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門檻
江璀雪上車後一直看着窗外, 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揚。
轎車經過隧道。
裴希突然問：“笑什麽？”
“？”他怎麽知道她在笑！？
江璀雪擡眼，猝然對上車窗倒映那雙眼睛，臉頰頰騰一下紅了。
“我看瓷磚。”她錯開視線, “這條隧道居然，貼了瓷磚。”
不對，她回家不用經過隧道。江璀雪猛地坐直身子，往前看了眼路标。
這是開往南湖十八棟方向。
她回頭，表情疑惑地看着身邊男人。
小姑娘清澈的眼睛裏仿佛寫着：你是不是忘記還有個人要送回家了？
裴希眼睑微垂：“怎麽？”
她以為她的眼神很明顯？
江璀雪眨眨眼睛試圖讓他成功接收信號：“你，看不出來嗎？”
裴希低下脖頸離得近了些：“看哪？”
他驟然靠近, 好聞的清寒氣息拂過額頭, 江璀雪感覺額頭癢癢的，腦袋下意識往旁邊偏了下避開。
“我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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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希皺眉，別開臉, 側臉淡漠：“是什麽。”
這人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好像是因為她剛才躲他, 難道裴希不希望她躲開？
江璀雪沒時間探究他的情緒, 被迫委婉開口：“我的意思是……讓司機叔叔先送你回家, 然後再送我。”她着重強調了“送我”兩個字，還大方地補了一句：“我不急。”
裴希“嗯”了聲：“既然不急，今晚就別回了。”
江璀雪：“？”
他語氣不鹹不淡：“正好收拾你那堆衣服。”
那堆……準确說是一屋的衣服, 她走的時候整理了一個多小時, 當時江璀雪也被寧敏君對小裙子的執念震驚到了。
她有點無辜, 臉頰鼓起：“我走的時候疊好了的。”
裴希瞥了她一眼：“那為什麽不順手挂進衣櫃？”
因為那不是她的房間啊！
她怎麽敢亂占他家衣櫃。
裴希：“不想收拾？”
他情緒一向穩定, 很少有明顯不悅的時候, 江璀雪忙說：“收, 我收我收。”
怕惹裴希不高興, 江璀雪不敢吭聲, 也不敢去看他。
蹭順風車坐, 卑微點就卑微點吧。
她低垂着腦袋，安靜地摳着手指，看上去委屈巴巴。
“對了，”裴希打破靜谧，語氣有所緩和：“你的東西，快遞到我那了。”
什麽東西？
江璀雪愣了幾秒才想起，她原計劃寒假在南湖十八棟兼職，之前下單拍的預售款寫的是裴希家地址。
她拿出手機核對了下訂單，當初是為了湊滿三百減三十活動才買的這幾樣根本不實用的東西。
“一共是三個對吧。”
江璀雪小心謹慎地看向身邊人，也沒指望裴希會理她，只是為了接他的話。
“嗯。”裴希似乎也想接她的話，随口問了句：“買的什麽。”
江璀雪回答：“帽子，圍巾，還有絲襪。”
裴希：“絲襪？”
“怎麽了？”江璀雪扭頭對上他古怪的視線：“……我不能買絲襪嗎。”
裴希移開視線：“可以。”
到別墅門口時，裴希還在講電話，用眼神示意江璀雪開門。
江璀雪有他家的指紋鎖，門打開後，她沒好意思直接進去，雙手疊在身前，像個門童一樣乖乖站着。
腦袋被裴希用手指戳了下：“進。”
雖然只是個很小的動作，但因為做這個動作的是讓她心動的人，感官一下子被放大。
江璀雪耳尖發燙，仰頭問：“你不進嗎？”
裴希低眸與她對視，也沒回避電話那頭的人：“房間沒鎖，你自己上去。”
他的眼神熾熱溫柔，惹得江璀雪心跳劇烈。
“好。”
上樓後，江璀雪捧起滾燙的臉頰。
完了。
只是跟裴希一個對視就臉紅心跳，她好像變成了一個好色之徒。
收拾衣服是個大工程。
江璀雪把衣服搭配成套，挨挨擠擠挂進衣櫃，沒一會兒衣櫃就被塞得滿滿當當。
已經拆了吊牌幹洗過，沒辦法再退貨，江璀雪對這一屋子衣服有着莫名的責任感。
從衣帽間出來，正好撞見上樓的裴希，見看她空着手，裴希問：“不帶幾套回去麽。”
江璀雪尴尬道：“都是伯母送給你女朋友的，我不是……”
“你不是誰是。”
裴希的表情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這才幾天，你就想讓我換女朋友？”
江璀雪明白了。
他是想塑造一個深情好男人的形象。
之前在宴會上公開她“女朋友”的身份，如果轉眼又換人，有損他的高冷形象。
但她還是不能心安理得接受：“這些衣服是伯母送給你女人的。”她換了個不容易被混淆的稱呼。
