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晉江獨家發表
如此,章 第二日,沈君偕便換裝出京了,帶着錦妤,仿佛無人知曉, 可卻有那個人知道。
忙了半天, 卻忙到一個這樣的結果,錦妤嘟嘟囔囔:“還以為小皇帝會來送送呢, 誰知道這麽絕情, 好歹相好一場, 怎麽就這麽記仇呢?”
話沒說完, 額上已被敲了一記。
呲牙叫痛, 卻見向來風度翩翩的師兄臉上布滿了不舍和憂愁。
女子揉着額, 跺跺腳不滿:“我又沒說錯什麽, 是他沒來送你嘛。”
“能給我補救的機會已經很不錯了, 還能奢望送行?”沈君偕低嘆口氣, 悠悠柔柔的道:“你若是不願意去就不去了, 師兄不勉強你。”
“才不是呢。”錦妤辯解:“只是師兄,你當孫奇是個蠢材?他在地方蟄伏十幾年, 好容易借着你興事抓住機會, 如今正雄心勃勃想扶搖直上,你突然與他離心, 別想那麽順利。”
“就算不是蠢材,也比不上封顯煜聰明。”
沈君偕冷哼一聲, 不置一詞,表面上看着毫不在意這些事,其實心裏……也是有些難過的。知道那人被自己傷透了心,可沒想到他真的不會來送他, 哪怕是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此時此刻,他該已經起了身準備上朝了吧?
沈君偕領着許多兵馬,腦中思緒早已飛回皇宮禁苑。
他心裏思潮翻滾,卻不知在宮裏的人也正煩悶着呢。
此時的李樂已經不是李樂,可他又還是“李樂”,封顯煜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秦肆低低一笑,仿佛沒看到他的不滿似得,打着拂塵說道:“陛下在擔心我們教主?”
看來他在那人身邊的地位應該挺高,不然不會有膽子說這樣的話。
封顯煜收起拳頭,冷道:“他就真的不怕朕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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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會的,也沒必要這麽做。”猖狂的人帶出來的手下果然都是狂的,“秦肆在教主身邊多年,無論多艱難教主都不曾讓秦肆出山過,如今出山便是悄然放在陛下身邊,便是這份苦心,陛下也該好好珍惜。”
“是麽?這麽說,朕還該好好感謝他。”
封顯煜離開禦桌,臨跨過宮殿的門欄時回頭。
“朕可以留你,但沈君偕若是替朕擺不平南方賊亂,想必你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秦肆緩步跟上,微微笑說:“是。教主臨走時要奴才好好照顧皇上,陛下放心,有教主在就有奴才在,可若是我們教主失敗不在了,不需陛下動手,秦肆自然願意以身殉主……”
以身殉主……挺拔的身影一頓,只覺得這一句話格外刺耳。
那樣的禍害,也會有不在的一天麽?
會有的。
數月之後,已到寒冬之時。
滿堂大臣,面對南方傳來的情報,全都竊竊私語。
誰能想到孫奇亂黨在南方持兵割據半年,內部竟然會發生叛變,半路殺出一位黑衣魔将,竟有魄力,領着孫奇數萬心腹策反,釜底抽薪,将孫奇數萬兵馬困在江水對岸。
眼看孫奇一黨就要自亂陣腳颠覆滅亡,卻又傳來消息,黑衣魔将不慎中箭落入江中,下落不明。如今江那邊的情形到底是怎樣的,朝廷什麽也不知道。
有大臣喊道:“皇上,該馬上派将出兵,趁亂黨沒有恢複之際收複失地才是。”
話雖這麽說,可到底應該派誰去呢?而幾個月不見,如今已經面色怪異憔悴的新帝卻失魂落魄,似乎還沒消化方才探子傳來的消息。
“那位黑将……真的下落不明了?”
沒想到陛下的心思居然放在這個上面。
曹大人哼唧:“陛下,黑将行事總帶着魔化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這是孫奇與他意見不合導致的亂黨叛變,都是亂臣賊子,死不足惜,但趁着孫黨動亂之際,确實該趕緊出兵絞殺餘黨。半年了,南方之亂不宜再拖,請陛下三思。”
封顯煜緊閉了閉雙眼,複又睜開,眼中突然湧上些許淩厲而驚惶的矛盾色,“賜召骠騎将軍周進,領兵南下,無需再有顧慮,直接過江清除餘孽……”
話還沒說完,清厚的嗓音裏竟已溢出一聲痛苦的聲音。
秦肆猛一擡頭,忙打浮塵,“皇上龍體有礙,快宣太醫……”
一陣手忙腳亂,龍椅上的人卻倔強的撐着身子,移到養心殿內室。氤氲的宮室,全都是安胎的藥草香,可在內宮,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了。
“皇兄——”
顯寧奔跑過來,額頭上滿是汗水。
“太監們說你又不舒服了?要不要緊?”
封顯煜快要臨盆了,到了晚期,腰身已經越發沉重,若不是冬日衣袍寬大,恐怕早就藏不下去了。早些氣怒攻心,這孩子本就懷的不穩,今日聽了消息,又受沖擊,自然動了胎氣。
太醫弄完藥,安完胎,許久許久,眉頭卻越皺越緊。
如今內宮無人,能做主的也只有皇帝自己和顯寧公主,太醫只得和顯寧說道:“公主,皇上胎氣大動,又是晚期了,如今身下已有水樣滲出,恐怕臨盆之日要提前……”
“什麽?那該如何是好?”
