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73章
勢力北遷,勢在必行
如今三年過去, 昔日俊秀斯文的少年已十八歲了。體格挺拔修長,文質彬彬, 雖還有些清瘦, 卻已然是大人的模樣。
晟莘這三年在書院苦讀,除了每年年關回府與徐皎然請安,幾乎不下山。長雪派人上山, 一尋一個準。山長對好苗子的學業十分看中,尋常不準不閑雜之人打擾晟莘讀文章。聽說山下有人找, 還親自派人來過問。
來人将這些看在眼裏, 想起長雪管家的交代, 暗暗點了頭。
晟莘有些高興,時隔三年,主子終于主動想起他這個人。心裏有些激動, 與山長言明了緣由便匆匆收拾了行禮随人下山。
“馬車在山下, 路難走, 請晟莘公子小心。”
晟莘抱着包袱有些不好意思:“不必稱呼公子,喚我晟莘便好。”
下人連忙擺手,笑說哪裏。
書院在半山腰上,但俗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此山有曾山書院在, 上下的道路開拓的十分便宜行動。此時下山, 也并不難。兩人沿着山路往下走, 晟莘想詢問府中狀況。但下人也說不出什麽,兩人便一路無言。
山下景致已然又是一年夏。
晟莘看着蔥郁的草木,有些恍然。幼年便讀書習字, 後家道中落, 從一屆清高讀書人淪落為任人踐踏的男奴, 跌落谷底。本以為一輩子再不會有出頭之日,誰知主子寬仁,不僅銷了他的奴籍,還給他讀書科舉的機會。
恩同再造,晟莘感激在心。
機會來之不易,他讀書自然是格外刻苦。
半山腰離得不遠,兩個青年人腳程快,沒一會兒就到了山腳。
自三年前改姓易開始,晟莘便早已在心中立了誓。不管主子往後需要他做些什麽,他都會一絲不茍地完成。不求良心,只求不會讓主子失望。
如今回府所為何事,他心裏大概有個底兒。今年加開恩科之事,山長曾私下與他跟幾位同窗好友透過底兒。山長的意思,也是讓他趁此機會試試水。中與不中倒在其次,摸個底兒方知道如何進學。
晟莘原本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但心想,若主子真叫他去,他便去。
如是想,果不其然回了府徐皎然便提起了此事。
“此次恩科之由你們山長可曾與你們細說過?”徐皎然不知曾山書院對此次科舉是如何打算的,但朝廷大清洗,空出來的位置比歷年科舉的職位要多許多。正是讀書人一展宏圖的好時候,機不可失。
晟莘拘謹地立在書案下首,恭敬道:“老師未曾明說。”
“嗯,”闵州離京城确實遠了些,許多消息想傳過來怕是要些時候,“蔡家謀反,朝堂重新洗牌。陛下再開恩科,未必沒有廣收天子門生的意思。”徐皎然笑,“若是這次能脫穎而出,與往後列朝都要不同。”
此話一出,晟莘心神俱動:“陛下意欲親自……”
“這說不準,”徐皎然搖了搖頭,“但,時機難得是肯定的。”
他從未想過,一舉登上青雲梯。但他的主子現在告訴他,前面就是一條通天路,走得順利了,便一步登天。
“主子……”
晟莘雖說幼年經歷了坎坷,但到底還是年紀輕,當下便激動得發顫。
“但天下書生不知凡幾,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徐皎然挑眉瞥了他一眼,輕飄飄一眼便叫晟莘立即低下頭去,耳廓通紅了。她笑了下,“你的學問做得如何?”
“奴……屬下……”
結結巴巴的,擡頭看了眼徐皎然,反倒不知道自稱什麽。
徐皎然覺得有趣,也不出聲,就這麽看着他。
她的目光淡而靜,靜靜看着別人卻無端的灼人。晟莘心跳得飛快,面紅耳赤又有些手足無措。直到少年的腦袋快要垂到衣領裏去,徐皎然才輕輕一笑:“不必慌,你們如今跟長雪他們是一樣的。”
提起長雪,晟莘心裏安了。當下長鞠一躬:“多謝主子。”
“老師的意思是這次恩科,屬下與幾位同窗一起下場試試水。不過主子如此說,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兩年前,他重新拾起文章之時便通過了縣試。而後又在徐皎然從東一城回府前夕通過府試。院試倒還沒下過場,不過前兩次的順利,讓他心裏不似旁人慌亂。似乎考試與他,并不太難。
“嗯,”徐皎然點了點頭,抽出一份東西遞給他,“這是宋玠用過的書籍,裏面有些批注,他當年科舉之前親自寫的。或許與你有些幫助,你也看看。”
“宋玠?”聽到這個名字,晟莘雙眼一亮,激動了,“宋狀元?”