裴希：“你穿就是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好像有點矯情，而且裴希好像很嫌棄，就差開口讓她趕緊把這堆“垃圾”打包清走。
“那我先帶幾套回去。”
江璀雪跟裴希商量：“剩下的能暫放你家嗎？”
“随意。”裴希下巴一擡：“還有你的……”他頓了兩秒：“絲襪。在雜物間，自己去拿。”
江璀雪：“哦。”
總覺得這個男人提到“絲襪”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她買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奇裝異服。
裴希家的雜物間比江璀雪家客廳面積還大，并且整理得井井有條，像個小型倉庫。
架子上的儲物箱按大小寬長整齊地擺放着，未拆封的快遞在右邊的櫃架。
有一臺智能機器人在除塵，動作利落，江璀雪看呆了。
不愧是科技大佬的家。
感應到她，機器人滑行過來，擺動着腦袋掃描她的臉，像個天線寶寶。
“HI，小雪糕，你來找什麽？”
江璀雪：？
好奇使然，江璀雪小聲問：“誰跟你說我叫小雪糕的啊？”
機器人頭頂的天線閃爍着綠光：“老板不讓我聊天，你可以跟我說，找快遞，或者拿東西，告訴我名稱就可以。”
江璀雪心想這麽大個機器人，比天貓精靈也高級不了多少。
“好了，不逗你了。”機器人轉身，将伸縮手臂推出去，精準地從貨架鏟起一排包裹：“這三個都是你的。”
江璀雪：“……對不起，我低估你了。”
機器人發出機械的笑聲：“哈、哈、哈。或許你可以給我介紹個女朋友來表達歉意。”
“你是誰做的？”知道很無聊，但江璀雪忍不住玩了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砜逸科技2020年出廠的掃地機器人，2022年3月全新升級，你可以叫我小地，地是掃地的地，不是弟弟的弟。”
“小地。”江璀雪叫了一聲，“你除了掃地還會做別的嗎？”
“老板不讓我說，因為我正在測試中。”
“你們機器人會比人聰明嗎？”
“老板說我永遠無法取代人類，因為是人類制造了我，滅掉我只需要一桶冷水。”
“你準備跟它聊多久。”裴希插兜站在門口，眉梢微擡：“真打算留下來過夜？”
“啊，我走了。”江璀雪抱着快遞：“走了走了。”
走到門口，突然想上個廁所。
江璀雪回頭：“……能用下你家洗手間嗎？”
裴希：“用。”
上完廁所出來，江璀雪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原地呆了幾秒，猛地回頭。
門檻不見了。
洗手間門口鋪上了平坦的地磚，裴希居然把家裏的門檻拆了！？
“還不走。”裴希脫掉了西裝外套，襯衫領口微松，看上去是準備去洗澡。
江璀雪受不了他這個勾人樣，紅着臉移開眼，指指地板：“你怎麽把門檻拆了啊。”
可能是她在看着，裴希停止了解扣子的動作，淡聲說：“原以為你寒假會過來兼職。”
他是怕她摔跤嗎？
江璀雪還沒來得及腦補，又聽見裴希說：“怕有人摔成工傷。”
好吧。
他是不想賠錢。
說起錢，江璀雪想起年初一那天她把那6666轉發給了寧敏君，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跟裴希提過。
其實她還挺希望寧敏君提的，因為這樣顯得她拾金不昧。
雖然……她在裴希的印象中已經根深蒂固地成為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濫用“美人計”的不良女大學生。
走之前，江璀雪又看了一眼洗手間的地板。
周六早上。
“寶寶今天心情不錯啊。”成渝拿着碗筷從廚房出來，“有什麽喜事？快跟媽媽分享一下。”
江璀雪站在桌邊幫媽媽盛湯，随意挑了個事說：“就，參加了老師的項目組，我覺得很挺有意義。”
“導師做項目一般不會挑大一新生，這很難得唉！我就知道我家寶寶有潛力。”成渝鼓勵道，“不過做什麽工作都不能一觸而就，總會遇到小難題小問題，媽媽相信你可以克服。”
江璀雪：“那明天我就沒辦法陪你跟爸爸去爬山了。”
“沒關系，加入項目組肯定要放棄業餘娛樂，老師肯培養你是好事，等做完這項目再一塊去。”
“好。”
另一邊。
辦公室裏，裴希低頭翻閱着文件，辦公桌上的手機開着免提。
寧敏君在電話那頭納悶：“我想了這麽多天，還是沒明白小雪糕為什麽不收你紅包。”
裴希語氣敷衍：“再想想。”
“這難道不是你該糾結的問題嗎？為什麽是我在這苦思冥想。”寧敏君陰陽怪氣道：“反正又不是我讨不到老婆。”
裴希翻文件的動作一頓。
那姑娘為什麽變相把他送的紅包退還，這問題似乎不值得深究，但他莫名想知道原因。
裴希的微信好友幾乎都用商務頭像，江璀雪的卡通小貓在列表特別顯眼。
他的手指停在那只貓頭上，猶豫幾秒後點開。
