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貨車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快遞公司，一路上秦旭看見幾夥又笑又鬧的男女，他不能找這些人幫工，又看見陪着孩子說笑的父母，這種一看就是找上去人家也不會答應，等到看見有小偷被警察抓住的時候，秦旭就放棄找幫工的打算了。

今天本就夠亂的，時間緊迫，他不想再找陌生人鬧出更大的亂子。幸好其他貨已經裝車了，就剩最後這一車。

下車後，他指了指旁邊的大貨車說：“咱們四個加上吳強，這就搬吧。快要晚點了，今天加班費三倍，大家辛苦一點。鄭鑫，你和吳強多出點力。”

吳強是負責大貨車的司機，鄭鑫就是去接秦旭的高壯男，兩人都認真地點點頭，鄭鑫推着秦旭讓他去休息。

秦旭脫了外套挽起袖子，“不用，我能搬。”

他從貨車上搬起一個箱子就送到大貨車上，雖然能搬，但腳步走得不穩，搖搖晃晃的。

林靜着急道：“哎，秦老板，你這樣不行，肯定會嚴重，身體重要啊。”

秦旭擺擺手不想說話，他不止頭暈，還有點惡心，只想快點搬完，把貨發出去。鄭鑫和他一起長大，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勸他，只賣力搬貨，希望早點搬完。

杜琳把棉服和行李袋放到快遞公司門口，直接上前搬箱子，對林靜說：“秦老板這批貨不能誤時，我們快點搬、多搬點，他才能早點休息。”

林靜明白了，心裏覺得不值得，身體壞了賺再多錢有什麽用？但她想報答秦旭，咬牙把箱子搬了起來，踉踉跄跄地送上大貨車。

杜琳每次把箱子放上大貨車時，還會把上面的箱子按大小歸整一下，再往裏推一推，讓秦旭每次只放在最邊上就行，最後也方便清點。

秦旭看在眼裏，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說了聲“謝了”。

貨物搬了三分之二時，杜琳發現秦旭走路有點不走直線了。她皺起眉，放下手裏的箱子跑過去扶住秦旭，“你這樣不行，傷了沒休息還更辛苦，症狀肯定嚴重了，剩下不多，時間夠了，你去休息。”

她把秦旭抱着的箱子拿走，讓秦旭打開門店的鐵皮門，扶他坐到了椅子上，問道：“搬完貨還需要做什麽嗎？”

秦旭按着太陽穴說：“清點長途貨車上的所有貨，和吳強對一下，檢查吳強跑長途要帶的證件全不全。”

“行，你歇着別操心了。”杜琳轉身跑回去拉住林靜，“我看你累得不行了，去大貨車上點貨，照貨單把所有貨分類點齊，行不行？”

“行！”林靜用力點頭，在杜琳的幫助下爬上了大貨車，拿單子認真對貨。

杜琳又從吳強那要了所有證件，跑到秦旭面前一個個拿給他看，确定齊了就收好放回去，跑去搬貨，讓鄭鑫和吳強去喝口水緩一分鐘再搬。

林靜點完大貨車上的貨，杜琳叫林靜和鄭鑫換換，鄭鑫不幹，還是秦旭看杜琳有條不紊的安排，讓鄭鑫換了。

林靜已經休息了十幾分鐘，緩過來一些了，杜琳讓鄭鑫那麽高壯一男人點剩下的貨，讓她搬貨，她還挺奇怪的，但她什麽都沒問，聽話地跑去搬貨，他們很快就把剩下的搬完了。

鄭鑫也點完了最後搬的數目，加前面那些一彙總，全都和吳強交接清楚了。

這時候大家都累得要命，只有鄭鑫因為點貨緩過來不少。杜琳看看時間十一點半，對秦旭說：“讓鄭鑫開車送吳強一段，等吳強緩過來就開車出深圳，鄭鑫下車直接回家，你看行嗎？”

幾人一愣，這才知道杜琳最後讓鄭鑫點貨是為了這個，這真是一點時間沒浪費，連吳強幹完活需要休息都考慮到了，現在立刻就能出發了。

秦旭因為頭暈感覺腦子不太好使，仔細想了想發現确實沒其他事了，高興道：“就這麽辦，快點出發！”

鄭鑫皺眉不同意：“老大，你在這不行啊，我先送你回家，晚上我和吳強倒班開車去送貨，肯定把時間搶回來。”

秦旭催促道：“時間已經搶回來了，時間夠用，你送一段路就回家，不用過來了，別讓婆婆擔心。我真沒事，今晚在公司歇一晚就好了。

再說這還有人在呢，沒事，你們快走吧，記得不能超速，安全第一，吳強在路上不能疲勞駕駛。”

“放心吧老板。”吳強保證了一句，拉着鄭鑫開車走了。鄭鑫臨上車還拜托了杜琳和林靜照顧好秦旭。

秦旭松口氣，感覺頭暈都好了些，倒是杜琳和林靜累壞了，硬撐着的勁兒一卸掉，直接靠着牆邊癱坐在地上，連椅子都沒坐，恨不得直接躺下。

她們逃命的時候都沒這麽累，胳膊酸疼得簡直擡不起來，也不知道剛才怎麽堅持的。

他們三個互相看看，忽然一起笑出聲來。今天真是建立了革命友誼了，就是現在的形象有點慘。

三人一時不想動，秦旭問她們：“到深圳來打工嗎？以後有什麽打算？”

