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蟾閣(一)
牛頭怪被斬斷的一雙牛角,此時正在一塊浮木上飄飄蕩蕩。
方才劍氣所至的磅礴氣勢,令在場的看客們至今心有餘悸。
很多年後,鳳瑤城的修仙者和妖修們談起這場對戰,依然津津樂道。
雖然他們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但鏡湖浮木上那雙斷裂的牛角,以及最後斬斷鲶魚精胡須的那一劍,足以說明一切。
很多人将“入心流”這一境界捧上神壇,于是越來越多的修仙者和妖修們開始不斷嘗試“入心流”,可真正能成功的寥寥無幾。
鏡湖之上的高臺早已破碎,柯遇春放下符箓巨劍後整個人如虛脫一般,抱着一塊浮木在湖中掙紮求生,狼狽不堪地喃喃:
“利用完貧道,就完全不管了嗎?堂堂飛升境,良心被狗吃了!”
很快,就有一些修仙者和妖修看不下去,紛紛跳入鏡湖,撈起柯遇春。
“道長真是作風正派,明明是死鬥,卻在關鍵時刻留他們一命,這等高風亮節,着實讓人欽佩!”
“不知道長可否有時間,跟大夥兒說說如何入心流?”
一時間,須發盡白的老道長成了香饽饽,各路人士争相誇贊,欽佩之詞溢于言表。
老道若是長條尾巴,此刻能翹上天。
“妖”字號客房中,姜染一覺睡到天亮,一夜好夢。
若不是耳邊不斷傳來隆隆的聲音将他吵醒,他能睡到日上三竿。
當第一縷日光升起時,晝夜結界再次被觸發。
妖界的建築不斷收縮下沉,寬闊的妖途重新變窄,藏在人類的建築之中,成為不起眼的一條裂縫。
鏡湖客棧從圓環的某一處斷裂開,沿着長街的走勢,變得筆直。
只是與昨夜相比,變的破敗了很多。
今早下樓退房的客人們發現,客棧掌櫃剃光了胡須,雙目無神地癱坐在案臺後,面色慘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樣。
姜染伸了個懶腰,起身時發現銀眷依然站在窗前戒備。
“仙師怎麽樣了?昨夜戰果如何?我記得我是落了水的,我是怎麽回來的?”一大堆問題砸向銀眷。
得虧銀眷在他面前是個好脾氣,一一解釋。
“他昨夜入了心流,醒來變得厲害不少,自然是贏了比試,但修仙之人仁慈,未傷害他們性命。”
姜染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仙師!不瞞你說,昨夜我在夢中得到啓發。”
姜染把自己夢中的奇想都說了出來,“傩妖留下的傩面,我還未曾戴過。說不定上頭就有傩妖自己留下的線索,告訴我該怎麽處理這沾滿了病氣和邪祟的傩面。”
本來他們昨夜是想和其他妖怪打聽怎麽見此地的領主,可突發意外被拽上擂臺,醒來時又到白天了。
與其什麽都不做,虛度一個白天,不如試試這個辦法。
銀眷向來都尊重他的想法,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去“人”字號房找柯遇春。
可剛一下樓,就聽到柯遇春在與鏡湖客棧的鲶魚精老板吵架。
“你東西丢了是你自己沒看好!客棧人多眼雜,每天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你憑什麽懷疑我?有本事拿出證據!”
柯遇春一臉焦急,這可是飛升境大佬讓他看護的傩面,這弄丢了怎麽是好,非要拉着鲶魚精理論。
鲶魚精昨日擂臺賽被柯遇春擊敗,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這兩位的梁子越結越大,吵得兇了,連官府都驚動了。
鲶魚精兩道通吃,在此地做生意,自然有些本事,提前塞了錢,官府的人自然偏向他。
那捕快一臉不悅地站在柯遇春面前,“就是你在此地鬧事?來人,給我抓起來!”
眼看着就要把老道拷走,姜染只能上前周旋了兩句。
“什麽!傩面丢了?”真是個壞到不能再壞的消息了。
雖然他在裝着傩面的盒子上畫了封印,但保不齊那小偷把傩面拿出來。
鳳瑤境內的人,數量是大業陵陽城的幾十倍,一旦傩面上的病氣和邪祟擴散,必将是一場腥風血雨。
當務之急是先找回傩面。
可那捕快見姜染與柯遇春是一夥的,不由分說,竟妄圖連姜染一起拷走。
銀眷站在姜染身後,眼神淩厲,準備出手。
可偏偏又有不速之客到來。
“誰要敢動我家主人,休怪老朽不客氣了。”
一股駭人的威壓迎面而來,壓地鲶魚精有些喘不過氣。
來人應該是一位強悍的妖修,鲶魚精強撐一口氣,才勉強能夠站穩,再看他面前的姜染和銀眷。
這兩位蜉蝣境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道這股威壓是專門針對他的?他這是惹到誰了?