江璀雪吃着飯，手機突然震了震。
裴希發來消息：【你把紅包退回來，是因為我之前的話？】
江璀雪眼睛一亮：他終于發現了她的優良品質開始自我反省了嗎！
但她有點沒看懂他後半句：【啊，什麽話？】
裴希回的很快：【沒什麽】
PEI：【以後不用給寧老師紅包】
PEI：【她恐錢】
聽過恐高，恐錢是什麽症狀？
江璀雪：【那伯母喜歡什麽？】
PEI：【兒媳婦】
江璀雪：“……”
這她沒法送。
周末的砜逸辦公大樓并不冷清，也可能是過完年剛複工的緣故，挂着工作證的員工們抱着文件争分奪秒，像一群勤勞的螞蟻工機械般飛速運轉着。
江璀雪和幾個同組女生等在電梯口。
“他們辦公樓也太大了吧整整三十九層啊我的天，邱總辦公室在哪層你們還記得不？”
“不記得了。”另一個學姐表情緊張：“之前我都是坐車路過，第一次走進來，我感覺自己像個土鼈。”
“我也是！不知道他們管理好不好相處？邱總兇不兇啊？我有點慌。”
“學妹之前不是跟老師們一起來過嗎？”
“啊。”江璀雪正在看群裏老師的工作安排，一擡頭，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邱總辦公室在13層，但我們應該見不到他。”
學姐忙問：“那你跟他的助理接觸過嗎？人兇不兇啊？”
“挺兇的。”江璀雪回憶上次，那位邱總端着架子讓她等了兩個多小時，後面派了個面無表情的助理帶她去了材料室，找東西的時候也對她愛答不理。
“學姐，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我們今天也要等很久。”
“正常，我們也經常等。”攝像大哥扛着機器和記者一塊走過來，“畢竟咱們求人幫忙，人家也沒義務接待咱們。”
記者姐姐笑着跟女生們打招呼：“你們是穗大安排進組幫忙的學妹吧？辛苦啦。”
有女生認出：“劉笠菁？你是劉笠菁！我爸好喜歡你！”
“哇！劉記者你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大家都在要簽名，江璀雪見狀也忙拿出小本本遞過去。
劉笠菁覺得這小姑娘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簽完名，笑問：“你叫什麽名字？”
江璀雪：“我叫江璀雪。”
“江……”劉笠菁若有所思。
“劉記者，”邊上的女生問：“你是來采訪砜逸總裁的嗎？”
劉笠菁笑道：“我哪有那個本事約到裴總的訪談，我是來采訪邱總的。”
“哦哦，那我們一起吧？”
“好啊。”
讓江璀雪沒想到的是，劉笠菁這位電視臺臺柱子般的名記者待遇居然也和她們一樣，在休息室等了半個多小時無人理睬。
她還以為劉笠菁剛才只是随口謙虛一下，現在看來，那位邱總只是砜逸的副總派頭就這麽大，可想而知要采訪裴希有多難。
一群人安安靜靜等了近四十來分鐘。
秘書小姐姐走進來：“抱歉劉記者，我們邱總剛開完會，您這邊請。”
“沒關系。”劉笠菁微笑着，沒有半分怨言，似乎習以為常。
劉笠菁和攝像組走後，休息室就只剩下江璀雪和幾個女生了。前輩不在，大家才敢小聲說話：“還要等多久啊我的天，不就開個門嗎至于讓我們等這麽久。”
“忍忍吧，劉記者剛進去，采訪肯定要一會兒。”
“那他就不能先派個人帶我們過去嗎？一個副總而已，官架子真大！我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青春就不是青春了嗎？過分！”
“算了算了，砜逸總部的副總年薪幾百萬，該人家拽。”
“聽說這次砜逸是免費提供素材，求人辦事是這樣，學妹上次不也等了兩個多小時，忍一忍吧。”
“也是。”女生同情又委屈地看向江璀雪：“學妹，你脾氣真好。”
其實江璀雪也等得有點痛苦，在這一個多小時什麽也做不了，但為了完成項目沒辦法。
一群還未走出校園的女生終于體驗到社會險惡，才一下午就被毒打變形，開始妥協：“那位邱總喜歡什麽禮物，我下次給他帶一份，媽的，我受不了了。”
“謝謝，有感受到人際關系的重要性。”
“唉，要是在這有熟人就好了。”
熟人？
江璀雪腦子裏立刻冒出裴希的臉。
……但她跟裴希好像也，不算太熟。
傍晚。
幾輛商務轎車停靠在辦公大樓入口，裴希下車後，後面兩輛車門齊刷刷打開，六名助理緊跟其後。
梁沣上前彙報工作。
剛說了兩句，裴希突然停下。
梁沣差點沒剎住腳：“裴總？”
見老板沒什麽反應，眼神專注地看着不遠處一個年輕女孩，衆人紛紛将目光投向那邊。
那不是老板的小女朋友嗎？？？
老板娘查崗來了！
裴希一眼就看到了江璀雪，大冷的天，她只穿了件薄毛衣，馬尾被風吹得揚起，手裏拎着幾杯奶茶，徑直走進辦公大樓。
“她在公司兼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