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中午。
穆抱着沉重的提包和厚重的大衣，跟着大步流星的撒加從拍攝場回到了辦公室。
此時餐廳準備的午餐已經整齊地擺在撒加的辦公桌上。
“撒加總編，這是我搜集的關于Aquarius的調查資料，以及特刊的拍攝構思”穆将兩疊資料遞到撒加面前。
撒加看着穆的動作，沒有接文件，反而伸手拿起一旁的蔬菜沙拉扔到桌前，“我不吃玉米，挑出去”
穆遲遲沒有收回手，堅定的目光鎖定着眼前的總編。
片刻的僵持，撒加竟首先避開了視線，不自然的走到窗前，又轉過身，“你的工作是它”，手指着桌上那份沙拉。
穆失望的收起手臂，将文件緊緊抱在胸前，微微輕咬着嘴唇，似乎下一刻就要讓撒加如願的說出辭職了。
但是，穆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低下頭，深深地吸了吸氣，“撒加總編，您知道，這是您父親的意思”穆重新擡起頭，再度打開的雙眼隐隐藏着怒火與鄙視。
“為了讓您不要再爬到助理的床上去，只能請您忍耐了”穆毫不客氣的把手中的資料扔在桌上，轉身離去。
看着穆輕蔑的眼神和被羞辱後微顫的背影，撒加緩緩按住自己一直緊皺的眉頭。
————————————
一個下午，穆把自己藏在地下的儲藏室裏，這裏是唯一不會讓他顯得突兀的地方吧。穆想着，也許自己根本沒有必要繼續忍受下去。
“穆？”一個粗重的聲音略顯擔憂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穆應聲擡頭，眼前是一位高大健碩的男子，“您是？”穆禮貌的站了起來，才發現對方竟然高出自己那麽多。
“阿魯迪巴”男人露出了和外表不同的羞澀笑容，這到讓穆一時忘記了不快，輕輕地笑了出來。
Advertisement
“你認得我？……哦……我這麽醜的人在‘春風殿’一定很出名吧……”穆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比帕米爾的野草還堅韌，不然怎麽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戲弄眼前如此老實的人？
“呃……不是的”阿魯迪巴用雙手比劃着，但是又一時想不出其他理由，“大家都知道你……但不是……”
看着阿魯迪巴手腳并用又想不出好說辭的樣子，穆竟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在儲藏室工作？”欺負老實人要适可而止，穆微微收斂住笑容。
“是的，配合上面的要求管理服飾”阿魯迪巴一邊說着，一邊帶着穆進入了儲藏室的深處。
原來這裏儲藏着衆多世界名牌衣物、禮服、箱包、鞋子。所有在《春風》參與拍攝的模特和明星穿過的服裝都會編號儲存在此，有一批專業人事進行保養和重新修剪搭配。
這裏的究竟有多少個部門和專業，穆一時無法弄清，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裏的員工都沒有樓上那美到刺眼的外表。穆突然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也許這裏才是《春風》的精髓所在吧。
————————————
第一期的拍攝工作結束了，第一輯樣片已經在‘春風殿’最奢華的會議室內被準備就緒，終于等到了Aquarius的總設計師卡妙先生的親自審片環節。
撒加、沙加、卡妙，這樣的工作組合無需多言，更無需過多的寒暄，撒加在向卡妙簡要的介紹了總攝影師米羅之後，便示意米羅可以開始了。
燈光暗下，紅色的帷帳拉開……
舒緩的音樂映着熒幕中緩緩而出的銀白天地……
金色微卷的冷豔長發，輕紗包裹的玲珑身體無助的仰卧在冰雪之上……
“磅”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卡妙的拳頭砸在會議桌上。
“撒加總編，這不是我要的特刊”整個會議室的人都能深刻體會到這驟冷的溫度代表着卡妙的怒意。
卡妙不再多言，起身便離開了會議室。
沙加疑惑的看向撒加，很顯然撒加也一頭霧水，這位掌握着《春風得意》數千萬廣告投資的年輕設計師的不滿，讓在場的每一位的心都咯噔一下懸了起來。
————————————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後，《春風》各個部門的要員集中到了總編辦公室。
“米羅，零點之前把新的提案放在我桌上”
“阿布，聯系Aquarius，一小時後我将親自過去，我們需要卡妙先生再看一次新片”
看着撒加發號着施令，沙加在辦公桌前翻看着文件，在散亂的資料最底下翻出兩疊文件。
