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有感覺嗎”
吻是薄荷與茶,是暖融融夾帶一絲甜。
他們不是沒有親吻過,這甚至都不是第二次。
方霁習慣把它們歸結于意外,也只能是意外。
紀時晝是喜歡女孩子的,他甚至交往過女朋友。
唇分時他看到紀時晝那雙淺棕的眼眸裏映出他的倒影,那麽一丁點,盛滿整雙眼睛。方霁猛地退開,唇齒間的餘溫散不盡,他心跳也在加快,随即某種滾燙的溫度從頸部往上蔓延,一直紅到耳朵。
方霁有一副很清爽的長相,幹幹淨淨身材又板正。
剛來曙城的第一年就收獲到餐廳好多小女生的青睐,方霁那時候跟着師傅學炒菜,店裏一忙起來也當服務員,端菜上菜,有好些人明着暗着給他遞電話號碼、要聯系方式,多是穿校服的女學生,池傑調侃他長了一張哄騙未成年人的臉。
當時大一的課程很輕松,紀時晝時常回公寓,他不會做飯,方霁又要上班,就去餐廳吃飯。
他聽聞此事的态度很平靜,只是問方霁:“你工作這麽清閑嗎,還能抽空談女朋友?”
方霁連忙否認,表明自己沒這個想法,然後像是想到什麽,“小晝你呢,校園生活怎麽樣,有心儀的女生嗎?”
紀時晝瞥他一眼,依舊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情緒:“少管閑事。”
方霁還是好奇。
他知道以紀時晝的長相,想談戀愛輕而易舉,卻從沒見他對感情方面有什麽突出興趣。
高中時期還可以說是一切以學習為主,可上大學之後紀時晝還是學校公寓兩點一線。
方霁旁敲側擊幾次,紀時晝不耐煩了,“說得好像你有似的。”
“我有啊。”方霁坦坦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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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時晝微微眯眼,讓方霁講給他聽。
方霁就把自己從幼兒園到高中的暗戀史全都說了一遍。
幼兒園是給他糖果的小同桌,初中是每次值日都幫他擦一半黑板的女同學,高中還有遞給過他創口貼和消毒酒精的高年級學姐。
紀時晝越聽臉色越差,方霁還天真地問:“小晝,你都沒有嗎?也對,你長得好看,都是別人喜歡你。”
“這算什麽?對方都不知道的事怎麽能算?”
方霁說:“那沒有了,在z校沒人敢靠近我,除了你。”
他沒有正兒八經地交過女朋友,小縣城的人大都不看顏值看實力和家底。方霁一窮二白什麽都沒有,也從不奢望在曙城遇到什麽一見傾心的人,他的生活完全圍繞着紀時晝轉。
紀時晝的臉色稍稍緩和,“那我對你這麽好,你對我也有好感?”
方霁愣了下,又是一個緊急否認,“沒有”兩個字說了一遍不止。
他剛從犁縣出來不久,對曙城生活的全部參照都來自于紀時晝。
有次街邊看到兩個小年輕接吻,唾液都拉絲了才分開,人家情侶旁若無人親親密密笑嘻嘻,方霁的耳朵早已紅透了。
更深層次更複雜的情感他想都不敢想,手機也不常擺弄,最多就是發發消息聽聽歌,後來連聽歌都省去了,每天鑽研菜品。
他連初吻都是跟紀時晝。
十幾歲的少年人對什麽都存有好奇,他們接吻是最原始的試探,方霁至今想不起是誰先起的頭。可能兩者都有,因為談到沒有和女生交往過,牽手、擁抱、接吻,他們一樣樣地試。
盡管從沒和別人如此親昵,但方霁也不傻,知道這和觸碰女孩兒完全不一樣。因為在他眼前的是個少年,紀時晝高二起就長得比他高了,“少年”一詞用在他身上,有一種新樹抽枝發芽,向上生長的蓬勃之意。
他們在悶熱的天氣裏偷一個不該發生在彼此身上的吻。
方霁想不起更多細節了,只記得熱,無盡的熱氣與探進自己口腔的熱不同。前者是觸感,後者是品味。
那是個暑假。
那個暑假過後他們就激烈地大吵一架。
方霁甚至不敢去回憶,回憶是有味道的,會瞬間把他抛回那個汗津津的午後,争執和放狠話的環節裏他表現的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狗。
可那是他的錯。
紀時晝朝他發脾氣也是應該。
第二次接吻是在來到曙城的一年後,有人堅持不解給他發消息,早安午安晚安持續了一個月沒有斷過。
方霁不懂得拒絕,誰來找他要微信號他都給都通過,但都不回複。
除了紀時晝。
他把紀時晝放在置頂位,搗鼓了半天設置了專屬鈴聲。
池傑調侃說你們倆這樣不對勁啊,方霁還不懂哪裏不對勁。
後來知道了。
因為一直給他發消息的人是個體重200斤的男人,一個月後的傍晚到方霁工作的地方堵他,質問他為什麽不回自己消息。
“看不上我可以直說。”那男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方霁越聽越迷糊,直到那人走近,他防備着,“抱歉,現在已經關店了,不接待客人。”
胖子很激動,上手想要抓住他手臂,方霁反應迅速掰過他的手腕,把那人攥得吱哇亂叫。
開什麽玩笑,打不過小晝,他還打不過別人嗎?
