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愛羅

夏季天亮地早,朦胧濕潤的薄霧散去,昏睡的人們紛紛從夢中醒來,時光晝夜不停,世界繼續運轉,靜靜躺在地上的一方斷壁上歇了一只早起的鳥,敏銳地察覺到了遠遠傳來的腳步聲,撲梭着翅膀飛越了樹梢消失不見。

提着個老舊竹籃的小孩在差點摔個臉朝地的時候被人及時用砂子托了起來。

緊緊閉着眼,久久沒有等來預想中的疼痛,男孩試探着掀開了眼皮,慶幸萬分地呼出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憋氣。提着他的籃子,絲毫不見因為剛剛差點摔了而長了記性,依舊跟個剛出生的小牛犢子一樣橫沖直撞。

他徑直跑到我愛羅面前,踮着腳,把籃子高高地舉起,用頭頂住,“阿媽叫我來給你們送吃的。”

“謝謝你們救了我阿媽,我弟弟,還有我。”小臉皺成一團,顯然是在拼命回憶大人的囑咐,背書般的,有點磕磕絆絆,“救命之恩……呃,很大,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粗茶…淡……淡什麽……總之請你們收下!”

我愛羅接過眼前這個小蘿蔔頭的東西。其實籃子裏的饅頭是用糙米混着薯泥做的,幹巴巴,雖然是剛做出來不久的,還冒着點熱氣,但表皮已經微微發硬了,口感應該不會好到哪裏去,盛着饅頭的大圓盤子缺了個小豁口,愈顯簡陋。但有被人仔細地擦地很幹淨。

能夠在生死逃生之後面對坍塌的家屋和發愁的未來之餘還願意分出一點心思來給他們,就已經是極其難得的了。

人類可真奇怪。

腰纏萬貫的颠着他發脹饅頭般的大肚子,戳着手指像平日裏随意打罵府中仆人的氣勢,站在只是稍微波及到一點的豪屋門前,怪他們這些忍者怎麽這麽沒用,連他的農田都沒保住。突然發現他們身上沾了救人時不知道從哪沾來的血跡,眼睛瞪大,随手揮了揮躲遠了生怕傳染了什麽晦氣。

而有些失去了生計未來還一片黑暗的人,穿着打着補丁的舊衣服抱成一團,淌下兩行濁淚,失神絮叨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愛羅提着籃子,看男孩遲遲沒有離開,以為他還有什麽事,耐心地立在原地等他開口。

只是卻被臨冬搶了先。

她從身後的樓梯下來,攤開一塊幹淨的布,那是忍者有時會拿來收兵糧丸的,從他手上,将幹澀的饅頭包了起來。又提醒他将籃子和盤子還回去。

男孩這才松了一口氣,寶貝似地抱緊了一點,擡起頭來的那個眼神不知道是埋怨還是什麽,可能是在心裏吐槽他竟然如此貪心,連別人家唯一剩下的竹籃子都肖想。

或許是生怕我愛羅會反悔再來要盤子和籃子,男孩調頭跑得飛快,折過拐角就看不見人影了。

我愛羅有點懊惱,怎麽好像老是會被她發現自己犯蠢的一面,但好在表情管理功力到位應該不至于會被發現內心的窘迫,他迅速轉移了話題,點點頭當做打招呼,可能尤嫌不夠,又補上一句,“臨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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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羅微微皺了眉,因為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所以沒有意識到他的表情其實很是認真,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慎重了。

其實他只是疑惑為什麽會這樣——他明明想說“早上好”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她的名字。

他本想開口再說點什麽,卻突然眼神一斂,緊緊地抿住了嘴。

臨冬回頭看去,小田切和山中訪剛好出現,不過一小段樓梯,也值得他們用瞬身術,着急火燎地,像怕自家的崽被狼叼走了一樣。

“救援隊伍很快就到了,”畢竟是山中一族,在遠程通訊上确實有優勢,“臨冬你收拾一下準備出發。”

絲毫沒有身為傷患的自覺的臨冬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不用留在這裏跟他們彙合嗎?”按常理來說,他們應該留在這裏跟後續增補隊伍彙合一起處理災後情況,而且大蛇丸的研究所雖然塌了,但并不是完全沒有任何價值,埋在廢墟之下哪怕是細枝末節的線索也得挖出來。

