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眼睛
季漫瑤進到陽臺的時候，宋程司正靠在陽臺的欄杆上，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夾着煙，他沒開燈，黑暗裏只有忽明忽閃的紅色星點。
一根煙還沒抽完，宋程司就聽到門口有動靜，他擡起眼，見到季漫瑤從屋裏走出來。
他把煙從嘴邊拿下來，最後吸了一口，緩緩吐出，懶洋洋地：“是你啊。”
“程哥。”季漫瑤笑笑，“大家都去睡了，趙隊讓我給你說明天早上六點訓練。”
“嗯。”宋程司把掐滅到煙火缸裏，指指陽臺上的藤椅，“坐。”
季漫瑤依言坐下，宋程司還是站在欄杆前，他換了個姿勢，左手托着下巴，看着外面。
別墅外是一片空地，路邊的草坪上立着一盞路燈，路燈的光隐約能照到宋程司，他削瘦的五官在燈光下襯得更加立體，輪廓深邃。
兩個人本來就有身高差，現在季漫瑤又坐着，她只能仰着頭看宋程司，脖子擡得有些久，她揉了兩下，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程哥。”
“嗯？”宋程司低頭看她。
他比她高不少，低下頭也覺得不舒服，索性向後邁一步，撐到欄杆上聽她說話。
黑夜能掩蓋很多情緒，但也會讓人的感官比平時更加清晰。
季漫瑤的心怦怦直跳。
這是她第一次離宋程司這麽近，他側着頭，清淺的呼吸就在耳側，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落在臉上的熱氣。
黑夜掩蓋了季漫瑤泛紅的臉頰，她不動聲色地向左邊移兩下，強裝鎮定：“程哥，我想問你件事。”
宋程司注意到了季漫瑤的小動作，沒在意，瞅着她：“什麽事？天使和蚊子的區別嗎？”
“……”還挺記仇。
季漫瑤試探着：“程哥，你生氣了嗎？”
男人揚起唇，自嘲狀：“蚊子是不會生氣的。”
“……”真的記仇。
怼了兩句，宋程司覺得心裏舒坦了點：“你想問什麽？”
“程哥，我聽到小喬比賽時說的話了。”
宋程司挑眉：“哪句？”
季漫瑤斟酌着：“他說你看穿了他的假動作。”
宋程司一怔，揚揚下巴，示意她繼續說。
“為什麽你明明看穿了，卻還要跟着他的動作虛晃呢？”
宋程司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眨着眼，長睫毛忽閃忽閃，看上去是真有困惑。
他已經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明明可以贏得很簡單，為什麽還非要繞一圈再贏呢？
宋程司沒回答，扭過頭，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颠了兩下，取出根放到嘴邊，又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想了想，又把打火機放回去。
他碾壓着煙卷，把玩着，漫不經心：“你說呢？”
季漫瑤搖搖頭，她不覺得宋程司是那種愛炫技的人，但是也想不通他繞一圈的原因。
“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宋程司還是沒把煙點上，“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獎勵。”
季漫瑤眨眨眼：“獎勵？”
“極度高壓下還不放棄，堅持動腦子想辦法的人，難道不值得獎勵嗎？”
宋程司說的敷衍，但季漫瑤知道，他這人其實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冷漠。
季漫瑤想了想這幾天發生的事。
跑去門口接她的宋程司。
不讓她穿睡衣出門的宋程司。
帶她去超市買生活用品的宋程司。
還有知道她身體不舒服後，默默關照她的宋程司。
這個男人啊，明明就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柔軟的心，扒開他這層波瀾不驚的外殼，隐藏在不鹹不淡外表下的，應該是比任何人都要溫柔的宋程司吧。
這樣想着，季漫瑤不由得大膽起來，她踮起腳，拍拍那人的肩：“程哥，我明白了。”
“嗯？”宋程司擡起眼。
“你是擔心小喬承受不住，害怕他就此對籃球絕望，一蹶不振，所以才故意讓他的，是嗎？”
女孩黑黝黝的眸子直盯着他，眸底閃着亮光，眸子很深，宋程司望不到盡頭，但卻又感覺下一秒，自己整個人都會被那雙眼睛吸進去。
剛剛季漫瑤發呆的時候，宋程司已經後退幾步點上了煙，現在他夾着煙，火星燃燒，煙灰沒幾秒就掉到指節上。
“嘶。”疼痛把宋程司拉回了現實，他手一松，煙頭掉到地上。
季漫瑤微訝，指指地面：“程哥，煙掉了。”
