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道歉

沈毅的低頭。

若要問這位神秘的金主是誰, 其實連許暮舟自己都快忘了,他來自一個富可敵國的貴商之家,有一個手握巨財的爺爺。

許自山的富有,不止是在豐國境內, 哪怕是放眼全天下, 東西南北, 沒有哪個國家是不羨慕的。

只是許暮舟怎麽也想不到, 這十二載未互通有無過一句消息的親爺爺, 會在眼下這樣急需真金白銀填補的節骨眼兒, 如天外飛仙般,及時幫了他一把。

就連裴雲初也對此驚嘆不已, 甚至覺得這突如其來的饋贈, 不免叫人心生幾分害怕:“走出許家的門, 都快十三年了。”

“如今我們在凫山辦的事, 又跟許家沒有關系, 怎麽老爺突然不惜血本..這其中, 會不會有什麽蹊跷?”

雖然許自山為西北之事拿出來的錢財, 與許家的財富的相比, 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更遑論「血本」了。

但裴雲初他們脫離許家太久了,誰還會特意去記得許家老爺子究竟多麽富有。

如果說, 當初從許家離開, 從京城去往夏梁郡的三個人裏, 誰對許家的怨恨最深,那一定是裴雲初。

許暮舟那個時候太小,還不懂得為自己成為「棄子」的悲慘命運而心懷怨恨, 但裴雲初是個大人, 他會把許暮舟的那份怨, 一同帶上。

許暮舟寬裴雲初的心:“京城的來信裏說了,是千歲大人發布了籌集銀錢的消息,老爺子多半是看在千歲大人的面子上吧。”

但許暮舟心裏知道,這種說法站不住腳。因為許家老爺子是出了名的不涉朝政、黨争。

否則以許自山這樣的身家,必是黨争內鬥的任何一方都會極力争取的人,怎麽可能遠離紛争,獨善其身。

可是..現如今許暮舟金千歲這邊的人,老爺子這麽一出手,豈非是要倒向金千歲這邊陣營的信號?

老爺子的本意或許并非如此,但..至少外人看來,他已經選了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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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暮舟也猜不透他這親爺爺的意思。

他只是驀然又想起,那時他借許修雨之名,推着許自山上攝政王府登門拜訪,那時候老爺子就似乎有意無意的幫扶過他。

那時許暮舟一心裝着沈毅的事,便未曾深思細想。

現在轉頭再回憶起來,許暮舟好像隐約可以找到一根無形的繩子,把這一切的事情串連起來。

他隐隐的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不過無論如何,許老爺子這一出,也算是給許暮舟撐了腰,他所提議的計劃有錢落實,面對金玉賢也能交差了。

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攝政王和金千歲是對立慣了的,金玉賢洋洋得意了,沈毅心裏能好受麽?

這西山山頭的沈家軍,個個氣得橫眉豎眼,滿心窩火,都快憋死了。而沈毅呢,他倒并非是介意自己面子上不好看,而是許自山這一摻和,竟是叫他也有些心焦了。

運送銀錢的镖車,快馬加鞭,一天的功夫,這震撼整個凫山山匪的大筆雪花銀就送到了西北境內。

侯于然和許暮舟,領着押車的镖師,繼續把裝錢的鐵皮箱子引到山裏的中心腹地去,親自交到了瞿風寨寨主的手上。

和談,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剩下的便是許暮舟所說的凫山一帶的「經濟化」建設,以及開辟連通西北和中原的貿易之路。

這不是個簡單的過程,至少開頭的前期,需要有人全程盯着。

所以許暮舟自告奮勇,表示願意在西北多停留一個月,待得一切步入正軌,再行回京。

然而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沒辦。

這日清晨,許暮舟叫人從山寨裏擡了兩三塊又寬又厚又長的木板,搭在相對的東山頭和西山頭之間,自己則穩穩當當地踩了上去,緩步走到了對面。

現在收複西北之事算是基本解決,沈家軍無用武之地,聽說沈毅他們也将不日返回京城。

許暮舟怕攝政王忘了約定,便親自走了過來,在簾帳門前恭敬的請人出來:“沈王爺馬上就要離去,在下也不好送王爺一程,只好口頭上送送了,萬望王爺不要見怪。”

“對了,在下也得提醒王爺一聲,王爺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當日沈家軍的将士們一時不查,冤了千歲大人和侯廠公的清譽。”

“王爺許諾過的道歉,還希望王爺可千萬沒有忘了。”

