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下,溪邊,和江依

郁溪猶豫了一下。

這一次倒不是因為她從沒錢去體驗過公共澡堂,而是作為一個本地人,她知道祝鎮的公共澡堂實在是髒。

祝鎮作為一個山間小鎮,經濟極其落後,偶有外來者,一定會驚訝這裏還保持着幾十年前的生活模式。除了本地人,偶爾會來祝鎮的,就是那些來運石頭和山貨的貨車司機,公共澡堂幾乎就是為他們開的。

郁溪看了一眼面前的江依,她嘴裏哼着不知名的小調,被辣椒和啤酒刺激的雙唇還紅潤豐腴着,深夜不複白天燥熱,難得起了一陣涼風,吹動着她身上蘋果綠的裙子,幹淨得像是山間一棵樹,被新雨洗滌過的那種。

郁溪開口:“那個……”

江依暫停嘴裏的小調,笑問:“怎麽,小孩兒不知道公共澡堂在哪啊?”

“不是。”郁溪說:“我知道有個更适合洗澡的地方,你敢去麽?”

江依笑着:“洗個澡而已,有什麽敢不敢的?”

“那……”郁溪藏在塑料凳下的手指,指甲蓋掐着自己的指腹:“去月下溪邊洗澡吧。”

******

郁溪一個人走在前面,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

這條舊牛仔褲是表弟的,郁溪個子高,褲腳倒也不算長太多,只是質感粗砺,平時不覺得,這會兒卻一直摩擦着她的腿,讓她的腿和心一起毛躁灼熱起來。

大概是因為,江依隔了兩步跟在她身後,高跟鞋啪嗒啪嗒輕叩着舊石板路,像是要踩碎一地昏黃暧昧的月光。

原來夏日的夜晚,月亮比路燈更亮。

江依喝了啤酒,哼小調的聲音比平時大了一些,郁溪不知那小調是什麽,但依稀能聽清歌詞:“相思的路上呀長又長,甜甜的月光叫人心慌,石板路上有兩個月亮……”

江依忽然不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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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藏在牛仔褲口袋裏的手指掐緊。

“喂,小孩兒。”江依懶洋洋開口:“還有多遠啊?”

“不遠。”郁溪說:“祝鎮就只有那麽大。”

郁溪要帶江依去的地方,在祝鎮邊上。郁溪在搬到鎮上舅媽家以前,和外婆一起住在鎮外的村裏,村邊一條河,天氣好的時候,河水裏印滿了星星,郁溪小時候,就經常在那兒游泳洗澡。

據說淹死過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走出鎮外,石板路變成了泥路。山間潮氣重,加上又在樹林裏,泥路軟塌塌的,郁溪回頭看了一眼,江依踩着高跟鞋走得歪歪扭扭的,鞋跟在泥路上一踩一個小洞。

正當郁溪猶豫着要不要說“扶你一把”的時候,江依站定,索性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了,倒着扔進手裏抱着的盆裏,然後像剛才喝第一口啤酒時那樣嘆道:“爽啊!”

月光從松枝間透下來,照亮江依的笑臉。

郁溪被晃得有點不敢看,低頭卻看到江依光潔白淨的一雙腳,連腳趾都在發光似的,像貝殼,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風韻。

不像她的腳趾,像圓滾滾的鵝卵石,好傻。

“你看什麽呢?”江依笑着問。

松林間有風吹過,吹起江依身上的香水味,栀子花味,還有她抱着盆裏的洗發水和沐浴露味。

應該是玫瑰,卻也因過濃透出一股廉價。

郁溪輕咳一聲:“沒看什麽,走吧。”

******

祝鎮的确不大,郁溪以前住過的村子更小,那條小溪很快就走到了。

江依抱着盆站在郁溪旁邊,一甩頭,曲折藤蔓一樣的長卷發就随風舞動,有生命力似的。江依猶豫着開口:“這溪水這麽清,能洗頭洗澡麽?”

“能。”郁溪說:“這水是活水,會把洗發水沐浴露沖走的。”

江依笑了一下,把盆放在腳邊的鵝卵石地上,擡手到身側。

郁溪吞了口口水。

她知道江依手放的位置,是江依那條連衣裙的拉鏈。

江依歪着頭沖郁溪笑道:“小孩兒,你不回避一下?”

郁溪有些不情願的“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兩步,挑了塊不那麽硌屁股的石頭,背對着江依坐下。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作為一個同性,郁溪能清楚的從那輕微聲音的細微差別裏,分辨出江依什麽時候脫了裙子,又什麽時候脫了內y和內k。

其實她希望自己不要這麽敏銳,這樣的敏銳讓她面紅耳赤。

她倒不是真想做什麽,畢竟昨天她都把錢塞江依胸前了,她也不敢真做什麽。她只是憑着自己的想象,就能想象出江依藏在裙子後美好的胴體,柔軟的腰肢,飽滿的臀。

郁溪回憶了一下——對初中時喜歡的英語老師,有過這樣的幻想麽?

