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尤好的第一志願填報的是黎大外國語學院,收到通知書的當天, 她給身邊一圈親朋好友都報了喜——說是一圈倒也沒多少, 攏共不過表叔家和連西西兩處。

聽到這個好消息, 連西西當即喜不自勝:“啊啊啊好好你太厲害了——!”驚叫音量仿佛被錄取的人是她自己。

通話簡短結束,尤好跑去客廳,腳下不自覺輕快蹦跶幾下。

孟逢正吩咐電話那頭的黎助理:“對, 訂兩天, 第一場比照謝師宴正常規格,人數确定以後告訴你,後一場照往常安排, 要一個清淨點的包廂。”

事情妥當,他一回頭, 見尤好站在身後,立時笑意濃濃。

“我給你安排好了, 到時你找些關系好的朋友一起吃飯,你學校的任課老師也全請來, 去市中心最好的酒店。”

尤好按耐住被錄取的喜意,“這樣不好吧……”他竟然連謝師宴都幫她辦了。

孟逢道:“這有什麽。你考上了, 說明我給你補習得好, 慶祝一下不為過。”他一臉淡定, 事情毫無轉圜餘地。

尤好想想, 問:“那你會來嗎?”

“謝師宴我就不去了。你見老師, 好好謝謝他們, 該玩的和朋友好好玩。”他說, “謝師宴完了我再帶你慶祝。”

她點頭,“好。”

表叔一家得知尤好考上黎大,高興得不知像什麽一樣,表嬸當天就在神像前多上了一炷香。

因為謝師宴當天表叔和表哥都要工作,表嬸要去給鄉下親戚幫忙,出席不了,尤好特意趕去一趟,表嬸做了滿滿一桌豐盛的菜,圍坐在一塊吃了一頓好飯。

謝師宴的前一天,尤好由孟逢陪着,去給爺爺奶奶掃墓。新墓已經做好,兩老的骨灰也早就遷至新墳。

這是尤好第二次來,蹲在墓碑前說了很久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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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師宴當天,教過尤好的幾個任課老師全都賞臉來了,她朋友不多,請的同學都是在校時有過交集,相處還算融洽的。

尤好和老師們聊了很久,連西西作為和她最親近的那個,幫她招待另外一桌的同學。末了,兩人終于能坐下好好吃飯,連西西湊過來,悄聲問她:“你那個姓孟的先生是怎麽回事啊?怎麽連謝師宴都給你辦了?這算個什麽說法!”

尤好複述一遍孟逢的說辭:“高考前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給我補習,我不會的東西他都會看完教輔然後教我。他說我考得好說明他教的好,所以謝師宴他一定要辦。”

連西西的表情像吃了酸杏,眉眼都快擠到一塊,“這種鬼話也就你信。”

尤好知道她對孟逢有抵觸情緒,頭一次正面談及這個話題,“我知道你是怕……他對我有什麽。只是,在你看來他真的那麽不好嗎?”

“他好不好我不清楚,但是他年紀比你大十歲呢。”連西西不贊同。

“可是我和他認識的時候就已經十八了,現在也有十九虛歲,我不小了。”

“好好好,你不小不小!但是差太多總歸不好吧?”

說完見她不講話,連西西不跟她糾結這個問題,夾了一塊子菜到她碗裏,“好了不說了,吃飯,你走來走去累了半天都沒吃幾口。”

尤好動筷将連西西夾到她碗裏的東西送進口中,緩慢咀嚼吞咽。她過了許久,很小聲地低語了一句,像是說給自己聽:“……其實挺好的。”

……

尤好和老師同學吃飯的同時,孟逢正和幾個朋友聚會。

“後天晚上我請,記得賞臉。”

怕他們忘記,飯局進行過半,孟逢又提醒一遍後天給尤好慶祝的事。

蔣願安喝盡杯裏最後一口佐餐酒,眉頭看不過去地擰到一塊,“你不是吧?辦謝師宴不算,我們面前你還得現一回,用的着嗎?真的,我說你又不是她家長,吃飽了撐的辦什麽謝師宴?”

孟逢擡手朝服務生示意,讓她給蔣願安杯裏添酒,淡淡一句:“別人都辦謝師宴,她憑什麽沒有?”