既然匪患順利化解,侯于然自是安然的等着沈毅餞行「道歉」的承諾,可是卻遲遲沒有等來。

侯于然又急又氣,生怕沈毅說話不算話,扭臉拍拍屁股走人,但他又極好自己「廠公」的面子,不肯自己去讨。

許暮舟便又聰明的站了出來,表示願為侯廠公将這一聲道歉讨來。只是許暮舟言語之間,「許諾」和「忘了」幾個字,咬得比其他字句重些。

或許許暮舟也是在為自己讨要道歉吧。

沈毅走了出來,沒有正眼看許暮舟,而是直接從他身邊掠過,眼睛望着山對面,“許二公子費心了,本王沒有忘。”

“金千歲是多麽重要之人,對重要之人的承諾,本王歷來不會忘的。”

沈毅似乎也故意将「重要」二字吐得格外重些,言下之意,是那些被他抛在腦後的承諾,都是不值一提的。

許暮舟看沈毅換了身行頭,衣裳的顏色更素淨了些,淺色的衣裳不比深色,将人八個多月身孕的身形,襯得更加突出了。

他身前的肚子,真真像極了一顆巨大的水珠,将堕未堕,感覺随時可能掉下來。

許暮舟只是仔細觀察了沈毅的身形,至于他說了什麽,許暮舟早已左耳進右耳出了。反正事到如今,他還能指望攝政王嘴裏說出什麽好話麽?

“既然沈王爺如此信守承諾,那,請吧。”許暮舟伸出右臂,做了個「請」的姿勢,而山頭的對面,侯于然趾高氣昂的仰着頭等。

沈毅正要擡步,司衡驟然開口,他果然還是不想看到沈毅在那幫東廠閹人面前受辱。

“你們好歹也有相處四個月的情分!你..你就..”

司衡畢竟是沈毅的表弟,凡事自然是偏袒沈毅的,這種情況下,難免怨怪許暮舟。但他也清楚,是沈莊白負人家在前,現在又有什麽好怪的呢。

果然,許暮舟只道是:“相處四個月的情分?公子你記錯了吧,哪裏來的情分?”

“許二公子說的是!哪裏來的情分。堂兄現在只不過是餞行當日向侯廠公許下的承諾罷了。”

沈景和也是斬釘截鐵,仿佛就是要一口咬定沈毅和許暮舟之間,根本沒有所謂的情分,“司衡,別再說了。”

司衡安分的閉了嘴。而這邊的沈毅,一步步向東邊山頭走去,眼看就要踏上那幾塊木板。

但沈毅這時的身子太重,用肉眼看,總覺得那幾塊木板忽然顯得單薄了,可能會撐不住他。這時候,許暮舟還是說話了。

“廠公,攝政王現如今的身子不一般,還是不要讓他踩上那麽危險的地方。免得有個什麽萬一,你我要受怪罪,還連累了千歲大人。”

沈毅肚子裏的孩子,也是許暮舟的血脈,自己的孩子若是陷入危險之境,做父親的究竟是不能無動于衷。

侯于然換上一個體諒的笑容,轉而請沈毅留在原地。

沈毅欣然接受了侯廠公的好意,立身站于西山頭的平地上,伏身向侯于然鞠了個禮,嘴上道:

“那日我手下将士出言不遜,冒犯了金千歲和侯廠公,這自然是本王治軍不利的過失。理應向二位賠罪。”

“金千歲不在此處,還望侯廠公代為向他轉達。”

沈毅尚是攝政王世子之時,便是全京城最驕傲不羁、怒馬的少年,十五歲承襲王位,更是一身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不可一世之氣。

這全天下都懼怕的攝政王,居然給自己低頭道歉,侯于然這一世都不算白活了。

做了這麽久受人欺辱、白眼的太監,現如今真是吐氣揚眉。

侯于然甚至有點飄飄然。

讓沈毅不必多禮,至于這份歉疚,自己定然如數轉達千歲大人。

隔天,遠在皇城內室的金玉賢便接到了飛鴿傳書,這信,自然是侯于然傳來的。

信中詳細敘述了沈毅向自己與東廠衆人矮身鞠禮,低頭道歉的事,惹得金千歲大笑不止。

“哎呀,自從這沈莊白接了他爹的位置,快四年了,本公唯有今天是最高興的。”金玉賢的喜悅溢于言表。

他起身走到木屜前,掏出一個極精致的小盒子,裏面放了他平時都舍不得用的南海株香。

點燃一小截,金玉賢一張又老又皺的臉,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可見沈毅做攝政王,是真真給他找了不少麻煩,這厮年紀不大,卻是個極難對付的狠角色。

“看來本公的眼光還是頂好的,許暮舟啊許暮舟,他這一來,接連讓沈毅吃了兩次虧,确實是個可用的人。”金玉賢似是對許暮舟的辦事成果很滿意。

一旁給他捶腿的小太監問:“大人,那您是打算重用許二公子了?”

金玉賢卻又搖頭:“還差一件事沒辦。辦了,本公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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