“撒加”沙加略略地翻看一眼，立刻叫住撒加，示意其他人出去後才開口，“也許你應該看看這個”沙加揚了揚手上的資料，穆今天中午扔下的，撒加還沒顧上看的資料。
撒加拿過資料，短短幾秒鐘的掃視後，懊悔地看向沙加，短暫的停頓後，拿着文件夾跑出了辦公室。
片刻間，撒加總編在四處找他的醜助理。這個新聞很快就在‘春風殿’炸開了鍋，但是撒加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
“穆”地下儲藏室裏，撒加終于站在了穆面前，“關于Aquarius的特刊……”
“被否定了？”穆還沒等撒加說完，就毫不客氣地說出了早就預料到的結果。
“是的”撒加異常地坦白，但眼睛微微地掃過穆身邊的阿魯迪巴。
阿魯在這強勢的目光下，很識趣的退出了談話圈。
“關于卡妙的學生……”撒加打開手上的文件。
“卡妙的學生就是Aquarius的新秀設計師冰河，只是介于Aquarius嫡傳的傳統，這段師徒關系一直沒有對外界宣布”，穆頓了頓，“而衆所周知，冰河先生以及他的母親在兩年前的冰海沉船事故中喪生，所以當我在審片室中看到樣圖時就擔心你的設計理念會觸動卡妙先生隐藏在心底的傷疤”
“穆，這些……”撒加疑惑的看着穆，近乎是用欣賞的眼光。
“這些我怎麽知道的？”穆哼笑了一聲，“這才是助理應該做的工作” 當然穆是不會向撒加說明，五年前卡妙帶着冰河在帕米爾高原采風時曾落腳于穆公館這些細節。
聽着穆的揶揄，撒加也不辯駁，繼續打開手上另一份資料，是穆的主題創意，“這個題材需要多久能夠出樣片”
穆環住雙肩，略微思索了一下，自信的說着“一個通宵，明天午餐前”
“好”撒加将文件交還給穆，“明天午餐前，如果做不到……”
“我就辭職”穆以勝利者的姿态拿回自己的創意，嘴上扔不忘繼續擠兌着撒加，“如果我做不到，恐怕你也要失業了，Aquarius數千萬的廣告費呀”說完轉過身，笑笑地走開。
“穆”撒加在穆離開他視線之前突然大聲叫住他，“謝謝”。
“不客氣”穆沒有回頭只是向後擺了擺手。
————————————
“穆，在這裏拍攝？”米羅左右打量着這個灰撲撲的屋子，摸了摸剛被搬來的一堆道具，不過是些普通的家具，還有廚具……還有破舊的工作臺……
“是呀”穆調皮的向米羅眨着眼睛。不僅僅米羅像個好奇寶寶似的摸這摸那。就連連夜留下“監工”的撒加，也一會擺弄一下這個一會又看看那個的。
穆在心裏嘆着，果真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少爺呀，這些普通家庭的裝備沒見過吧。
“模特呢？”米羅再一次好奇的發問，雖然他還不清楚穆究竟要拍什麽，但是撒加這幾個小時內突然對穆如此信任，就憑着個米羅服他了，什麽都聽他的。
穆轉轉眼睛，“啪啪”拍了兩下手，要是沒有這層醜陋的皮囊，恐怕在場的每個人都會深深地愛上這個聰慧的小精靈吧。
随着穆的掌聲，阿魯帶着儲藏室的十幾位工作人員應聲而出。
……………………
阿魯迪巴絕對想不到，現在有三位頂尖化妝師，在自己臉上塗着Aquarius的高級化妝品。于是憨厚的他在心中想着，穆一定是上天派給他們的小天使。
米羅也想不到，在這樣簡陋的攝影棚中，拍攝這部也許是他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一輯照片。于是他不得不再一次佩服這個看上去很醜的總編助理。
撒加也想不到，早上還在扔咖啡扔沙拉的他，此刻要給穆沏他指定的茉莉花茶，這報應也來得太快了吧。
撒加端着茶杯向站在布景上的穆揚了揚，看着穆笑盈盈的走過來。
穆并沒有接過茶杯，只是用手試了試杯子的溫度，“太燙了，放在那溫了再喝”
撒加無奈的把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蓋上杯蓋”穆命令着，他可不敢斷定幫撒加渡過危難後，他會不會依舊刁難自己，反正現在要把吃的虧都讨回來。
聞言撒加挑挑眉，似乎在示意穆不要太得意，但是手卻很聽話的蓋上了杯蓋。
“穆，這是你早就計劃的場景？”撒加不得不贊賞一下穆就地取材的洞察力。
“不，是剛剛想到的”雖然在腦中早有藍本，但是當穆跟随阿魯來到儲藏室後他才确定這裏是最合适的選擇。
天際微亮，一夜趕拍終于完成了新一輯的照片。
而一上午的緊張修飾剪輯之後，樣片再一次被妥善的放在“春風殿”的會議室裏。
“撒加總編，希望這一次可以達到雙方滿意的結果”卡妙在主位坐定，眼神掃過撒加身邊時，發現多了一張不同尋常的面孔。
随着一聲“開始”，熒幕中出現了一張張平凡憨厚的臉，為孩子梳理頭發的婦人，在昏暗燈光下修着電器的小夥子，穿着褪色工作服辛勤勞作的中年男子……一幕幕竟都是些家常的畫面。
“這些……”卡妙微微将身體前傾，“這些事我都沒有做過”，冰色的眸看向撒加，“總編認為Aquarius的用戶會對這樣的場景感興趣嗎？”
