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兄友-弟恭(九)
第34章 兄友-弟恭(九)
君如玉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晚上,被撞開的城門如同蝴蝶破裂的翅膀,燃起的烈火滔天,淹沒了整座城郭。
人們的尖叫聲,戰馬的嘶鳴聲,将士們殉國時最後的怒吼,敵人整齊的步伐聲,夾雜着火焰燃燒時帶起的噼啪聲,構成了君如玉對那一晚的記憶。
他的母後為五歲的他親手換上女裝,将齊肩的頭發紮作兩根羊角辮,把他交到了一位宮女的手中。握着他的手告訴他,這就是國破家亡,沒有實力就沒有權利得到一切,他要成長起來。
那時的君如玉還懵懵懂懂,但是接下裏的一切讓他完全知道了幕後這一番話的意思。
他同宮女躲在密道之中,親眼看着他的父王護着他的母後,卻被龍袍男子一劍奪去性命。而他的母後未流一滴眼淚,只是朝着他們所在的位置沖來,一頭撞死在了密道入口,也毀掉了打開密道的機關。
他清楚記得那雙眼睛,每次午夜夢回,那雙眼睛都會出現他的眼前。
那是家國滅亡,親人俱死的凄涼,與死不瞑目的仇恨,黑得發亮,像是能觸動你最深的心弦。
所以君如玉從來沒有忘記過。
他同宮女一路逃亡,淪落為乞丐在路邊乞讨只為掩人耳目,宮女卻因為國家戰亂而導致的瘟疫而身染重病,兩人在被人打罵過後丢在了亂葬崗,生不如死。
君如玉在哪裏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人,從此踏上了一條不能回首的道路。
他将他的一切交給了那個臉戴面具的女人,拜那個女人為師,以女人弟子的身份,活了下去。
就像是抛棄了過往,被女人當作了接班人培養,甚至對外,一直都是以女兒身份示人。
這是這個故事的初始。
君如玉此人,不僅完全繼承了他母親絕美的容貌,生來還是奇佳根骨,更是将女人畢生絕學都學去,在女人去世之後,代替女人,掌管整個勢力。
他人如其名,君子生來如玉,卻又冷如寒冰,平日裏不愛開口說話,但是決策有從未出過差錯,大抵是魔教有史以來最為神秘的一位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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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流年将手中的劇本放下,擡起頭沉默地看着梳妝鏡的人。
柳眉細長,一雙鳳眸中帶有微微的水意,将黑色的瞳孔暈染的有些水潤,睫毛卷翹,拉長上挑的眼線又給這雙美麗的眼睛增加威嚴。眉心處是一朵銀色的火焰圖紋,稍微細看,會發現因為化妝的方法奇特,不管從哪個角度看火焰紋章都不同,就像是在燃燒般奇特。
再往下的半張臉籠罩在了面紗之下,只能隐約間看到姣好的鼻子還有殷紅的紅唇。
若不是自己就坐在鏡子之前,蘇流年打死也不會承認鏡中之人那個美人是他。
眼珠微動,他抿唇望向一旁的化妝師,眼神是方凝聚起來的殺意。
還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化妝師自然是看不到這要殺人的目光,他只是越看越興奮了,終于回過神來了更是滿意的不行,又開始折騰蘇流年的發型。
蘇流年嘆了口氣,瞥了一眼化妝師放在梳妝臺上的最終效果設計圖,不得不承認這個造型很符合劇本之中對“女魔頭”的描述。
稍微平心靜氣了一會,蘇流年覺得還是眼不見心不煩,選擇了閉上眼醞釀一下情緒。
他們要待會拍的是是這部戲的第一幕,蘇流年需要以女裝登場,他們來得早,外面搭設布景的聲音還斷斷續續傳來,讓有些犯困的沈悅完全沒了睡意。
等到一切就緒,龍套演員已經就位了,導演才想起來他的主角到現在還沒出現。
“蘇流年呢?”導演東張西望。
場記正上竄下跳呢,聽到導演的話趕忙回話:“他很早就來了,一直呆在化妝室化妝呢!”
編劇眼睛亮了亮,嘿嘿嘿直笑。“也對,今天他要穿女裝~~~”
導演瞥了一眼編劇,默默扭頭表示不認識他,剛打算喊一下蘇流年,就看到化妝室的門被推開了。“……”
導演表示,不要每次都這麽吓人好麽!稍微給人一點心理準備時間可以嘛!!!
整個片場大概寂靜了三秒,走向導演的蘇流年聽到不知道哪位助手小妹的哀嚎:“還讓不讓女人活了QAQ!”
“……”蘇流年保持沉默,幅度偏小地朝導演點了點頭。“導演,我可以了。”
他一開口,衆人也反映過來了……還好,雖然一套上古裝加上化妝完全看不出他是男的,但是開口說話的聲音還是正常的。
“咳咳。”導演假意咳了咳,揮手道:“所有演員就位了!準備開始!!”
場記拎起小板,默默客串了一把打板小哥。
“錯覆,第一場第一幕,action!”
