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事情發生得快,沒驚動家裏的人。顧洵說話時覆在大少爺耳邊,聲音又輕又低,時栗和顧思迪離這麽近,都沒聽到兩人說了什麽。

只知道說完話後,顧家少爺沉着張臉,瞪着顧洵,恨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他這次回來,顧父的确主動跟他提及了公司。雖然爸爸心裏看不上這個假少爺,可言語裏還是誇贊,不停的要他跟“顧洵”學習。

顧洵這句話說的對,現在的他,沒有和顧洵抗衡的能力。

大少爺的手緊緊握住扶手,咬着牙,将火氣咽下去。心說等他進了公司,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時栗靜靜看着兩方對峙,還要攬住顧思迪,防止她沖上去。

她從未見過顧洵這副模樣,以往對她冷臉,但不管是開車送她回家,或是将她一路抱進學校,顧洵還是很暖的。

這次對着輪椅上的人,顧洵毫不掩飾作為上位者的氣場,少爺原本坐在輪椅上就比他矮一截,現在連氣勢都頹下來。

顧洵的盒子已經被她裝進包裏,她手心攥着那個上面帶着個小小絨球的卡子。原本是純白的,邊緣卻不知沾上了什麽黑色的東西。

讓她意外的是,這個廉價的小東西,顧洵居然還留着。

十三小時候不喜歡孤兒院的統一服裝,經常破壞衣服,上面的扣子一次又一次被他扯掉。時栗看見他時,常常是敞着懷,加上表情酷拽,活像個小痞子。

于是女孩摘下了頭上新買的卡子,将他的衣服固定。帶着點點匪氣的小孩瞬間乖巧,風一吹,絨球上的毛就順着一個方向倒。

他說:“女孩用的東西,我才不要。”

時栗隐約還能想起當時她的回答:“送給你的東西,那它就是你的了。”

十三當時表情很是嫌棄,小時栗從此再也沒看見他攜帶過這個卡子,以為早早被他丢掉了。

未曾想,被他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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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對少爺您來說,還是太高了。”顧洵拿到東西,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和這位“涉世未深”的顧家少爺聊天,他按下電梯,将顧旬推進去。

電梯足夠大,加上時栗和顧思迪兩個人也不會擁擠。

顧洵看向背着小水杯的顧思迪,問時栗:“帶她出去?”

時栗點頭。

顧洵看着顧思迪一雙無神的眼,礙于電梯裏還有個坐着輪椅的人,只在她頭上揉了一把:“散散心也好。”

“顧思迪,你是我的親妹妹,你怎麽能向着外人!”

顧思迪眼看着又要沖上前跟他理論,被身後的時栗拉住。

顧洵收回視線,看着數字變成一,在門沒打開前,原本推着輪椅的手慢慢從後面掐上他下巴,眼裏黑沉得可怕:“顧旬,不會說話,建議閉嘴。”

被掐着的人被吓得一抖,驚恐地看着顧洵,身側扒着扶手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電梯門打開,管家站在門口等候多時。看見大少爺在裏面,上前幫忙将人推出來,這才看向顧洵:“小顧總回來了?”

“嗯,落了點東西,回來拿。”

管家掃過他空無一物的雙手:“找到了?”

“嗯。”

“找到就好。”

管家推着顧旬,緩緩走到客廳。顧思迪被時栗拉着,乖乖巧巧跟在顧洵身後出門。

等上了車,坐在後排的顧思迪才慢慢蹭到顧洵身邊,抱住他一只胳膊,默默地哭。

顧洵把妹妹抱在懷裏,摸着她頭發嘆氣。

他以為自己經歷過一次的事情,顧思迪不會遇上,她性子活潑,顧家父母對她更是寵愛,還有他這個哥哥在,一定會讓她快樂健康地長大。

但好像,他忽略了顧家對這個兒子的重視程度。重到可以将寵愛的女兒抛之腦後,也可以完全無視女兒曾經受過的委屈,恢複和宋家的合作,以及邀請宋家人來家裏吃飯。

因為大少爺看上了宋雪妮。

宋侯因為這事兒,還和顧洵唠叨了很長時間。他原本想借這機會告訴爸媽,不要把公司希望寄托在聯姻上。上次顧洵幫他攪黃了合作,他還挺高興,現在倒好,讓真少爺“救”了回來。

當然,和顧洵私人合作的那個項目,賺的不比失去的項目少。

宋雪妮自從知道顧洵不是真少爺後,迅速換了新目标,借着無數次“偶遇”,輕而易舉捕獲這位沒見過多少女人的真少爺。這次重返顧家,借了顧旬的光,顧家父母對她态度一百八十度轉變,而她也終于腰背挺直,拐彎抹角嗆了顧思迪。

顧思迪這些日子,過的憋屈。此時遇上宋雪妮,更是滿腹委屈和心酸。又一次和顧父的吵架後,顧思迪再次被停了課,在家面壁思過。

當着大少爺的面,顧洵沒說,他這次過來,就是為了把顧思迪接走,遠離那個是非之地。

顧思迪聞着顧洵身上熟悉的味道,慢慢睡過去,他這才看時栗,手心向上,朝她伸出手。

時栗以為他要給顧思迪擦眼淚,在他手心放了張紙巾。

顧洵:“……”

“我的卡子。”生怕時栗拿錯,他強調,“帶絨花的那個。”

時栗的手伸進口袋,拿出來卻突然頓住,她猶豫了一下:“這個東西,不是我的嗎?”