臨冬自認自己傷勢不重,還遠沒有到那種可以提前開溜的特殊待遇的程度,主要還是不相信這種逼着人去考上忍考試、壓榨童工的黑心村會有這麽好心的時候。

總覺得有什麽陰謀。

日歷在腦子裏翻了個遍,定格在某個日期上。或許是綱手大人不死心又想忽悠她去參加上忍考試了。她警惕起來。

要知道雖然五代目答應了給她時間,但就像每逢過年就會催自家小孩找對象、結婚、生娃的操心長輩一樣,她還是會時不時地就在她耳邊用那種拐賣小朋友的語氣說到上忍的工資待遇比起中忍有多好多好,這個年紀晉升上忍會成為忍校裏那群小蘿蔔頭的崇拜對象得到多少贊譽,會如何成為世人眼中真正的天才被銘記在歷史上。

——明明是會被早早刻在慰靈碑上随着時光一起埋葬在土裏吧,頂多也只會換來路人的一句“可惜了”,慢慢地,誰都不會再記得。

這其實不算太大的問題,她拒絕的心冷硬如刀不可能有多餘的一絲絲動搖,但就是很麻煩。

周圍一圈人都在關心“你怎麽還不去參加上忍考試啊多浪費”,偏偏他們還是出于好心,那種不帶惡意的期待的目光偏偏堵得人噎地發慌,從胃到喉口,都被塞滿了,充盈得過頭,令人幾欲作嘔,甚至就算實在沒忍住幹嘔出來了,他們也只會關心地詢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所以需要忍下心裏那種無力的被束縛感去應付,真的挺煩的。

臨冬試圖用人手不足作為理由,信誓旦旦表示為了村子她這點小傷一點關系都沒有,她依舊可以留在這裏為村子發光發熱奉獻青春,但被小田切冷酷地駁回了。

她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小田切嘆了口氣,“是休假。”

有些恨鐵不成鋼,要不是她是個女孩兒,就差揪着耳朵教訓她了,“五代目大人說給你放假兩天。”

還有這等好事?臨冬的臉上明晃晃地寫着不信。

小田切終于知道五代目大人那原本被自己暗中吐槽為浪費紙墨的“多餘”囑咐是為什麽了,“二十五號前回去就行。”

本月二十五,黃道吉日,上忍考試報名的最後一天。今天已經二十一了,除去路上返程的兩天時間,已經沒有多少了。

五代目這是打算用糖衣炮彈來麻痹她讓她心軟去參賽嗎?

或者也是為了讓她養好傷方便上場所以才許她不必參加接下來麻煩的災後重建工作。

但她怎麽知道呢。

五代目只是說了讓她休息,又沒提其他的事。

她一個不過十幾歲的未成年人,正是貪玩叛逆的年紀,去見見老朋友打打架喝喝茶不小心忘了時間剛好錯過了報名時限不也是正常的嗎?

于是臨冬從善如流,“好。”

她轉身想上樓,卻又想起什麽,在小田切的連連催促和擔憂的目光中開口,“我愛羅,”

她看着他,彎了眼,聲音輕輕的,像風一樣是他伸手抓不住的虛妄之物,“我走啦。”

我愛羅不至于天真到察覺不出臨冬突如其來的假期并不是火影一時的善心大發,具體原因他無法細究,他的身份決定了如果去探索其他村子的安排可能會招致過度的聯想和解讀。

或許原因并不是什麽交代了秘密任務之類的,可能很簡單——只是單純地覺得她應該離自己遠一點罷了。

如果他不是代理風影,山中訪眼中噴薄的憤怒應該早就在他帶着受傷的臨冬回來的時候化作一聲“滾”,和一擁而上的鋒利苦無。

他們應該有話對自己說。這次我愛羅不會判斷錯誤了。

此處只剩下他們三個。

山中訪的眼神複雜,死死地盯着他。被小田切粗魯地推了一下肩膀,踉跄一步,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樣,艱難開口,“對不起。”

然後眨眼就跑了。

氣地小田切心裏第一百遍暗罵小兔崽子,拳頭都邦硬了。

年輕人闖破的殘局最終還是得他們這些老人家來收拾。

“他的父母死在尾獸之亂中,”小田切嘆口氣,“你或許會覺得我在為他開脫……”

