迷、情、香,為何你連當面指責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你深知,你的這個好妹妹對顧霖做了什麽。”

“孫瑞,但凡她傷的是其他人,我還能考慮留她一條活路,可是她三番幾次都意在傷害顧霖,你覺得,我會留着這個隐患在外嗎?”

“陸熠,算我求你了!”孫瑞猶不死心,膝行到男人身側,不停地磕頭,“你放過洛兒一命!現在她能調集到的死士全部被抓,洛兒絕不能再起風浪了。她錯得這麽嚴重,也有我這個做哥哥的失職的地方,我願意攬下所有罪責,求你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放她一條生路吧!”

“我從小父母雙亡,在這個世上只有洛兒一個親人,我願用自己的命換她一條生路,并且保證,她絕對不會再傷害世子夫人半分!”

說完,孫瑞又重重地磕頭,鮮血沾滿了他的前額,又蜿蜒地落到了臉上,森然可怖。

陸熠沒有絲毫動容,冷着嗓音,出口的話将對方最後一絲希望打碎:“孫瑞,不管你攬不攬下罪責,不管她是否真能斷了傷害霖霖的念頭,孫洛都必死。”

“砰!”

牢房的門重新關上,孫瑞看着那道玄黑色的身影越行越遠,直至消失在過道盡頭,頹然癱坐在冰冷的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緩緩起身,坐到了潮濕的柴草堆上。

他哆嗦着在柴草中摸索良久,終于從裏頭找出了一塊髒污不堪的碎瓷片——那是他前日偷偷打碎瓷碗藏起的一塊碎片。

他最後望了一眼牢房中極窄小的四四方方的窗口外的蒼白天空,一咬牙,舉着那塊碎瓷片在脖子處狠狠一劃。

一陣濃紅的鮮血飛濺到黑色的鑽牆上,孫瑞的身體瞬間癱軟,倒在了柴草堆上,他脖頸處的傷口還汨汨不斷地流出鮮血,人卻再沒了聲息。

——

添香樓外

蕭涼身着常服,手中把玩着玉檀扇,坐在馬車內等着消息。

很快,徐答帶着幾名隐衛趕到,每人也是穿着尋常京都公子的衣衫。

徐答命幾名隐衛四下散開,等時機到了便自行進入添香樓,在四處守着以等孫洛出現。

布局好一切,他佯裝看風景,來到蕭涼所處的馬車附近,經過車簾時,飛快禀報道:“聖上,添香樓內已布局妥當,嫣然姑娘在香妃閣內等着您。”

“好。”蕭涼收起扇子,問了句,“你家世子身上的毒如何了?”

“回聖上,林太醫果然妙手回春,毒已解得八九不離十,只是畢竟此毒來勢洶洶,還差最後……”話未說完,添香樓外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徐答謹慎地往四周看,再回頭時蕭涼已經起身下了馬車。

他生得英俊,加上今日穿的衣衫為淺青色,配上一雙攝人的桃花眼,看着就是個風度翩翩的風、流公子。

徐答識相地閉上了嘴,悄無聲息地推到了一邊,等着機會也扮作來尋歡作樂的男人一樣潛進添香樓。

嫣然在樓內早見到了蕭涼下馬車,她一身粉色的齊胸裙衫,只罩着一件半透的紗衣便迎了出來。

蕭涼一笑,執着玉檀扇上前,長臂一攬就将佳人抱入了懷中。

只是他沒留意到,一抹嬌俏的身影正站在拐角處,将着一切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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