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師徒相認

霍風冽醒來的時候, 人已經在床上了,他緩緩睜眼,只模糊看見身旁坐着一個身影, 大概是因為夢境的延續, 他沙啞的嗓子還是條件反射喊了一聲。“清哥?”

視野漸漸清晰,那人回頭, 一臉無奈的看着他。

“風冽, 你可別再叫清哥了,再叫,那位柳公子也得傷心遠走了。”越煦淺無奈的說道。

霍風冽微微皺眉, “他呢?”

越煦淺嘴角抽搐, “不先問問你的身體?”

霍風冽看着越煦淺不回答。

越煦淺無奈道:“你昨日治療結束,神醫說第一步成功了,柳公子剛剛還在你床邊陪着你,寸步不離, 不過剛剛被神醫叫走講解他寫的那玩意去了。”

霍風冽面對自己的生死問題似乎只是緩了一口氣, 對于之前三日的磨難也不太在意,所以沒有繼續追問其他。

但是越煦淺就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 你第三日差點撐不住, 人都糊塗了, 一直在叫清哥兩個字,沒有一千下也有八百下, 柳公子都聽見了, 再傻都知道你叫的是柳枕清了吧。”

霍風冽一怔, 瞳孔不由的微微顫動, 他剛剛聽越煦淺說, 還以為只是聽了他喚了一聲, 所以調侃一下。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件事情。

“你說我第三日一直在喊……”

“是啊,當着他面喊的。”越煦淺道。

“我還有說什麽嗎?”霍風冽立馬慌張道,他害怕自己無意識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越煦淺道:“不是叫他別走,就是叫他留下來,主要還是喊名字。”

越煦淺說完就見霍風冽似乎猶豫着松了一口氣,又仿佛有些在意。

“喂,你不會以為僅憑這幾句,他就不會誤會什麽吧。當時你失去意識,就怕你無意中破壞了治療,藥童告訴我們,最好是你念着的人能跟你說說話人,讓你潛意識自控一下,可是你滿口都是柳枕清,根本沒別人,他也是真心為你,不論你叫多少次,他都假裝成那個人迎合你,最後他的嗓子都要啞了。”越煦淺嘆了一口氣道:“他願意配合,順着你說話,還能猜不出你對柳枕清的心意?你當時那語氣,好像柳枕清就是你的命似的。在場的神醫還是柳枕清的師父,他聽着柳公子迎合你睜開眼看過來的眼神都變了,那絕對是發現你不對勁了,更何況柳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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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越煦淺起初也是贊同這個「替身之法」讓好兄弟好好面對人生,但是現在真的不免同情柳公子了,尤其是他裝作柳枕清迎合霍風冽時的樣子還那麽柔和平靜,一點都沒有不滿驚訝,這真的是讓越煦淺佩服不宜。

越煦淺故意說出來就是要激起霍風冽愧疚,讓他多看看眼前人的好,別再記挂去世的人了。

越煦淺看着霍風冽逐漸變換的臉色,稍微滿意了一點,就聽到霍風冽低啞的嗓音幾乎有些微微顫抖道:“這樣會讓他看出我……”

“除非你強行解釋,不過他這麽聰明可不好忽悠。”越煦淺說完就見霍風冽的臉色竟變得比他想的還要差,他上前拍了拍霍風冽的肩膀道:“果然你對這個柳公子也是有些真心的對嗎?”