別人有的,她都要有。別人沒有的,只要她想,就也都有。

蔣願安見鬼一樣盯着他,最後無奈認輸,“——我真是服了你了!”

……

孟逢讓黎助理訂的包廂和謝師宴不在同一個地方,謝師宴選的是适合辦酒席的高檔酒店,第二場飯局來的都是他相熟的朋友,清靜是首要,于是選在他和朋友常去的幾家餐廳中的某一間。

尤好不是第一次跟孟逢見他的朋友,緊張情緒比起之前幾次有所減輕,但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孟逢考慮到這點,提前打過招呼,不許他們塞錢給她當作升學禮物。

然而這不過是治标不治本,封湛幾人準備的禮物統統貴得吓死人,尤好礙于他的眼神不敢拒絕,收下東西,一邊說謝謝,臉笑得都僵硬了。

其中比較出挑的是封越,他不僅送了一條裙子,還親手畫了幅畫送給尤好。

“這幅畫是我親手畫的,費了不少心思呢,你可要帶回去好好欣賞!看到沒有?這裏,上回在沙龍我教你寫作業摹的你畫在草稿紙上的那個圖案,還記得不?我畫在這兒了,見這就像見我,想我随時可以看看!”

他說着說着就暴露了油嘴滑舌的本性,尤好還沒出聲,孟逢斜他一眼,“這些話拿去跟你的相好們說,別在這髒我們耳朵。”

“你……”

“想吃什麽?”孟逢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将菜單遞給尤好,理都不理他。

幾個大菜早就定下,孟逢讓尤好加了幾道想吃的菜,菜單合上,遞到服務員手中,前菜很快送上桌。

莫名的,封越挺喜歡跟尤好聊天,總覺得這個小姑娘軟軟糯糯,說話輕聲輕氣,看起來又十分乖巧,逗她別提有多好玩。

“畢業了開不開心啊?”

尤好慢了半拍,下意識往左右看看,才反應過來封越是在和她說話。

“……還好。挺開心的。”她點點頭答。

“其實讀書的時候最開心了,什麽事也不用煩,只要讀書就行。趁着還年輕,好好珍惜這幾年。”封越用過來人的口吻感慨,“等到從學校出來就知道學生時代有多好。”

尤好笑笑,還是點頭。

“對了,我聽說你學習成績很好?”

她看了眼孟逢,“還行吧,不算太好。比我好的有很多。”

“這麽謙虛?”封越笑了,“你的志願是外語?”

“對。”

“怎麽,以後想當翻譯?”

“不一定,和專業相關的很多工作以後可能都會去嘗試。大概要再過兩年才會仔細考慮從業的事。”

封越說:“要是想當翻譯的話等你畢業可以來我公司。”

蔣願安插話:“你公司?”

“對呀。”他挑眉,“給我當私人翻譯。”

尤好尚未回答,孟逢端起杯子喝一口,瞥他,直接道:“輪不着你操心。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指不定那時候就倒閉了。”

封越:“……”

蔣願安沖吃癟的封越擠眉弄眼,看熱鬧笑得歡。

封湛接過聊天的接力棒,用餐巾擦手,唇邊拈笑悠悠問:“現在的年輕人感情經歷都挺豐富的,高中畢業了,有沒有談戀愛?”

尤好一愣,頗尴尬地斂了斂眸,輕聲答:“沒有。”

“沒有?年紀也不小了吧,喜歡的男孩子呢?”

“……沒有。”她抿唇,暗暗在心裏加了一句。

——不是男孩子,是男人。

封湛瞥孟逢一眼,悠哉給弟弟報仇,“那可惜了。你孟二哥以前讀書的時候一大幫女孩子追在身後,全是漂亮的姑娘,什麽樣的都要,他過的可豐富多彩了,我們各個都羨慕他。”

孟逢當即扔出兩個字:“閉嘴。”

封湛笑容擴大,十分滿意。

孟逢這般小心模樣,越發激起了這幾個人捉弄他的心思。蔣願安一個人安靜吃了半天前菜,這時候也站出來添亂。

“可不是!哎對了,我記得孟二喜歡哪樣的女人來着?”

他裝模作樣,狀似苦惱地思索,眼神和孟逢交接,然後越過他瞥向尤好。

“嘶,喜歡哪樣的姑娘?”