“哦。”宋程司迅速轉開視線，彎下身撿起煙，轉身掐滅到煙灰缸裏。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之後，他才想起回答女孩的問題，他背過身，聲音還是不鹹不淡，但指尖微微顫了兩下。
“你熱血動畫片看多了吧？”
“啊？”
宋程司把手揣進褲兜，轉過身，淡淡地：“你想多了，我沒你說的那麽偉大。”
還沒等女孩回應，他就又補充一句：“我要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說完就拉開陽臺門，快走兩步，逃也似地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季漫瑤，看着他的背影，納悶地揉揉腦袋：“我又哪裏惹到他了？”
事實證明，男人鬧起別扭來比女人還要可怕。
季漫瑤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到宋程司了，但是從那天以後男人就一直躲着她，直到現在也沒跟她說過什麽話。
“程哥？”
“嗯。”
“吃飯嗎？”
“行。”
“程哥？”
“嗯。”
“楊哥讓你去趟辦公室。”
“知道了。”
季漫瑤坐在籃球館的看臺上，腦子轉了一圈，仔細想了想，她這幾天就只跟宋程司說過這麽幾句話。
手指頭掰了一下又一下，數了數，還真是沒超過十句。
e here,Yao.”球場上，喬嘉良朝季漫瑤招招手。
聽到聲音，季漫瑤跑過去:“What's up”
“沒什麽，瑤。”喬嘉良磕磕巴巴，“我們要去吃飯，你一起嗎？”
“對啊對啊，瑤瑤，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大偉也抱着球過來。
大家接二連三走過來，季漫瑤掃了一圈，唯獨沒有看到那人。
放眼去尋，他站在那裏，運球，投籃，運球，投籃，一點都沒有注意這邊的意思。
大偉跟着季漫瑤的視線一起看過去，特別有眼力見地：“程哥，別投了，瑤瑤來了。”
男人投籃的手頓了一下，才慢慢放下來，往這邊看一眼：“你來了。”
“嗯。”季漫瑤點着頭。
宋程司把地上的籃球運起來，揚起手臂，一個長傳，球落入場邊的大筐子裏。
他又走到看臺邊，拿起毛巾，胡亂揉了把被汗浸透的頭發，做完這些後，他才不緊不慢地朝人群走過來。
“什麽情況？都杵這兒幹嘛？”
大偉傻笑：“這不是喊瑤瑤跟我們去聚餐嘛。”
宋程司點點頭：“那就去呗。”
他看向季漫瑤：“你不想去？”
“也不是。”
“那是怎麽了？”
“……”還不是被你反常鬧得嗎？
宋程司見季漫瑤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也沒了耐心：“沒什麽問題就走吧，明天還有練習賽。”
“對對。”大偉也跟着附和，“走吧瑤瑤，別糾結了，吃完飯早睡覺，明天還得打比賽呢。”
季漫瑤也不好意思再矯情，小聲應了句“好”，一行人就這樣勾肩搭背走了出去。
老K看着他們的背影，撞了一下前面趙孟茄的肩，壓低聲音：“趙隊。”
趙隊微微向後挪兩步：“怎麽了？”
“你有沒有感覺氣氛很詭異？”為了凸顯氣氛是真的很詭異，他還浮誇地抖了兩下肩。
但沒想到這次趙隊竟然沒有反對，而是也點點頭：“是很詭異。”
“吵架了？”老K的視線在宋程司和季漫瑤之間掃來掃去。
趙隊摸着下巴，高深莫測：“我看不像。”
“那是咋了？”
趙隊想了想：“春天來了，萬年鐵樹要開花了。”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
明天要跟臨清打賽前練習賽，大家都沒什麽聚餐的念頭，菜一個個上齊，但卻沒有人去碰，所有人都在熱烈地讨論着明天的戰術打法。
沒人動筷子，季漫瑤自然也不會先吃，好在喬嘉良能熟練使用籃球術語，所以她并不需要翻譯太多，只需要偶爾提醒幾個單詞。
宋程司沒加入他們的讨論，他坐在角落裏，垂着眼聽着，聽了沒幾句，他擡起頭，看到對面的人輕輕用手揉了兩下肚子。
餓了？宋程司挑眉，餓了怎麽不說。
“行了。”他突然提高音量，打斷了四個人激烈的讨論。
大偉奇怪：“咋了程哥？”
“不咋，別想明天的比賽了，先吃飯。”
“可是我們沒心情吃啊。”
“是啊程哥，明兒的臨清是嶺城前三的水平，雖說是練習賽吧，但是我們也不想輸。”
“嗯。”宋程司表示贊同，“吃飯吧。”
“我暈。”大偉搔搔頭，“程哥你怎麽了？”
“我沒怎麽，我餓了，所以先吃飯。”
“程哥你不是不喜歡剛訓完練就吃飯嗎？”
“我今天喜歡了，行不行？”
趙隊看看宋程司，又看看季漫瑤，明白了。
他心裏跟明鏡一樣：“吃飯吧，我也餓了。”
老K也反過勁來：“吃飯吃飯，大偉，你不餓我們餓。”
一時間，所有人都拿起筷子，只有大偉一臉懵逼，嘟囔了兩句：“剛才出門的時候不是都不餓？怎麽才過了十分鐘，一個個就都變成餓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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