霍風冽沒有回答,似乎陷入了什麽極難的問題一般,整張臉都緊繃了起來,眼中竟然顯現惶恐不安的神色,這樣的神色比起之前要艱難選擇治病時都難看。

越煦淺還以為自己說過了,就想了想道:“也不用灰心,既然柳公子喜歡你,肯定不會輕易變卦的。”

霍風冽卻突然喃喃道:“他那樣的人一旦動心就不會變卦。”

越煦淺以為霍風冽是在認同自己的說法,就跟着點頭。“所以到時候,你哄一哄就好了,誰還沒個過去呢,畢竟人都死了,也不會幹擾什麽。”

霍風冽突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越煦淺真的是聽不出是什麽滋味,似乎有些苦澀,或者比苦澀更加充滿冷意。還想再說,可是霍風冽已經再度疲憊的睡過去了。

另一邊,柳枕清詳細的跟神醫解釋了三遍自己寫的一種手術原理,按照師父以前的理解能力,最多兩遍開始就能跟他探讨了,這一會兒都第三遍了,可是師父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柳枕清不免想着,難道是師父也老了,思維能力跟不上了?

柳枕清轉頭看向坐在榻上的師父,“前輩,你覺得……”

神醫雖然年紀大了,但是雙目依舊十分明亮銳利,就像是年長的老鷹,某一瞬間看得柳枕清內心發顫。

“你是從哪裏得知這些內容的?”神醫直接問了一個柳枕清難以回答的問題,只能道:“從某些古籍上看到的。”

神醫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随即垂下眼眸,柳枕清只能耐心的看着神醫,等待他下一步的詢問。

可是突然,神醫雙眼一閉,抿了抿唇,發出啧啧的動靜。

柳枕清條件反射的就去給神醫倒茶,可是當要端着茶杯轉身的瞬間,柳枕清身體僵住了,趕忙放下茶杯,正心中忐忑,就聽到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怎麽不端過來?”

柳枕清內心咯噔了一聲,恭敬的舉起茶杯端到師父面前。

閉眼抿唇是師父口渴要喝茶的表示,只有身邊親近的人才會知道該如何伺候。

柳枕清壓抑着呼吸聲,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

卻聽到師父突然開口道:“之前小霍一直喊得清哥,你知道是誰嗎?”

柳枕清猶豫了一下道:“大概能猜到,是我的遠房親戚,傳聞中的柳相爺。”

師父卻冷哼一聲道:“柳相爺,不過是我一個笨蛋孽徒罷了。”

柳枕清臉上閃過一絲尴尬。

“那你知道他跟小霍是什麽關系嗎?”師父又問。

這倒是讓柳枕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就二狗那天的表現,估計師父這個人精已經猜出二狗對他心懷不軌了。

給長輩瞧見這樣的一幕,真的是說不出的不自在。

“聽聞是義兄長般的存在。”

“傳聞還說他害了小霍的兄長呢!”

柳枕清蹙眉道:“霍将軍不相信。”

“哼,我也不信,我那蠢徒我最是清楚,就算世人皆說他是奸臣,但是誰又知道,霍家兄弟在戰場上爬冰卧雪時,我那蠢徒也在朝堂上宵衣旰食,在老夫眼中,他不過就是一個自以為能救天下人,卻是連自己都救不了的笨蛋。”

熟悉的責備和信任的話語都讓柳枕清聽得心頭一暖,但是同時又有些不安,師父為什麽好端端跟他說這些?

可是神醫卻突然轉移了話題道:“小霍這孩子命硬,剛剛出生就從鬼門關繞了一圈,那時候若不是我那孽徒不肯放棄,小霍估計都沒有機會睜眼看看這個世間。”

柳枕清莫名有一種被長輩磕cp的尴尬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兩的緣分,小霍從小比起自家兄長,更加粘着他,常常能看見小霍跟在他身後轉,記得那時候小霍生病,燒糊塗了也只會喊他,他就會守在小霍的身邊,一遍遍的回應小霍,讓小霍夢魇中也能安心入眠。”

柳枕清臉色微變,下一秒就聽到師父聲音低沉道:“就跟你昨日做的一樣。”

柳枕清猛然擡頭就對上了師父那雙仿佛年長者透視世間一切的眼眸。

柳枕清頓時心虛到內心深處,連骨骼都輕輕顫抖起來。只能故作常态,“為了霍将軍,晚輩也只能假裝一下。”