顧洵一只手輕松把她攥卡子的手掰開,把卡子拿好,夾在自己的領帶上:“送給我的東西,那它就是我的了。”

一個商務人士,領帶上夾着個絨花卡子,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

顧思迪已經睡熟,時栗小聲問他:“你不是出差嗎,怎麽突然回來?”

顧洵言簡意赅:“事情提前辦完了。”

“哪兒是提前回來?”前排正在開車的正是付秘書,他借着紅燈,停下車說道,“我們顧總這一周連軸轉,簡直不要太辛苦,就是為了早點回來,見……”

顧洵接話:“——一個很重要的客戶。”

時栗沒察覺到不妥之處,只點了點頭:“那回來要好好休息。”

顧洵應了一聲,随後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這幾天來回奔波,實在太累,他心裏記挂時栗和顧思迪,終于在一周內辦完了所有工作。

至于那個盒子,原本是随身攜帶,上次回來時走得急,不小心落在這裏。加之這段時間公司事情多,顧洵沒辦法抽身回來,只想着他卧室常年鎖門,不會有人進去。

直到顧思迪跟他聊天時,說起他房門被打開,顧洵立刻安排完手邊的事,趕回北京。

車子經過幾個減速帶,顧洵靠在椅背上的頭跟着颠簸,眼看就要往一邊倒下,時栗迅速挪到他身邊,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付秘書從後視鏡裏看得清楚,抿着唇笑。

誰說我們顧總沒機會的?應該是除了顧總,誰都沒機會才對。

顧家最近的重心都在大少爺身上,顧思迪在他們眼裏,就是嚣張跋扈不知好歹的化身,實在對女兒太失望。

因而在顧洵提出,要把顧思迪接過來住一段時間時,顧家父母欣然答應。

一小時後,顧思迪的行李,就被管家打包送了過來。

管家只把東西送到,多餘的話一句沒說。

他多年前就是這樣,對十三也是,從不多說廢話。但只要一開口,就能勸到人心裏。

顧洵把行李放在側卧門口,去廚房倒了杯溫白開,又回到書房。

時栗已經把他那個盒子裏的東西翻了個遍,很多她不記得的東西,都在這個盒子裏出現。

比如,用真空封起來的一堆不知名黑色薄片;再比如,一張同樣是真空包裝,裏面卻褪色到看不清字的紙。

時栗拿起來看了好久,都沒看清它是什麽。正好顧洵進來,她從燈下移到他眼前:“你做的标本,還真挺特別。”

顧洵接過,把水杯遞給她,給她解釋:“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給過我一顆糖。”

時栗:“……這不會是那張糖紙吧?”

“嗯,那時候的孤兒院為了防止孩子蛀牙,不會給糖吃。我記憶裏,小時候家庭條件并不好,爸媽也沒有給我買過。”

顧洵已經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顆糖。”

時栗拿起盒子裏一個黑色薄片,坐在他邊上:“那這個呢,這是什麽?”

“是我們第一次吃的酸橘子的皮。”

時栗拿起第二片:“這也是橘子皮?”

“那是你第二次拿給我的橘子……你看盒子裏那個像愛心的密封,是你第一次帶給我的。”

時栗看着盒子裏細心收藏好的東西,心裏不是滋味。

她以為,顧洵真的都忘記了。

她以為,這麽多年的堅持僅是她一個人。

但是他沒忘,他也同樣的,把過去都一一收藏好,找了個盒子,把最美好的記憶存下來,時刻查閱。

時栗把手中的盒子放下來,有些高興,感嘆道:“我以為你都忘了。”

顧洵笑:“現在知道了,我都沒忘,你們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很清楚。”

尤其是在顧家煎熬度過的每個夜晚,在孤兒院的生活被他拉出來回想一遍又一遍。過了十幾年,他還是能回想起第一次和時栗見面的樣子。

“對了,聽說顧……顧家親兒子下周要來給我們做演講?他昏迷了這麽多年,已經是奇跡,能演講得好嗎?”

顧洵臉上劃過諷刺的笑意,他手指敲了敲扶手,伸手從桌上抽了張紙,遞給時栗:“給你劇透,他的演講會主題。”

鬥大的标題寫着“企業資源計劃”,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看就是演講稿。

時栗不懂商科,只快速掃讀一遍,疑惑地問:“他的演講內容,為什麽會在你——”

說到這裏,時栗突然卡頓,随即擡眼看顧洵,“這是你寫的?”

顧洵沒表現出絲毫不耐,他往後靠在椅背上,和時栗一起看着外面亮起的燈光:“為了給親兒子立這種商界天降紫微星人設,可操碎了老顧總的心。”

“他們做的很過分,”時栗皺起眉,“你應該反抗。”

“栗子,打擊敵人最好的辦法不一定是暴力。”

顧洵扯了扯唇角,似乎已經預見到未來發生的事情,“也可能,是長時間的依賴。”

顧洵接着說:“所以你以後,不論是談戀愛還是結婚,都不要太過于依賴對方,尤其是江柏中。”

時栗有些納悶:“你對江柏中意見很大?”

“對他個人倒是沒有意見,但他是你身邊極少幾個表了白,而且還是唯一一個長期示好的異性,這很讓人不爽。”

顧洵想起前幾天收到宋侯的消息,露出個真心的笑。

兩年留學,出國深造,遠離栗子,才是最完美的解決辦法。

時栗和顧洵這段時間在微信上聊了不少,遠沒有一開始的拘謹。但此刻話題好像全部終結,氣氛有些微妙。

她鼓起勇氣,問:“你說……不能對一個人依賴太多?”

顧洵點頭:“對。”

“但如果……”時栗不太敢去看顧洵,只擡起頭,佯裝看窗外的夜景,“這個人是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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