公主自己還是個姑娘家,更何況又是男子生子,眼淚立馬就下來了。
封顯煜卻不知哪來的精神,聽了他的話突然一把抓住秦肆的手,扶着桌角倒在錦榻上,說:“你告訴朕,方才探子來報的那道消息是不是真的?那個人……是沈君偕,對不對?”
秦肆深吸口氣,實話實說:“我與皇上都留在皇宮,我知道的事不比皇上多,那些探子說來的話都是你們朝廷人自己探的,若是皇上覺得不可信,那我又能說什麽。”
“沈君偕頭腦那麽活,武功又高,他怎麽可能會中箭掉入江中……”
“又怎麽不能,再能幹高強的人,也會有不敵衆人的時候,皇上放心,我們魔教人一向說到做到,查證教主已死,我便會實現我的諾言,馬上殉主。”
他在乎的不是這個!
猛地一張俊容轉的蒼白,肚子裏孩兒已經生長的會拳打腳踢了,猛然就是一腳,踢的他五髒六腑一縮,竟不知為何一陣又一陣的抽起冷顫來。
“來人,宣周進、周進……”
顯寧已經聽懂了前因後果,見他這樣,知道他是放不下沈大哥,終是哭着抓着他哭道:“皇兄,你先別管那麽多,先把自個兒的身子顧好吧。你、你已經流血了……”
低頭一看,真的見龍袍上,一點一點慢慢滲出了血跡。
方太醫頭腦一懵,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得,嗡嗡作響。
這麽突然,這還沒準備齊全呢,怎麽就要早産了呢。
來不及顧慮君臣之禮,只得哆哆嗦嗦的大喊道:“不能等了,得替皇上接生了……”
秦肆眼睛一暗,也沒想過主子把事交給他,竟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匆匆望着太醫們圍着皇帝,暫時是用不上他的,他眉眼深邃,隐身離去。
封顯煜從未想過事情會這般變化,那個自私自利只顧自己行事的人,竟真有與自己天人永別的一刻。雖然還不曾證實消息,可光是聽到這樣的話,都令他害怕不已。
他無限後悔,再怎麽痛恨,也不能真的放任他去替自己賣命彌補,如今事情變成這樣,若他真的死了,他就真的心滿意足了?
巨大的恐懼和傷痛布在他的心上,害得他身上的壓力越大,竟然砰的一聲,羊水破了。
“啊……”
疼痛、恐懼、不安、驚惶。
血液和水液潺潺流下,不多時功夫,一股越發難忍的疼痛漸漸蔓延上腰際,哪怕再沒經驗如他,也該知道,這是孩兒要出生了。
封顯煜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麽想着一個人,過往的愛恨情仇全都可以不計較了,只希望能聽到這個人平安健康的消息。還能夠嗎?
陷入絕望的黑暗前,眼前全是一張求而不得的臉,還有一柄折扇搖啊搖、搖啊搖。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才将他放出來,他又回到光明中,盡管身上仿佛被車裂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痛。耳邊好像聽到了誰的聲音,“……阿、阿枕……”
男人欣喜若狂,見他睜眼,連忙趴在床邊拉着他,“我在這,顯煜,我在這。”
“……你幫朕速速南下,去找他……”
昏迷了一夜的人,此刻已經氣息危淺奄奄一息了,可就是這樣,在剛剛恢複知覺後的一瞬間,他所想的仍然是那個該死的人,蕭枕聽完真是捏緊拳頭,額上青筋直冒。
“你……”
封顯煜仿佛只信任他一般,一邊喘氣,一邊沉聲強調:“他絕不會死的,他絕不會……”
蕭枕咬咬牙說:“你以為我沒幫你去找嗎?可那江水綿延千裏,大山砸下去都沒有回音,何況是一個人。你已經把周進将軍派去善後了,孫奇亂黨已經陣腳大亂元氣大傷,不需要我去都要兵敗,現在你早産在即,我應該守着你讓你父子平安。”
“我沒有事……你再去替我找找沈君偕……去找找他……”
他一味地堅持,仿佛刺在蕭枕心上的一柄柄劍,兇狠、陰毒,知道他是情不自禁,可真的是傷透了他的心。
蕭枕流着淚道:“顯煜,你冷靜自持才走到今天的地位,為何現在偏偏變的這麽偏執,那個男人,只不過是一個男人,值得你這麽做嗎?”
腹下的孩子又在往下掙了,開骨之痛又怎麽能及此刻心中所感的失去心上之人的疼痛。
随着哇的一聲嬰兒虛弱的啼哭,已經只剩一口氣的封顯煜吃笑呢喃:“孩子……出生了…… 這是……他的孩子……朕和……他的孩子……”
這樣傷心絕望的吃笑,還不如不笑。
蕭枕居然成了接生這個孩子的第一人,望着嬷嬷們捧過來的早産的孩子,眼見他有着一副與封顯煜一模一樣的眉眼,眼眶一紅,低低應道:“好,我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