師父幽幽的看了柳枕清半晌,但是柳枕清卻不敢再跟師父對視,他不知道師父的眼神中會有什麽情緒,也不敢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枕清感覺自己背後都被冷汗浸濕了,就聽到師父不耐煩的開口道:“滾出去。”

仿佛每一次被師父考驗時,師父都氣自己瞎了眼收了他這個不好好學醫的徒弟,叫嚣着讓他滾出去。

柳枕清每次都頑劣的唉一聲,麻溜的逃走。

這一次他恭恭敬敬的行禮,轉身離開,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孽徒!”

柳枕清腳步一頓,仿佛生了釘子一般,再也走不動。

他聽到師父語氣中幾乎悲切的聲調在呼喚他,閉了閉眼,終于還是轉身,兩步沖到榻前,對着師父就跪了下來,行大禮。

“師父在上,請受孽徒一拜,師父……對不起,枕清錯了,枕清……錯了。”說道這裏時,柳枕清幾乎已經開始哽咽。

被霍風冽認出,都不至于讓他如此失态。

可是眼前的人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敬重的長輩了。

唯一一個能訓斥他,能懲罰他,能……當他變得軟弱也不會覺得丢臉的長輩。

師父顫抖着走下榻,執百根金針都不會不穩的手,此刻卻顫顫巍巍的挪到了柳枕清的頭頂上輕輕拍了幾下。

“錯?你還知道錯,你這……你這忤逆不孝的孽徒,你這……還不打算認為師,連師門都不認的叛逆!”

師父幾乎是一邊咬牙痛罵,一邊輕撫柳枕清的頭頂,用矛盾至極的兩種情緒來宣洩着相認的沖擊。

最終還是氣的如過去一般一把擰着柳枕清的耳朵,“臭小子!我看你就是皮癢!”

濃稠的愁緒瞬間被沖淡,柳枕清熟練的抓着師父的手腕,借力往上站起,“啊呀呀,疼,疼,師父,疼啊!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疼疼疼!”

看着熟悉的擠眉弄眼,明明知道這小子就是跟以前一樣誇張的演給他看,讓他對這個不成器的徒弟狠不下心,這一會兒面對不同的面容了,師父悲哀的發現自己還是會被演的狠不下心,只能松開人,吹胡子瞪眼。

柳枕清一臉可憐兮兮的捂住耳朵,“師父,你老手勁怎麽還這麽大啊!耳朵都要被你擰掉了。”

“哼,誰讓你不聽話,早晚有一天給你擰掉!”師父說完擡手還想教訓,反正看見這氣人的徒弟就手癢。

柳枕清趕緊躲了躲,就又看見師父熟悉的白眼。

“師父,您坐。”柳枕清趕緊讨好的上前,扶着師父坐下。

等師父坐下之後,房間內又是一陣安靜,柳枕清的心也亂着,真不知道說啥好,只能道:“師父,你怎麽會想到……”

師父白了柳枕清一眼,“你對小霍那小子那般回應,那種神态,我是老又不是瞎,再加上你默寫的那些東西,幾乎跟過去你弄出來的那些是一個體系,我不相信這世間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柳枕清坐在師父身邊讨好的錘肩膀道:“那你倒是相信這神神鬼鬼的事情?”

“學醫學的越深,什麽奇跡見不着。”

師父常常雲游,在人的生死事上也是見多識廣,也許真的有很多傳說都是真的呢,所以師父比常人更加能接受他的複生。

“何時?”師父問道。

“五個月前,柳蕭竹被綁架意外死亡,我就過來了。”

“若若呢?”

“我……避開了師妹,沒讓她知道。”

師父臉色詭異了一下,“你連她都不說,卻讓小霍知道了?”

