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轉職第十二天

你傷透了我的心

【人類于清晨誕生,黃昏衰老,夜幕低垂時死亡,每一時刻都是一場盛大的獻祭。】

【請挑選你所屬的時刻,為神明帶來聖潔的祭品。】

銀白色的時鐘懸浮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十二道看不清身形的黑影遠遠隔開距離,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盲選有什麽可糾結的。”其中一道黑影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率先擡起手。

許淵随意将指針撥到Ⅵ的位置。1到12之間選一個,6是他的幸運數字。

指針定格在第Ⅵ時刻,黑暗如蛋殼破碎,刺目的白光化作雪花洋洋灑灑落下,失落于悠久光陰中的教堂屹立在許淵眼前。

空氣安寧寂靜,陽光中細塵飛舞,舒緩的流水聲萦繞窗邊象牙雕刻的臺檐。

許淵雙手按在精雕細琢的門扉上,緩緩推開塵封許久的大門。

教堂內的光景随門縫敞開逐漸落入他眼底。

銀色絲綢蒙住眼睛的黑發少女跪坐在清澈見底的聖池中央,濕透的白裙貼合柔軟的腰線,陽光眷戀地灑在她比烏檀木更黑的長發邊。

幹淨到多看一眼都像是亵渎。

【祭品】

許淵腦海內自然而然出現這個詞。

以清澈的泉水浣洗,保持純白的聖潔,遮住她望向世界的瞳眸,讓她如雛鳥依賴第一眼見到的那個人。

毫無保留,脆弱無害,只要向她伸出帶着熱度的掌心,便會像乖巧的貓兒湊過來,臉頰依戀地貼上粗糙的掌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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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淵大步踏上祭壇臺階,距離一點點拉近,他逐漸能看到更多細節。

白裙下濕透的身體在細細顫抖,裙擺如水面綻開的百合花,跪坐在池中的祈秋茫然地擡起臉,溫軟的唇瓣紅潤如熟透的櫻桃。

耳畔空靈的頌歌若有似無,純白的教堂、象牙雕刻的裝飾、仁慈的聖母像、明澈的池水——一切聖潔的點綴,在許淵視野中都如霧氣稀薄。

他看着濕透的祈秋,只覺得色.情。

無關憐惜與愛慕,人類本能中對美的掠奪,是理智無法驅逐的劣根性。

像深入長着高大蕨類植物和怪石嶙峋的叢林後看到一株開在崖縫間灑滿銀粉的花,像跨過滿地金光碎玉的寶藏在巨龍巢穴深處窺見被異族供奉的璀璨晶冠,像行走在潮漲潮落的沙灘上尋覓一顆珠光色的貝殼,像許淵再次遇見祈秋。

旅人摘下珍貴的花朵,獵人捧起璀璨的晶冠,行者拾起珠光色的貝殼——占為己有,化為私有。

許淵勾住銀色絲綢的尾端,拆禮物似的緩緩向外抽離,對上一雙水霧朦胧的漂亮瞳眸。

“又見面了。”他幾乎掩飾不住愉快的笑意,親昵地和走丢的小貓打招呼。

刺目的陽光令适應了黑暗的眼睛感到不舒服,祈秋忍不住閉了閉眼。壓在她肩頭的無形力量在蒙住眼睛的絲綢被抽開時消散,祈秋掌心撐着池底,想從水中站起來。

“嘩啦!”

一雙手輕而易舉地環住祈秋的腰,把她從流淌的池水中抱出來。

淅淅瀝瀝落下的水珠打濕許淵的袖口,青年灼熱的掌心襯得祈秋腰間的皮膚愈發冰涼。

祈秋扶着許淵的手臂站穩,心裏微微訝異。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被喪屍圍攻的宿舍開水房,哭的眼尾泛紅的祈秋跌坐在地上,幾次用力起身都腿軟沒了力氣,也不見許淵主動幫忙。

後來還是他得知祈秋被動引怪的技能,來了興趣,才裝作好人的樣子扶她一把,才站穩便松開了手。

沒想到新的副本又能遇見,這回她自己能站起來,許淵反而主動幫了一把。

“謝謝。”祈秋在水裏泡得渾身冰冷,忍不住往身邊的熱源靠了靠,擡頭問他:“你是我的騎士?”

許淵挑挑眉,幹脆點頭:“我選了第Ⅵ時刻。六是我的幸運數字哦,是不是超Lucky?”