方霁一臉嚴肅:“要鬧事出去打,別在店裏。”
結果對方先嗚嗚哭起來,把方霁吓了一跳,頭皮發麻,轉頭上樓求助于老板。
池傑為此拿這事笑話他整整大半年,“你沒見過同性戀啊?”
方霁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那個詞。
方霁真的沒有。
這種事怎麽可以發生?
男的喜歡男的,這分明不正常。
那陣子方霁草木皆兵,往日在公寓兩個人睡一張床再正常不過了,摟摟抱抱也很正常,因為小晝睡覺不老實,半夜會自動纏上來。但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天生喜歡同性,這比在公衆場合舌吻更讓他覺得羞愧,也明白了池傑所謂的“你倆不正常”是什麽意思。
學校不讓新生出去住宿,紀時晝每周五來公寓,周日晚上回宿舍。他們喝同一杯水共用一個剃須刀,公寓只有一張床,睡覺都是睡在一起的。
方霁連續兩天半夜跑到沙發上睡,紀時晝黑着臉問他到底什麽毛病。
他又是那副無辜的模樣:“咱們得保持一定距離。”
“為什麽?”
“萬一有人以為你是同性戀就不好了。”
紀時晝:“……”
方霁一臉緊張:“你們學校是不是有人在傳?”
紀時晝依舊沉着臉:“我不知道。”
“你以後和同學出去玩也不要叫我了。”
“那誰來付錢?”
紀時晝不等方霁回答了。他知道方霁一定會回答,會使出千方百計和他撇清關系,就為了所謂別人眼裏完美的自己。
沒有牽手沒有擁抱也不會睡在一起,因為一切在方霁看來都是越矩。
他幹脆朝方霁吻去,誰都沒有閉眼,他眼底情緒淡漠,對上方霁眼裏的驚訝。
沒有親多久就分開了,不像第一次一樣試探性地伸了舌頭,他們只是嘴巴對上嘴巴。那一刻親吻忽然變成最有距離的行為,隔着薄薄的一片唇,什麽都傳遞不出。
“你有感覺嗎?”紀時晝開口問他。
方霁半個魂都不在自己體內,飄飄蕩蕩的,耳朵還沒來得及紅。他想問這是什麽,又不太敢。
這是不對的。
他們不能接吻。
“你沒感覺就不是,我也不是。”紀時晝冷漠撇下一句話。
方霁無所謂別人怎麽想自己,卻怕別人誤會紀時晝。
紀時晝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警告他:“你今天回房間睡,不然我和你一起睡沙發。”
那是為了讓方霁放心他們之間永遠不會成為那種關系而接的吻。
那麽現在呢?
這個吻算什麽。
方霁不知道了,甚至不能欺騙自己,紀時晝喝醉了。
他的嘴巴裏沒有酒味,是薄荷與茶,是清甜的,是……覆蓋在他唇上,他沒辦法忘掉的熱度。
像那個熱汗淋漓的假期,
少年的身軀覆在他身上,四肢交纏在一塊,他仰着頭,他們接吻,汗落在眼睛裏沙沙地疼。
現在他又疼起來,骨頭疼,右腿也在隐隐泛痛,眼睛不敢直視坐在沙發上的人。
他們不該是這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