林靜神色頹然，“我本來想進工廠，以後幹好了留在這。但是我太蠢了，要不是遇到你們，我都不知道會怎麽樣。”她低頭抱住膝蓋，眼淚落到膝蓋上，哽咽道，“我不适合深圳，我打算換個小城市，做保姆、做服務員吧。”

杜琳忍着疼給自己酸痛的胳膊按摩，說道：“我喜歡做衣服，我打算先找好的服裝廠、服裝店打工，學學別人都是怎麽幹的，以後有能力就自己幹。”

她聲音脆生生的，毫不猶豫，帶着滿滿的活力，沒有半點陰霾。

林靜和秦旭都很驚訝。林靜眼淚都停住了，“杜琳姐，你不怕嗎？你今天第一天來深圳，就遇到這種事。”

杜琳不在意地笑笑，“要說危險在哪都能遇到，我老家那麽小還有不少違法犯罪的呢。吃一塹長一智，下回我小心點。咱不能因為有點倒黴事就放棄遍地的機遇啊。”

她說完想起林靜的遭遇，補充道：“不過我今天也就是有點吓着了，別的沒受什麽委屈。”

就算她受了林靜那樣的委屈也不會走，但林靜比較軟弱，想走也正常，說不定去小城市更合适。

大城市、小城市本就沒有哪個更好的說法，只有哪個更合适，畢竟人的性格和追求是不同的。她的追求就根本沒辦法在老家實現，那深圳這幾年發展最快，她當然要留在這裏拼一把。

秦旭好笑地看着杜琳，“你從哪裏聽來的遍地機遇啊？機遇這東西，深圳确實多，但競争也激烈，就算十年二十年前，機遇也不是誰都能抓住的，現在水就更深了，遍地求職仔還差不多。

就剛才開車的吳強，別看他在我這開車送貨，他也是大學生，大專畢業。鄭鑫是我的副手，本科畢業的。”

杜琳好奇道：“我在老家聽人說，現在讀書讀多了都沒啥用，腦子都讀傻了，畢業都是給沒考上學做買賣的人打工。真的啊？”

秦旭驚奇道：“還有這種傳言？你不會信了吧？”

杜琳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地說：“我倒是沒信，這不是秦老板你特意說他倆是大學生，我才以為……”

“我也是大學生，本科。”秦旭笑說，“我和你說這個的意思是深圳遍地大學生，每年都有一大批畢業生跑來求職，所以用人單位要求也提高了，普通打工仔越來越不好混了。不能被一些傳言誤導，沖動做事，還是要安穩一點才不容易吃虧。

還有啊，讀書是有用的，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讀書讀傻了，但是好多人做買賣當了老板都是因為懂得少破産的。”

杜琳認真聽着，眉頭皺了起來，“我中專還沒畢業，中專文憑在我們那肯定能找到穩定的工作，在這好像沒用了。我一直覺得讀好了書就是進機關或者當老師什麽的，哪有做生意富起來過得好？原來是我想錯了。

那我想在這紮根肯定很難，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

“杜琳姐，你不打算繼續讀書嗎？你不是說你想錯了？邱雯說你聰明，學習特好呢，要不你再往上考一考吧。”林靜着急地勸她。

杜琳搖搖頭，“上學讀書是學習，生活工作中積累經驗也是學習。我以後要做衣服賣衣服，在學校學不到什麽，還是進工廠能學到的更多。等我實力強了，自然會有人重視我。”

她想起語言障礙，忙問道：“秦老板，我普通話說得還行嗎？之前有兩個人說廣東話，我有點聽不懂，這邊說方言的人多嗎？”

“不算多，大多都是外地來的，大家做生意經常和不同地方的人來往，慢慢就都說普通話了，帶點口音也能聽懂。你說的就很好。實在聽不懂，請對方說普通話就行，一般也就老人不會說，年輕的都會。”

秦旭看看杜琳，好像看到了很多初來深圳的人共同的特點，自信、充滿希望、有點本事想要大展拳腳，然而大浪淘沙，能留下的只有極少數，不知道這厲害的姑娘能不能留下。

為着今天這點緣分，秦旭好心問了句，“你們要不要在我公司打工？”

他話音剛落，正好十二點了，有歡呼聲遠遠地傳過來，好像度過了跨世紀的一天也很值得慶祝一樣。

杜琳笑起來，“今天是我最慘最累最害怕的一天，但是遇到秦老板，我覺得世上還是好人多。謝謝你啊，要是你店裏需要人幫忙只管叫我，但是我想做和服裝有關的工作，我還是去服裝廠試試吧。”

林靜本來想答應的，聽她這麽說，想了想，覺得人家本來不缺人，她接受這份工作不合适，就跟着說：“謝謝秦老板，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杜琳姐要去找工作的話，我、我也跟着去試試吧，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