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

“姑娘,姑娘……”媚兒跑得飛快,腳下的鞋面被雪水浸濕,她也無所覺。

“收聲,做什麽喳喳呼呼的〔麽事情不能進了門再說?”何媽媽聞聲挑簾從廂房裏出來,見是媚兒不由皺起眉頭瞪着瞧。

媚兒畏首畏尾的縮着身子,就怕眼前的何媽媽動怒,又是一通教訓下來。

“你上那兒去了?又到外頭胡混!"何媽媽就是看這媚兒不順眼,舉止輕浮眼神飄忽,屢教不聽,總是喳呼個沒完。

低着頭聽訓的媚兒,菱形小嘴不耐的撇下,反正何媽媽也看不見,她心裏正思量着方才聽來的消息,她和圓兒幾個是夫人給的,容穗被打發回去後,她們幾個在何媽媽的管轄下,雖不至于水深火熱,但白眼沒少挨,罵沒少挨,尤其是前頭夫人莊子上的丫鬟們進府後,她們的日子可加不好過了。

如今可好,夫人重掌家務,何媽媽縱是姑娘的奶娘,也越不過夫人去,她們幾個人的好日子總算要來了!

何媽媽數落了一番,見眼前的媚兒神魂不屬,連個表面功夫都做不到,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冷着聲氣道:“媚兒!”

媚兒回過神,擡眼看到何媽媽身後不遠處的平兒,當下甜笑着叫道:“平兒姐姐。”

何媽媽冷瞪她一眼,跟着回頭,平兒徐緩的走過來輕聲道:“媽媽先将人帶進屋裏吧!姑娘有事問她。”

何媽媽眼露猶豫,平兒笑出梨渦來又道:“天冷又近年了,媽媽可得好好養着身子,別凍着了,姑娘好容易才養出些肉來,要是您受了寒,過了病氣給姑娘……”平兒将何媽媽的心頭肉擺上來,何媽媽豈不有理會的,立即點頭帶着媚兒随平兒進房。

房裏,慕越坐在美人榻上,兩只嫩白的小腳丫正露在雪青馬面裙外招搖,小身子穿着一襲姜黃長夾襖,衣處繡着纏枝蘭,領口圈着雪白狐皮,額上雪青抹額正中一顆渾圓的異色珍珠,整個人看來貴氣又端莊,明亮的眼眸正頗有興致的看着媚兒。

“來,你過來。”慕越朝她招手,媚兒心頭一喜,小步上前,後頭何媽媽輕咳一聲,媚兒微怔,平兒遂小聲提醒,“給姑娘見禮。”

媚兒這才反應過來,對着慕越施了個不太标準的福禮,何媽媽看得眉頭緊皺一塊,慕越卻嘴角微翹,不在意的道:“行了,你一路喳喳呼呼的,在外頭打探了什麽消息回來?”

見慕越頗有興致,媚兒悄悄往後瞄何媽媽,何媽媽嘴角翕翕,見慕越朝自己擺了擺手,讓她稍安勿躁,也就閉口不言,平兒看着姑娘的架勢,頗有幾份大少奶奶的款兒,又有幾份上位者如老爺般威勢,不禁有些訝然。

媚兒見何媽媽沒開口攔阻,想是允了,便大着膽子将方才致瀾院裏發生的事說給慕越聽。

“羅大夫沒來?”

“沒,但大少奶奶的人可機靈了,請不着羅大夫,便去請了永安堂的坐堂大夫過來。”

永安堂在寧夏城裏,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醫館,裏頭的坐堂大夫自然也是醫術了得,慕越卻聽出些味兒來。

何媽媽和平兒也是機靈的,羅大夫不是請不着,而是特意請永安堂的大夫來吧?永安堂是出名的醫館,口碑好,但請他們的大夫來為嚴氏把脈,為的卻不單是看病,而是要将嚴氏安好的消息外傳。

媚兒說得眉飛色舞,“永安堂的許大夫說,夫人一切安好,小日子不順,許是因憂思過度所致……”

“住嘴,這什麽話也拿來說與姑娘聽?”何媽媽聽媚兒連夫人小日子都拿出來說,連忙制止她,慕越倒是不在意,何媽媽瞧慕越的神色,似沒注意到這茌,暗松口氣,與平兒互換了個眼神,她們兩是越來越看不透姑娘了。

媚兒不懂何媽媽為何斥責自己,一臉無辜的張那雙媚眼看着慕越,慕越安撫地朝她微笑,“接着說,大夫這麽說,夫人聽了肯定很高興吧?”

“是啊!送走大夫之後,大少奶奶便請夫人明日一同去府前施臘八粥。”

慕越聽完之後,讓平兒賞她果子,讓她出去之後,何媽媽讓平兒和菊芳在外頭守着,自己則在屋裏跟慕越說話。

慕越讓何媽媽坐在自己身邊,何媽媽坐下,伸手取過寶藍繡褥蓋到慕越的腿上後,這才憂心的道:“姑娘,您這樣縱着那丫頭……”何媽媽想勸慕越,不想慕越卻反問她一句。

“媽媽,那丫頭是誰派來的人?”慕越雙眼平靜無波的睃着何媽媽。

何媽媽讷讷的回道:“是夫人……”

“我知道媽媽覺得她不好,不過,她既是母親派來的,又是個嘴碎的,想必媽媽防她甚緊吧?”