祈秋:十二分之一的概率也能碰到你,純純孽緣。

祈秋不太想在副本裏遇見許淵,但如果是強制組隊任務,這人偏偏又是她難得的好選擇:不忌憚她被動引怪的體質反而頗為喜歡、不嫌棄小白花柔弱的體能、戰鬥力極強一帶二跟玩兒一樣。

“最多不過是又被扔進包圍圈給他引怪,我習慣了。”祈秋很樂觀,反正許淵只是饞她的技能,又不圖別的什麽,找個時機她直接跑路。

“系統提示我,第一個任務已經完成了。”祈秋低頭去擰裙角的水分,“不知道第二個任務什麽時候發布,要先探索教堂嗎?”

“不着急。”許淵瞥了眼濕漉漉的祈秋,客觀地說,“你的鞋襪濕透了。”

祈秋知道,她現在冷得只能靠轉移注意力勉強茍活,鞋子踩在地上一步一個水印。

“脫吧。”許淵不由分說地把祈秋抱到水池邊沿坐下,半蹲在她面前,“你來我來?”

祈秋:“……”

她悄悄吸氣,默念“在變态樂子人眼裏你就是他養的一只貓,貓貓被水打濕給貓貓擦毛很正常不要被他的邏輯打敗”念了整整三遍,終是忍不住。

“雖然你可能不太願意接受事實。”祈秋委婉地說,“但我真的是個人,再怎麽貓塑也變不成貓。”

她姑且認為許淵不是會拿着貓耳美少女照片對路邊的野貓說“變!你給我變!”的二次元幻想帶師。

“我當然知道你是個人。”許淵奇怪地說,“我又不瞎。”

祈秋:不,你瞎得要死,人不會給人取“啾啾”這種除了可愛一無是處的花名。

“我的意思是,”顧及人設,祈秋好言好語地說,“人與人之間需要一點距離感,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你的措辭讓我稍微有點……不适應。”

“沒什麽特別的關系?”許淵咀嚼這幾個字,似笑非笑,“怎麽會,我們上一輪副本親密無間的時光啾啾都不記得了嗎?至于這一輪,我不是你唯一的騎士麽,哪裏沒關系?哪裏不特別?”

祈秋:上一輪是你強搶強賣,這一輪是系統包辦婚姻,哪裏有關系!哪裏很特別!

她和許淵對視,試圖用小白花強詞奪理的天賦技能讓許淵敗退。

攻擊全miss,許淵催促地對祈秋擡擡下巴,示意她快點做決定或者他直接幫她決定。

啧,不過是仗着小白花不會拒絕人的特性欺負人而已,那麽喜歡貓去養一只真的不行嗎?非逮着人當貓養到底是什麽怪癖?

祈秋一邊腹诽,一邊脫下濕噠噠的小皮鞋。

她卷着白色長襪的邊緣一點點向下褪,小腿赤.裸地暴露在許淵眼底。

真是惹人憐愛的身體,許淵漫不經心地打量祈秋。

從消瘦的腕骨到圓潤的腳趾,從白瓷的肌膚到泛紅的指尖,處處是脆弱與柔軟交織的色.情感。

一朝看見眼裏,曾經只拿她當撿來的貓養的念頭便都不作數了。

祈秋拎着打濕的鞋襪,疑惑又順從地趴上背對着她半蹲的許淵背上。

疑惑是不知道這次許淵為什麽還肯背,順從是因為有人背肯定比赤腳自己走舒服。

祈秋濕冷的身體貼在青年寬闊溫熱的脊背上,許淵的衣服也被打濕得厲害,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冷,讓祈秋非常羨慕。

拔高的視野能看到更多副本細節,祈秋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副本場景。

繞過聖池和祭壇,後面是通向教堂修道院的長廊。

長廊兩側,悲天憫人的聖母像或站或卧,臉上帶着不同的痛苦表情,灰白的石膏臉越看越扭曲,最初的聖潔憐憫反而淡去。

“它們是不是離我們越來越近了?”祈秋趴在許淵肩上,用氣音小聲說。

許淵背着她走在走廊中央,聖母像貼着牆邊屹立。随着走廊的延伸,中央的道路越來越窄,刺鼻的油漆味離人愈發近了,灰白色的石膏幾乎要與人臉對臉撞到一起。

“怕就閉眼。”許淵不當回事地說,“摟緊我。”