他頻頻瞟向尤好,“是哪種小……”

在孟逢警告的目光中,蔣願安和封湛封越笑得得意。

“我想起來了,孟逢喜歡那種高挑大長腿的女人,對不對?”

封湛接話,“對啊,最好長得有點像混血,五官越立體越好,行事幹練又利落,越直爽越好。”“我也記得,金發大波浪!之前我問他,他親口跟我說的,說是他的理想型!還要那種不愛哭的,說話大聲,性格強硬的!”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每一句都故意說和尤好相反的點,看孟逢臉色鐵青又不能發作,樂在其中。孟逢要是敢講一句“不是”,他們必定要當場揪着他問——“那你喜歡哪樣的?喜歡誰啊?”

讓他現!這就是顯擺的下場!

話題一開始,尤好原本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突然聊起這個。可聽到後面已經顧不上那許多,他們說一條孟逢的理想型标準,她心裏就沉一分。像有一只手悄悄在掐她,揪着一小點擰,又酸又疼。

孟逢不說話,在她看來就是默認。她忍下胸口泛酸的感覺,低頭喝湯,将臉藏起。

而孟逢一直強忍着,悶聲不語,冷眼看他們瞎鬧。

封湛這幾個人,根本就是在睜眼說瞎話,孟逢壓根沒有什麽理想型,他從來就不是喜歡用條條框框限制自己的人。更別提現在有尤好,就算以前有理想的擇偶類型,現在也不算數。

要不是尤好才剛上大學,他不想顯露得太早,怕吓到她會适得其反,他恨不得将那三個損友的頭全按進湯盆裏!

因為有所顧忌,擔心被尤好看出什麽,只能任由他們胡編亂造。

好半天,封湛三人總算閉嘴。一頓飯吃完,他們也怕孟逢逮着機會收拾他們,一溜煙立刻散得沒影。

……

回程的車上,孟逢想和尤好說話,醞釀半天,扭頭一看她閉眼靠着車門,耳朵裏塞着耳機,不知是在休息還是睡覺。

他想了想,沒叫醒她。

尤好喝了少許果酒,臉紅瑩瑩發熱,夜風吹來正好減輕熱意,也教人清醒了些。孟逢卻正好相反,酒的後勁慢慢上來,還沒到小區他就在車上睡着。

幸好有黎助理在,幫着把他扶上去。

“需要我留下幫忙嗎?”黎助理将孟逢扶到沙發上,問吸了一口氣的尤好。

“不用了。”她擺手,笑了下,“我煮一碗醒酒湯給他喝,等會他醒了我再讓他回房。黎助理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聽她如此說,黎助理沒多留,告別後離開。

公寓裏靜悄悄,孟逢在沙發上睡得昏沉,尤好在廚房煮醒酒湯,時不時到客廳去看一眼。她去他房裏拿了一件他的外套給他披上,室溫正好,天氣熱也不至于着涼。

湯煮好,尤好去客廳喊他,叫了幾遍他都沒動靜。

“二哥……?”

她湊到近前,他還是沒反應。

尤好站着,低頭打量他,四下一片靜谧。她緩緩蹲下,蹲在他身前,離他不過咫尺。從他的眉眼到鼻尖,從他的唇瓣到下颌,他的臉在酒氣裏變得朦胧。

尤好愣愣看了很久,思緒紛繁亂成一片,到後來她自己也不知道上一秒想了什麽。

她在喜歡這個人。

——尤好想到這一句,盯着他的臉忽然醒神,像是做賊心虛一樣,臉不可抑制地燒了起來。

心撲通撲通亂跳,她捏緊摁在膝上的拳頭,許久,下定決心一般,一點一點靠近他。

尤好在孟逢臉上親了一下。很輕很輕的一下,如同蜻蜓沾水,轉瞬劃過,消失無蹤。

頓了兩秒,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連忙起身慌慌張張逃回廚房。

乒鈴乓啷一陣聲響,她努力平複心情,深呼吸幾回合後終于鎮靜下來。

尤好将醒酒湯溫在鍋裏,給孟逢掖好衣服,在茶幾上留下一張寫着“醒酒湯在鍋裏”的紙條,趿着拖鞋回房。

她的房門關上,客廳再度恢複寂靜。

許久,側躺着的孟逢睜開眼,因酒意泛紅的眼裏半是清明,半是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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