“可有些傷口,哪怕過去了很久,依舊還在。”不會痊愈,無藥可解,反反複複地發膿潰爛,不小心觸及就是鮮血淋漓。所以在阿訪将昔年的仇恨一起轉接到我愛羅身上的時候,他甚至也沒有資格去勸他放下。

任何大道理般的勸導對于局中人而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臨冬說,你是為了救人所以才松開了一尾的封印。”小田切想起昨夜臨冬說的話,這兩天他們的刻意疏遠其實也是矛盾的。理智上知道不該如此,但只要稍稍靠近,下意識豎起的汗毛和警惕地将手搭在武器包上的動作是人在嗅到危險時的條件反射。是無法控制的。

他們的害怕和忌憚不是沒有理由的。

臨冬明明是他們這一行人裏面,甚至比起他的同村夥伴與他更為親近、更為信任的存在——但即便如此,我愛羅在尾獸化失去意識的時候,也會心狠手辣對她下手。

這讓人如何不怕。

他們不得不懷疑動搖起來,以往一直被當做殺人武器活着的我愛羅,除了恨意和憤怒,真的還能保留有身為“人”的軟弱和感情嗎。

真的不是從以前無法隐藏暴虐的殺人機器變成了現在披上一層冷靜外表的被高層/操控的傀儡武器嗎。

直到他昨夜背着臨冬回來。

不是用砂子托着,而是可以接觸到心跳和體溫的姿勢,近到如果臨冬繞過他脖頸的手如果想要取他性命他根本來不及躲閃的地步。

小田切似乎終于從那厚厚的層層堅硬砂甲下看到了屬于人類的一點柔軟。

有軟肋。小田切不由得松了口氣,包括躲在暗處的砂隐村的人也是。

——這樣才是人。

我愛羅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她昨晚提出的請求,并不是如他一樣無法克制的欲念流露,她只是想好了,要怎麽讓他們打破對他恐懼到不願意聽從辯解的固執。

有了第一步的松動,後面她說出的“為了救人所以解開了尾獸封印而且最後憑着自己的自制力控制了守鶴”的事實,他們才能夠聽得進去。

就像一面鏡子,只有打裂出一道縫隙,聲音才能夠傳遞進去。

一時間我愛羅竟分不清那是失落還是高興。

小田切看着眼前這個人,少年人的骨架修長堅實,明明兒時從未得到半點暖意,跌跌撞撞長到現在卻試着用自己尚未豐盈的羽翼去庇護其他人。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他的兒子還在做着鋤草修屋的下忍任務,我愛羅的肩上就已經壓着整個村子和國家的重任。

難得會有一小片的風清月明,獨屬于他自己的私心。或許他自己都還沒來得及意識到,那點心軟意味着什麽。

可是,可是啊……

連小田切自己都覺得這話很殘忍,“血繼結界的家族不會允許血繼外流。”

但在深陷前早點抽身或許就不會那麽痛了。

不用生生剜開心,一刀刀地将已經攀附于心脈的東西根根拔起,從此落下一輩子無法根治的後遺症。

身為過來人,小田切看着這樣的我愛羅不由得出聲勸導,少年人初識愛恨還不清楚,那些腐朽發爛的家族為了血繼可以偏執瘋狂到什麽程度。

“臨冬她姓日向。”那些戰國時代遺留至今的名門望族,千手、羽衣、輝夜、宇智波,如今只剩伶仃孤影,有些甚至是斷了血脈。在血繼和非血繼的隐性競争中,日向已經不再僅僅是代表着自己一族。

更何況臨冬是日向一族等待了這麽多年來,最為耀眼的希望。

退一萬步講,就算日足會為了侄女心軟,火影和高層也不可能會同意将臨冬這樣的戰力送給砂隐。

簡直就像砂隐會答應讓風影的姐姐手鞠嫁來木葉一樣天方夜譚。

他言盡于此,點到即止。

“風影大人,您将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的。”

彼時的小田切已經吃過了刻骨的教訓,想的不過是希望少年人可以少走點死路,尤其我愛羅本就是個值得心疼的孩子,卻忘了,如果能夠輕易控制得住的話,就不是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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