沒有的。

在這灰撲撲的小鎮城裏,只有江依一個人活色生香。

在郁溪灰撲撲的青春裏,只有江依一個人活色生香。

江依邊脫衣服邊問:“小孩兒,你确定這兒沒人來吧?”

“确定。”郁溪撿了根樹枝捏在手裏,劃着面前的鵝卵石,發出輕微的嘩嘩聲。

曾經住在這小村裏的人,老的老,死的死,能搬走的都搬走了,這小村幾乎早已是廢棄狀态,哪兒還會有人來這條溪邊。

“撲通”一聲。

郁溪握着樹枝的手指捏緊,心跟着跳了兩跳。

是江依下水了。

接着,那陣廉價的濃郁的玫瑰洗發水味道飄來,混合着溪水和松針清新的味道,像一張網,困住了坐在石頭上的郁溪。

江依在嘩嘩的水聲中,又哼起了那首小調:“石板路上有兩個月亮,一個喝醉,一個薄衣裳……”

“喂。”郁溪低低的開口:“你從哪裏來的?”

江依嘴裏的小調停了,但嘩嘩的水聲沒停,在清冷又灼熱的月光下,像在往郁溪心上澆似的。江依笑道:“怎麽,查戶口啊?”

“不是。”郁溪說:“就是以前沒在鎮上見過你。”

“從很遠地方來的。”江依笑了一聲:“北方。”

郁溪猜也是。

她拿樹枝漫無目的劃着面前的鵝卵石,嘩啦嘩啦。

“小孩兒。”這次是江依先開口搭話:“你昨天來臺球廳找我,是為昨晚我看到那事兒吧?”

說的是舅舅舅媽逼她退學嫁人的事。

郁溪想到江依昨天靠在門框上抽煙的背影。

郁溪說:“我還以為你會出手救我呢。”

那時江依的腳跟不着地,腳上的高跟鞋半吊着一勾一勾,随時都要脫下來往王姐腦袋上砸似的。

“也許我會啊。”江依大大的笑了一聲:“不過誰想到你這個小孩兒,這麽虎的。”

直接就把碗摔了。

郁溪跟着笑了一聲:“嗯,我有我的辦法。”

她忍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忍到自己十八歲成年了,就什麽都不用再忍了。

快了。

又一陣嘩嘩的水聲,應該是江依洗完頭,在往身上抹沐浴露了。

柔軟的腰,飽滿的臀,纖長的腿。

郁溪拿樹枝劃着面前的鵝卵石:“聽說這河裏淹死過人。”

“小孩兒,想吓我?”江依笑:“你覺得我怕麽?”

郁溪跟着笑。

江依說:“不如我給你講個鬼故事。”

沒想到江依講的鬼故事那麽老套,一點不吓人,郁溪聽的想笑,注意力全移到了江依的聲音上。

江依的頭發會撩人,腰肢會撩人,連聲音都會撩人。

全部像春天裏的柳枝,纏在人身上繞啊繞。

一陣更大的嘩啦啦水聲,應該是江依從溪水裏出來了。

郁溪握着樹枝的手指再一次捏緊。

要偷看。

不要偷看。

要不要偷看。

江依應該是在用毛巾擦頭發吧,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嘴裏還講着無聊的鬼故事:“那女人把自己的頭拿在手裏,舌頭吊得老長……”

江依應該發現不了的吧?郁溪把手裏的樹枝捏得更緊,腦子裏還在猶豫不決,頭卻已經不由自主悄悄轉過去。

那是一個月光下的背影。

大概是因為江依太白,在瑩白的月光下,她身體的部分線條都和月光模糊成一片,看不真切,朦朦胧胧間反而越發撩人。江依微微側身,就能看到她胸前飽滿的起伏。

那是一種極致的、純粹的、震撼人心的美。

只屬于成熟女人,劈開了郁溪的懵懂歲月。

郁溪握着樹枝的手又一次捏緊,一陣刺痛傳來,郁溪回頭,原來她剛好捏到樹枝上一根小刺,刺破了她指尖,殷紅一滴血湧出來。

她沒勇氣再回頭了。

月光下江依光潔的背影不可逼視。

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應該是江依在穿裙子了,接着,一陣濃郁的廉價的玫瑰香氣越飄越近,一只濕漉漉的手,在郁溪頭上輕按了一下。

“小孩兒,今晚謝謝你啦。”

“沒什麽。”郁溪故作無所謂的站起來。

江依笑了一聲,抱着盆、拎着她的高跟鞋走在前面。

郁溪跟在後面,看着江依的背影。

“我以後還能去臺球廳找你嗎?”

“來做功課啊?”江依懶洋洋笑了一聲,笑聲像拂在郁溪身上的夜風:“行啊。”

郁溪把手藏在自己背後。

手指上湧出的小小血珠,凝結成殼,像是江依紅潤豐腴的唇。

郁溪不想摳掉,讓那抹紅,如影随形。

作者有話說:

備注:歌詞出自《月兒幾時圓》。

祝大家愚人節快樂,其實這是一篇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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