“嗯,”徐皎然笑了。
得了她的肯定,晟莘捏緊了手腕,眼睛都要放出光來。宋玠雖說在京城權貴中名頭不顯,可在天下讀書人心中,卻是令人難以望其項背的。也不知他們主子是什麽人,連宋狀元當年讀書用的書都能拿到。
“主子……”宋玠的書籍,輕易就拿出來給他用。晟莘看着書案那邊半邊身子曝露在光下淺笑的徐皎然,突然覺得隔了一層迷霧。
明明只是一介商人,所做之事卻又不止于商人。他愛惜地摸了摸起皺的書皮,此時隐隐有種觸摸到冰山一角的感覺。
“你不必想多。”
徐皎然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扶着袖子站起來,“該需要你做事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如今你只要做好你的文章便好。”
這話便等于承認了,晟莘心裏猛地一跳,垂眸應是。
“文章我便不考你了,”徐皎然原本打算考校考校他,突然改了主意,“戶籍之事,你不必管。屆時我會命人幫你安排妥當,你以‘易晟莘’的身份參與科舉。”
“是。”
“好了,回去吧。”徐皎然擺擺手,背過身去。
晟莘又瞄了一眼窗邊的那個女子,背脊挺直,風姿卓然。古往今來奇人萬千,他有幸遇到一個,誰說不是幸運?
恭敬地行了個禮,他抱緊了懷中的書,退了出去。
晟莘既然要走科舉之路,那邊不方便再與趙府明面上有牽扯。徐皎然琢磨了幾日,以易雅歌之名向官府申請女戶。将晟莘的戶籍牽到了她名下。
其中不乏方信尤試圖自告奮勇相幫,不過被徐皎然拒絕了。方孟偉已經知道徐皎然的身份。京中如今形勢不明,不論方家有沒有表态,她之事,他一個出自方家支脈的小小太守,自是不敢為難耽擱,立即吩咐下面人替她辦妥。
晟莘的戶籍落戶,蒲穎與淩雲也一并入了易家。
徐皎然命人在城西置了一處房産,牌匾便用了‘易府’兩個字。前朝易家的祠堂早已毀得不剩下什麽,往上追蹤,也不過追索到徐皎然的祖父易安瀾。徐皎然命人算了吉時,重設易家宗祠。
晟莘淩雲等人喜不自勝,當場便抱頭哭了起來。
無根之人有了宗族姓氏和歸屬,再不怕死後不得歸處。這種心情,若非親身經歷,旁人怕是無法領會。跪在地上,三人連給徐皎然磕了三個頭才起身。
“易府往後便交給你們,”徐皎然接過香,給易西樓的牌位上了注香,“淩雲蒲穎稍後去書房等我,晟莘若是無要緊事,便回書院去吧。”
三人再磕三個響頭,立即應是。
晟莘當天下午便乘車回了書院,連午膳都不曾用。淩雲與蒲穎自從進過易家祠堂,精神意志一直處于亢奮之中。
等在書房外,兩人的袖子裏,手都在不停地顫。
雖然很遺憾沒能得到主子的寵愛,但換了這種關系,更安了他們的心。
淩雲如今已經已經是二十歲弱冠之年,俊秀得出奇。靜靜地站在角落,恍若一尊精雕細琢的玉像。剔透又幹淨。若非從長雪那兒聽聞淩雲利落善辯,比起晟莘,倒是他才像那讀書人。
兩人進來,她便一直打量着他。
淩雲被她看得有些赧然,挺直了背脊,任由她打量。
徐皎然笑了,單刀直入,“聽長雪說,你如今主理嶺南一事游刃有餘。若是我有意讓你接手更多庶務,你可有信心兼顧?”
淩雲先是一愣,反應過來,立即跪了下來。
“怎麽?”他這個反應,徐皎然有些詫異,眉頭皺了皺,“沒信心?”
“不是,”淩雲喉嚨抖了抖,有些不敢相信。他從一個任人魚肉的男奴,突然遭遇這麽多的幸運與喜事,真的不是在做夢麽?“主子……屬下只是太驚喜了。屬下這種低賤的出身,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看重……”
“出身又如何?英雄不問出處,我的身邊,素來有能者居之。”
徐皎然不跟他繞彎子,“我只問你,你可有信心?”
“有!”他是未曾讀書,但卻不傻,“自然是有!”
“那便好。”
徐皎然又看向蒲穎,蒲穎端正地站在角落,擡眼迎上了徐皎然的目光。蒲穎是三人中變化最大的一個,也是相貌最出衆的一個。他不過十九,身量颀長,俊美修目,有風流之态。
明明随趙府大掌櫃走南闖北四處行商,此時也規規矩矩地未曾動過半分。卻偏偏長成了浪蕩子的模樣,眉目之中,似有桃花亂飛。
一種陽剛的魅色,很是撓人心扉。
“下月起,你上京城。”
蒲穎眨了眨眼睛,不太懂:“主子?”
“趙家在京城商號需要有人管,你如今也學了不少東西。”徐皎然并未指明他要具體做什麽,不過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輔助宋玠行事,等候我的指示。”
交代給他的就這一句,其他并未多說。
蒲穎也沒多問,徐皎然擺手,他與淩雲就這般告退了。
***
按照徐皎然的打算,處理完闵州這邊的事物就會立即趕往東一城。
自從東一城一點一點建設起來,謝芝平如今恨不得化身東一城的守護蛇。盤踞在城牆之上,守護城中一草一木,将一切不利因素全部革除在外。
東一城是謝芝平的心血,他如今對這座城的熱忱比那熔漿還要熱烈。對不遺餘力支持他,讓他施展才能與抱負的主子言聽計從。
東一城的百姓都是從朝不保夕的困苦之中,随城一起成長改變的。切身感受到城中的變化,超乎尋常的團結,更恨不得把将帶來這一切改變的徐皎然當神明給供奉起來。
東風馬場如今在東一城,那是主心骨的存在。
徐皎然清晰地感受到時機已成熟,将手上勢力北遷之事,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