松松搭在他脖頸上的手受驚般收攏了些,背上的人腦袋埋在許淵背上,長發掃落在他肩頭。

小貓一樣的膽子。許淵笑了下,把背後的人往上托了托。

祈秋額頭貼在許淵脊背上,微微偏着頭看向幾乎要貼到她臉上的石膏像。

聖母臉上扭曲痛苦的表情隐約透露貪婪和垂涎,灰白的舌頭悄悄探出。

【太髒了,不許碰到我。】

它凸起的眼珠中印出祈秋張合的嘴唇。

強硬的力量随無聲的話語在虛空震蕩,無法捕捉的可怖氣息死死壓在聖母像上。

細小的碎痕如雪崩在灰白石膏表面咔咔蔓延,兩顆凸起的眼珠泯滅為塵埃。

由遠及近,一座座巨大的石膏像于無聲中轟然化為堆堆粉塵,揚起的塵土讓祈秋掩住臉咳嗽兩聲,徹底把臉埋進許淵脖頸不肯再擡頭。

許淵三兩下解決守在走廊出口的聖母像,他掰過祈秋的臉看了兩眼,語氣微妙:“真這麽怕啊?”

祈秋眼睛紅紅——粉塵太大揉紅的;鼻尖紅紅——打噴嚏嗆紅的;臉頰紅紅——怕灰塵入氣管不敢呼吸憋紅的。

然而怎麽看怎麽像太害怕哭得臉蛋通紅,又不敢吱聲怕被責罵只能小聲哽咽,好不可憐。

祈秋: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我決不告訴你我是言靈玩得不太熟用力過猛自作自受。

“嗯,怕。”祈秋小聲說,“怪物離我太近了,我好怕自己掉下來。”

她的擔心無可厚非,說到底祈秋和許淵談不上很熟,上一輪是釣魚人和他重複利用的小魚餌關系,這一輪祈秋見到許淵沒直接跑路純粹是副本設置不允許。

許淵沒有保護祈秋的義務,祈秋也沒有信任許淵的義務。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肯背我……可能是嫌棄我走路太慢拖他進度。”祈秋拎着濕噠噠的小皮鞋很有自知自明地想。

肯背算是許淵難得發善心,萬一祈秋被聖母像抓着小腿拽下來,許淵願意回頭多看她一眼都是他良心發現,祈秋絲毫不指望他。

“我唯一的失誤是低估了言靈的效果,也可能是無限求生游戲的怪太菜了,這麽脆皮怎麽好意思上崗?”

祈秋在心裏狠狠譴責了死成白灰的聖母像,和許淵說話時依舊是乖巧懂事小白花語氣:“你背着我很不方便吧?我可以自己走。”

“撒謊,你不是怕自己掉下來。”許淵尋了條路繼續走,無視了祈秋想下地的意願,“是怕我把你扔到怪物堆裏,對還是不對?”

“畢竟我确實把你扔過兩次,第二次還把啾啾徹底搞丢了。”許淵自問自答,“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見到我并不是很開心,又說我們之間沒什麽特別的關系,傷透了我的心。”

一口又大又黑的鍋猝不及防壓在祈秋背上,她茫然她無促,她不懂許淵怎麽有臉用“你是渣女你欺騙我感情”的語氣和她說話。

她欺騙你什麽感情了?傷透你的心??你是個有心的人嗎???

祈秋不懂,但她大為震撼。

背上的女生不吭聲了,大概正在腦海裏組織措辭,可能她有心想罵許淵兩句,但軟得不行的性格讓她開不了口。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在許淵眼裏,膽子小實力弱不會拒絕人還自帶催命技能的祈秋應該很難在無限求生游戲裏活下來,她必須依附于比她強大的人,信賴且依靠他。

可實際上,祈秋一直在試圖把他往外推。第一次在喪屍群中她說你快走吧你會被我害死的,第二次在宿舍樓下她說謝謝你不耽誤你的事我先走了,第三次她遭人暗算和許淵分開卻好端端通關了副本,第四次是現在,她的語氣中又帶上了不自覺的疏離。

什麽時候她才會揪住他的袖子哭着說不要走,因為他離開的短短幾分鐘六神無主,離開他就活不下去——禮貌的疏遠的推辭的态度翻天覆地,只剩依賴的信任的戀慕的渴求,幹淨得映不出倒影的眼眸中滿滿全是他,只有他。

多有趣,哪怕多費些力氣也值得。

作者有話說:

祈秋:我得找個機會和他分開

許淵:我得想個辦法讓她離不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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