來者一位年紀比柯遇春還要大的老人家,但無論是身形還是氣色,都遠勝于柯遇春。
老者年紀雖大,但言語中威儀盡顯。
鲶魚精不認得他,但那捕快在看清來人後,竟吓得當場跪了下來。
“帝師!”個個被吓得話也說不連貫了。
鲶魚精在鳳瑤做了幾十年生意,當即在腦子裏盤了一圈。鳳瑤境內,人界帝師?
難道是……衛連州!
鳳瑤境內的老老少少都知道這樣一句話:天下沒有衛老将軍打不贏的仗。
衛連州為君王征戰幾十載,歷經三朝,功勳顯赫,三年前告老還鄉,人界帝王跪地不起,再三挽留,衛連州這才勉為其難地留下,卸下一身重甲,入宮成為帝師。
難怪衛連州戰無不勝,竟也是妖道中人。
等等,他方才是不是說……他的主人在此地?
鲶魚精悄悄打探着在場的每一個人,大部人在看見捕快們以“帝師”相稱時,都跟着跪了下來。
連被捕快铐住的柯遇春也被按着跪在地上。
唯兩人不為所動。
這……不太可能吧……
衛連州是何等境界?以方才的威壓來看,起碼也是個魍魉境大妖!怎麽可能認兩位名不見經傳的蜉蝣境小妖為主?
想到這裏,鲶魚精強撐着壓迫感,擡頭瞄了一眼衛連州。
只見對方面色肅然,直奔那個穿着玄衣的蜉蝣境小妖而去,低眉颔首,行了個标标準準的叩拜禮。
!!!
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姜染蹙了蹙眉,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被身後的銀眷拽着手往外走。
在經過衛連州的時候,銀眷适時地施加了一下屬于飛升境的威壓,告誡他:
“你認錯人了。”
鳳瑤境內,真是遍地都是白文星那丫頭的狗!
昨日若不是姜染落水,他凝滞時間救人,白文星也不會發現他們的蹤跡,是他疏忽了。
昨日才趕走她,第二日,她的狗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找上門來,真是礙眼地很。
衛連州渾身戰栗,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想起白文星的囑托,仍硬着頭皮跟上去,“絕對沒認錯人,您從今日起,就是我的主子。”
他這趟也沒空手來,趕了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客棧前。
“老朽征戰沙場多年,擅長馭馬,您要是不嫌棄的話,就讓老朽來趕車,做個車夫,您看如何?”
在場的諸位不敢擡頭,大氣不敢喘,堂堂帝師都低聲下氣地求人?什麽情況!
姜染這時松開了銀眷的手,看向他,“你是帝師,是吧。”
“是。”衛連州依然是跪姿,只是挪了個方向,朝着姜染。
“我丢了東西。”
“老朽幫您找。何物?”
“傩面。”
“何特征?”
姜染想了想,“任何接觸過傩面的,掌心發黑。”
衛連州站了起來,面朝鏡湖客棧,大聲說了一個字。
“查!”
一字既出,從街道各處,突然湧出無數重甲兵,将鏡湖客棧團團圍住。
片刻後,鏡湖客棧老板被五花大綁着丢在了姜染面前。
整個客棧,只有他的掌心是黑的。
鲶魚精此時渾身顫抖,起初還死不承認,在衛連州的修為壓迫下,面色漲紅,眼珠子差點就爆裂了。
只能連連求饒,說出真相。
“昨夜擂臺賽,沒贏過那老道,面子上挂不住。他斬了我蓄了十幾年的胡須,又以符箓巨劍毀壞了客棧,我一口氣咽不下去,就想去找他要些賠償……”
柯遇春這會兒被松了鐐铐,一肚子氣憋在心裏。
這鲶魚精的胡子不是他斬的,符箓巨劍也不是他凝結的,客棧更不是他毀的!這不都是那位飛升境大佬造的孽嘛!不過是假以他手,他冤枉啊!
但也只敢在心裏罵兩句,萬萬不敢搬到明面上。
鲶魚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我見那老道喝醉酒,便……擅自拿了那木盒裏的東西,擔心事情敗露,就連夜拿去金蟾閣,當了……”
“不過那當鋪老板說這玩意兒不值錢,就當了半袋金沙。”
說罷,将半袋金沙也交了出來。
柯遇春冷哼一聲,“那前幾年,貧道雲游此地,丢了法寶,是不是也是你偷的?”
鲶魚精哪裏還敢隐瞞,“是我……對不住,那東西也入了金蟾閣,我可以賠你金沙,你說多少就多少,求你饒了我吧!”
“按鳳瑤律令,偷竊者,斬雙手,廢修為!帶下去!”
衛連州不講半點情面,殺伐果斷,一聲令下,鲶魚精就被拖了下去。
到了姜染面前,卻又換了副笑臉,“要不,您上馬車,讓老朽帶你們去金蟾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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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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