魔教其實并不叫魔教,他們在很久之前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但是自從江湖上喊他們魔教之後,他們也開始以魔教衆人自稱,漸漸的,就好像他們本來就叫做魔教一般。
在江湖之中,與正道相對而立的,自然是魔教,所以魔教衆人對這個稱呼樂于接受。雖然他們一不窮兇極惡,二不奸淫劫色,明明幹的是經商這種十分正經的事情。
魔教的教主選拔一直很奇怪,所有的教主會在他們自己覺得适合的時間出去行走一趟江湖,挑一個和自己眼緣,根骨也不錯的小孩回來訓練,從小手把手教起,高标準嚴要求,絕對杜絕各種腐敗的風氣。
徒弟功成,師父就身退,這是魔教一直以來的傳統。
至于那些老教主退下來之後去了哪裏,這就沒有什麽人去考究了。
還有一個重點,不知從何時起,魔教歷代的教主開始都是女子,而且這些女子全都冷心冷情,全然不為情愛所動,每一位心中的理想就是找個小孩把她養大然後把位置傳下去。
幾乎每一位教主都會告訴自己的徒弟,他們的教不叫做魔教,将來登上大位,一定要将本教發揚光大,光複本教大名。小徒弟表示将來一定會做到,但是轉了身,又找了徒弟将這個偉大願望傳承下去。
傳到君如玉這一代,也不知道是第幾任了。
今日是君如玉的即位大典。
儀式并不盛大,僅是将魔教在外的堂主與各地負責人召回總部,讓他們見一見教主大人的風采罷了。
在今日之前,君如玉已經接手魔教事物整整一年了。而他那位傳說中的師父早早就消失不見了。
魔教的核心地域此刻整整齊齊站着一排排的人,他們朝着一個方向微微躬身,聲音嘹亮:“恭請教主!”
随着整齊的聲音落下,有人從門外之中踏入。
走在之前的是四位身着白色宮裝,頭梳雙平髻的少女。四人兩兩并排,前兩人将挽着的花籃之中的花瓣灑出,後兩位各提着香爐,四人漫步而出,在地上鋪就一條鮮花裝飾的道路。
而後一身紅衣的女子飛掠而出。
“她”足不沾地,只是在半空之中飛舞的花瓣上輕點腳尖,就能再一次飛身而起。
教衆們只覺一陣香風在眼前掠過,卻是看不清楚那女子的容顏。
“她”在高臺上落足,長袖微展,而後慢慢轉過身來。
她一頭烏絲及腰,松松散散在頭上挽起作朝天狀,配以鳳凰發簪,倒像是朝天高飛的鳳凰,在背後垂下幾縷烏絲與銀色的流蘇。紅色的宮裝略微保守,上身顯得松松垮垮,包得嚴嚴實實,勾勒不出她的身材,倒是腰間黑色綢布緊纏,将那纖細的腰身勾得分毫不差。下身層層疊疊的紅裙,随風而動的時候就如同水波蕩漾,十分的好看。
随着衆人視線的集中,那人的眼中卻還是一片冷漠,抿着的唇不帶一絲笑容,一個眼神都帶着寒芒,能将人直接凍死。于是連同那絕世的容顏也一并染上了冷意。面紗在微風中輕動,直見她紅唇微張,卻未開口說一個字。
她在高臺之上的寶座坐下,俯視下方衆人。
魔教衆人單膝跪地,左手扶肩,再一次無比默契地開口。“參見教主!”
那聲音震天,攝像機緩緩後拉,将鏡頭漸漸拉遠。
文初元就站在一旁将蘇流年這一場沒有半句臺詞的戲看完,直到導演喊卡他還有些恍恍惚惚。
挪到蘇流年的身邊,文初元感慨似的開口:“看劇本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場面太裝逼的……沒想到真正出來是這種感覺……這是裝逼到了哪一種高深莫測的境界啊!我站在這裏都感受到了那種氣勢啊!”
蘇流年看了他一眼,并未回話。
可是明白他眼神含義的文初元炸毛了:“你什麽意思!幹嘛用那種看鄉巴佬的目光看我!”
蘇流年眨眨眼,有些無辜道:“你難道不是嗎?”
“……”他該怎麽反駁……對現在穿成這個樣子的蘇流年他根本開不了口好嘛!
“這一幕要是沒有這種氣勢,導演早就喊卡了。”蘇流年沒有理旁邊的鄉巴佬,低頭翻劇本。“我這套妝容還有幾場,下一場你有上的吧?”
“有……”文初元湊過來一起看劇本。“嗯,我們的對手戲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啊……”他有些感慨。
“糾正。”蘇流年挪遠了一點。“是一場孽緣的開始。”
“怎麽辦,我怕到時氣勢壓不過你啊。”文初元想抓抓頭發,但是又怕弄壞發型。
蘇流年為他的不長腦子點蠟燭。“你智商下線了?下一場你就幾句臺詞,還是個初出江湖的小毛頭,壓得過我?”瞥了他一眼,蘇流年起身回去補妝。
文初元看着遠去的的抹紅色身影,聳了聳肩“初出江湖又怎樣,你還是要受給我不是麽~”
這麽想起來,他又有點小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