撒加聽着卡妙的問題，只是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穆。
“Aquarius的用戶一直集中在貴族青年中間”穆微笑着向卡妙開始講述自己的理念，“然而Aquarius每年的中低價位産品卻一直無法占領市場，卡妙先生，Aquarius應該在這方面有所行動了”
看着卡妙認真聆聽的表情，穆繼續說着，“《春風》的讀者有70%來自于中層家庭，其中大部分是高校生和他們的母親，奢華的廣告只能豐富他們的眼睛而不能讓他們到商場去購買Aquarius”
撒加适時地點着頭，接着說道“Aquarius在過去的十年裏通過《春風得意》網羅了一批高端化妝品的擁趸。在高端産品業績已經達到穩定的現在，我們誠心的為Aquarius提供一個全新的平臺，來贏得新一輪的興盛。”
“撒加總編”卡妙站起身來，“這是你的點子？”
“不”撒加含笑，用眼角瞟了一下身邊的助理。
卡妙會意，走到穆面前，“你認為Aquarius會接受這樣冒險的創意”
“Aquarius會不會接受我并不十分篤定”穆泛起了一貫溫和的笑容，“但是卡妙先生一定會喜歡這個點子的”穆相信這位曾經在高原上一面之緣的高雅的貴族青年的心中一定有着深藏的柔情。
卡妙冰色的眼眸蕩起微微的漣漪，沒想到這位其貌不揚的助理竟能如此深刻的看到自己的內心。
于是，卡妙終于宣布道，“撒加總編，這次的Aquarius特刊以及下個季度的廣告就交給《春風》了”
————————————
“穆！”
離開會議室，穆突然被《紫郁》的總編沙加叫住。
“《紫郁迷情》現在正缺少一位了解亞洲文化的實習編輯，聽說你是來自帕米爾高原”沙加顯然不在乎旁邊的撒加是不是聽到。
“沙加！”撒加對沙加這種當面挖角的行為有點不爽，更何況還是挖剛剛立下大功的穆。
“《紫郁》是絕不會以貌取人的”沙加淡淡地闡述着讓撒加無法争辯的事實。
撒加無可奈何的皺眉，《春風》看重相貌這是他這個總編無法否認的，嘆息一聲看着穆說道“穆，我尊重你的決定”
天哪，這是什麽情況？穆驚慌的看了看周圍，确定了沒有花癡、小報狗仔出沒。他可不想明天被兩位少爺的FANS吊在聖域大門口鞭屍。
而最要命的是，這兩位少爺竟然毫無連累他人生命安全的自覺，就這麽在走廊裏僵持開了……
“董事長的命令，我不能違背”穆只好搬出史昂老爺子來壓一壓這兩位了。
“既然如此，我并不強求”沙加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撒加，丢下一句“‘紫郁殿’的大門随時為你打開”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撒加盯着沙加的背影愣了一下，心裏想着沙加一定是成心給自己難堪。忽然，覺得一道詭異的眼光盯着自己，轉過頭，正碰上穆那“你是不是也該說點什麽好話”的眼神。
咳咳，撒加輕嗽了一下，“穆，前天的事情……并不是出于惡意”撒加竟然有點不敢面對穆質問的眼神。
穆是不會相信這位在史昂口中“在某些方面精力旺盛”的花花大少的辯解，雖然除了前天以外的其他時間裏撒加是無可挑剔的。
兩個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的走進辦公室，撒加習以為常的翻看着今天的大小報紙，突然停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在整理文件的穆，“穆，《紫郁》也許更适合你的發展”。
穆聞言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麽快話鋒就轉了，看來危難過去了，這位大少爺還是要想辦法趕自己走。
撒加趁着穆沒有注意，将桌面上的報紙攢了起來扔到了辦公桌下。
但是這細小的動作卻沒有逃出穆的雙眼，“什麽東西”穆不顧撒加的阻攔撿起那份被揉爛的報紙。
娛樂頭版上赫然登着自己的醜照，“花花大少身邊的醜助理”穆有板有眼的念起來，很顯然這份小報對他這位助理很不客氣，簡直就是極盡羞辱之能事。
撒加扯過報紙，“穆，離開《春風》吧”撒加單手扶住穆的肩膀，“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醜陋到只剩下一張華美的表皮”
穆看着近在咫尺的撒加，似乎感受到撒加身上的怒意，他在為小報的內容發怒。此刻，穆恍然意識到，撒加想趕走自己，也許并不是那臺面上衆人皆知的理由。
也許……穆感到一絲混亂……
也許……他是在保護我吧……
“撒加”穆淡然的笑着，給撒加一個堅定的表情，“我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