“那是當然。”何媽媽嚴正的看着慕越,接着就是長篇大論,不小心防範這般嘴碎的丫鬟,會鬧出什麽事兒來,慕越微笑的聽着,心裏卻頗為欣喜,奶娘這愛說教的習慣依舊。

“既然都是嘴碎,那平時就多讓她在府裏轉悠,替咱們打探消息,如此她待在院裏的時間就少,咱們還能多知道些事兒。”

何媽媽不同意。“她畢竟是姑娘的丫鬟,讓她在外轉悠,別人還道姑娘管教不嚴。”頓了下又道:“再說她打聽來的消息也未必全是真的。”

“無妨,府裏上下皆知她是夫人給的,要說,也只說我孝敬母親,連她給的丫鬟,都不敢狠下手去教。”

“這成嗎?那又如何解釋容穗的事?”

慕越輕笑。“媽媽放心吧!媽媽将容穗送回去後,也不見容嬷嬷找上門來不是?那是容嬷嬷的親親孫女兒,為了她孫女兒的名聲,她定不敢說是容穗不服管教被媽媽給退回去的,肯定在母親面前将此事掩飾過去。”

何媽媽想想也是,容嬷嬷只對外說,她當家的早年為孫女兒訂了門親事,對方最近來信道準備要娶媳婦過門,容穗自不好再侍候姑娘了。

“但是其他幾個若是有樣學樣呢?”

“那就留不得了,媽媽到時要尋個由頭将人換了還不簡單?”

何媽媽點頭稱是。

于是在何媽媽的暗許下,媚兒就成了慕越院裏的包打聽。

臘月初八,若在京裏,這日宮裏要賞賜送臘八粥給各王公貴族及各級官員,禦膳房裏煮出來的臘八粥興許意頭好,但吃在嘴裏,各種滋味在心頭,冷暖自知。

這一年在寧夏,四皇子頭次吃到熱呼呼的臘八粥,鄒知府這人雖辦事不力,藍家女眷遇襲一事,至今将近快兩個月,他卻只查了個線頭,那線尾要連到那兒去,他還搞不清楚,但至少這厮有個好老婆,請得好廚煮得一手好菜不說,連這臘八粥也煮得好。

十二皇子坐在炕桌前,看着那碗臘八粥發怔,四皇子看着以為他想京裏了,便道:“吃吧!等開春後,天氣暖和些,咱們就動身回京。”

東方朔回神,朝哥哥微笑,拿起調羹慢慢的吃将起來,四皇子跟着低頭又吃了一碗,黃內官在一旁心裏暗驚,鄒夫人的臘八粥真煮得很好?四皇子這碗已是第三碗了,主子向來雖随和,但對吃的還是很挑的,外人皆以為十二皇子挑剔,殊不知四皇子也很挑,不好吃的食物,賣相差的菜肴,想讓他多動一筷可比登天還難。

“聽說你在西寧置産?”

“嗯。”東方朔放下調羹,接過黎內官遞來的絲帕揩了嘴角。“我聽師父說,要娶人家的姑娘,總要讨好丈人及大舅子們,弟弟不才,想不出別的法子,只能在他們家附近置産,好多來走動親近他們。”東方朔一本正經的道,看着弟弟俊美但仍帶點稚氣的臉龐,如此說着大人話,才幾歲的孩子就想娘子了呢!

四皇子不禁莞爾。

“你也忐急了。”

“怎麽能不急,四哥,母後那兒已在打算我的婚事了,雖然出了那事,可難保咱們回京時,母後已尋妥別家的姑娘……”

四皇子微怔,他倒沒想到這點。“一會兒咱們一并上書父皇,雖然藍守厚辭,不過你倒可以藉此請父皇予你多些時日,好讓你能說服藍守海将女兒嫁你,既能推辭母後為你尋的親事,也能在西寧多待些日子,雖說寧夏這裏酷寒,但你既在此随師父修習內功,想來當能适應才是。”

十二皇子點頭。“我也是這麽想。”

四皇子暗喜,皇後肯定想不到,國舅和她的算盤會這麽落空,阿朔沒有因此失志沉淪,反而遇上了令他振作起來的藍慕越,想到那蜜色小臉蛋在陽光下燦笑露出的雪白牙齒,四皇子不禁搖頭,若是可以,他還真不消自己未來的嫡親弟媳是那麽樣的一個野丫頭!

唉!

四皇子長嘆一聲,又與十二皇子說起藍家一早發生的事來。

“瘋馬傷人?”東方朔訝然,随即反應過來,“該不會是……”

“嚴氏受創不重,但卻撞及下半身……她身邊的那個嬷嬷為了護住她,傷得不輕。”

兄弟兩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的想,藍守海不好惹。

“你……”确定真要娶此人的寶貝女兒?

東方朔對着四哥鄭重颔首,漾出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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