柳枕清被師父的眼神看的尴尬無比,“我本來就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只打算重新活一遍,是二狗自己發現的。”

師父聽到這裏,立馬豎起眉毛,“回來是好事,為何不讓我們知道。”

柳枕清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不願意相認,我的身份等于一個致命的毒藥,誰若是知道了,誰就是拿着這個毒藥,我又怎麽能害自己在意的人呢。大家若是知道我還活着,會不會想給我正名,會不會想幫我做一些事情,哪怕什麽都不做,聽到別人說我時會不會有更激烈的反應,我不想大家帶着這樣的枷鎖,過去跟我有關的人死的太多了,既然大家已經面對了我的死亡,各自都往前了,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多一個人知道我的存在,不論是對我,還是對知道的人而言都是一分危險。不想讓大家再置于危險之中了。而且對師妹……我終究還是有一份愧疚,我不敢見她。”

“你這小子瞎想什麽,若若怎麽會這麽想!”師父立即嚴厲反駁道。

柳枕清說着就笑道:“徒兒累了,再活一世,就想擺爛,啥也不幹,當一個富貴閑人,悠游自在的過日子。也不想再面對過去的一切。”

師父微微怔住,終究還是心疼這個徒弟,拍着他的手道:“那你現在又是在幹嘛?跟着小霍到處冒險?還受傷?讓為師看看,你傷口怎麽樣了。”

柳枕清可不敢讓師父看自己的肩膀,那牙印還能模模糊糊能看見呢,趕緊道:“師父,哪怕我是你最差的徒弟,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有數的呀。而且跟二狗一起,也是……也是因為柳家的分支被牽扯到了麻煩中,不管也不行,我可不想被标上莫須有的罪名,以後生活不得安寧,我是不得不為自己的清白身份證明一下,所以才……”

不等柳枕清解釋完,就看到師父微眯着眼,哼笑一聲道:“又編瞎話。”

柳枕清立馬回嘴,“我沒有。”

好吧,其實是擔心這些事情是不是跟他當初遺留下的問題有關,他不想自己制造的麻煩拖累他人,更何況還是本該被他和霍飛寒好好照顧的二狗接手此事,他作為哥哥總是會不放心弟弟辦事。不過不敢跟師父細說,師父當年就很讨厭他做這些事情。

可是師父卻笑的詭異道:“為師又不是老頑固,你若是跟小霍在一起,為師又不會說什麽,男才男貌挺般配。為師早些年就看出來了,小霍對你癡心一片。”

柳枕清瞬間臉色漲紅道:“你這個老頭亂說什麽晚輩的八卦!根本沒有的事情,我跟二狗才不是……”

“啊呀,反了天了!”師父瞬間捏住柳枕清的耳朵,在一陣求饒聲中,才繞過了孽徒。

柳枕清捂着耳朵,還是忍不住嘴硬道:“我跟二狗本來就沒……”

師父眯眼警告。

“咳咳咳,那師父說……你怎麽知道他對我……”柳枕清尴尬道。

師父想了想不免嘆了一口氣道:“其他不說,就憑他以前從來不積極配合治療,每次警告他再這樣下去就沒幾年可活了,可是他依舊配合消極,仿佛死了也不要緊,這一次你們要接我來治病,我還挺驚訝,感覺不像是小霍的行為,現在又這麽積極配合治療,看來是想活下去了。”

柳枕清聽得整個人都愣住了,師父的這一段話說的潛在含義太重,重的讓他有些無法面對。

“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怎麽可能……”

師父擡手,柳枕清趕緊閃避。

“你這麽嘴硬,難道對小霍沒有那種感情,只當他是弟弟……”

柳枕清條件反射的點頭,但是點到最後卻不由的停下來。

師父哪裏看不透他內心的小九九,直接道:“那行,既然我們師徒相認,你又不想繼續當柳枕清了,那柳家的事情就別管了,交給小霍,你跟為師回醫谷,過你逍遙自在的日子去。為師年紀也大了,你就當最後侍奉為師吧。”

柳枕清渾身一震,愕然的看着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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