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雨
要從氣氛上拉攏姜臨晴,宋骞對餐廳的選擇花了心思。
不太吵,也不十分安靜。薩克斯樂曲總是多情,乍聽粘糊糊的,聽多幾句,音色就撩人了。
宋骞為姜臨晴拉開椅子,做一個紳士的手勢:“請。”
一切像極了情侶約會。從熾熱的淡黃光線,到向日葵般的燈罩,婉轉又暧昧。
服務員遞上餐牌。
一個大圓盤子,裝了幾片小小的,薄薄的肉,标價驚人。
四周的顧客,個個從容不迫。
只有姜臨晴,一手翻餐牌,一手在桌下扯裙子。虞雪卉說中了,這個宋骞不是普通人家。沒想到的是,他對待一段露水姻緣,也是做戲做全套。
宋骞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他給她介紹了幾個餐菜,問:“你想吃什麽?”
姜臨晴禮貌地回答:“聽您的。”
“好。”他點了菜,待服務員離開,才說,“什麽時候開始對我用敬稱了?”
“宋先生,你太大手筆了。”
“只是吃一頓飯。”有意思的是,他又見到她的眼神架起防線。
她突然說:“嗯……要不我們AA制?”
宋骞失笑:“你很有錢?”
“我有種感覺……吃了這一頓飯,就虧欠了你。”他是單刀直入的人,她也不彎彎繞繞了。
“我不是用一頓飯來買你什麽,你不用覺得虧欠。”
他不強人所難,卻幾次設下催她前進的唯一選項。姜臨晴轉念一想,猶疑不定的她,正是需要他來推一步走一步。
宋骞又說:“姜陰天,我們不是交易,不是買賣。你能理解嗎?”
這是成年男女的邂逅。姜臨晴明白的:“宋先生,我已經熟背你的游戲規則了。”
“一直都是我向你坦白我的規則,從來沒有聽過你說你的。”
“你的游戲規則應該是通用的,我能借一借吧。”
宋骞一哂:“容我冒昧,你是第一次出來玩?”
“嗯。”
“難怪。你有時候特別像一只小刺猬,表面鎮定自若,其實渾身倒刺,生怕我再靠近你一步。”
“可是,我已經和你坐在這裏了。”
“你為什麽出來玩?”宋骞猜到一個人,那一個叫楊飛捷的高中同學。“難道你追不到暗戀多年的對象,自暴自棄了?”
“沒有。”姜臨晴迅速擡頭,反而像是欲蓋彌彰。
宋骞:“那個男人吧……”
她剛剛松懈下的心,又提了上來。
宋骞:“你們這麽多年都沒發展出什麽,勝算不大了。”
姜臨晴正色:“你誤會了,我沒有想過和他一起。”
“自欺欺人。”宋骞的眼睛烏黑銳利。
“你才認識我沒幾天,不了解我。”
“你有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我不了解都難。”
二人你來我往的時候,服務員過來上菜。
姜臨晴說:“盤子真漂亮。”就此結束了關于楊飛捷的讨論。
“先吃吧。”宋骞不關心她的心中是否有人。他不是與她戀愛,享一時歡愉而已。
*
宋骞給足了姜臨晴考慮的時間,一頓午飯,一個下午。
下午也不是幹坐。
兩公裏外有個公園,宋骞說去散散步。
陰天持續至今,太陽有兩天不露臉了。
二人走上一條林蔭小道,茂密的綠葉遮住路面,涼風習習。
迎面走來一對手牽手的情侶。
姜臨晴和宋骞卻是培養露水姻緣的男女。“宋先生,你喜歡散步?”
宋骞否認:“能坐車我當然要坐車,但是,封閉空間不如這裏寬闊,我怕你又渾身長滿刺,割到我的手。”
姜臨晴不知道刺是什麽,只能調整放松。
宋骞:“我是給你一個緩沖的時間。我們認識不久,除了知道彼此名字,別的都很陌生。”
“宋先生不會想自報家門吧。”
他反問:“你想知道嗎?”
她搖了搖頭。
“沒有好奇心?”
“如果你向我講述了過去,肯定也要問我的吧。”
他點頭:“那是自然。”
“反正我跟宋先生以後好聚好散的。”
“我們還沒開始,你已經預計好離開的日子了。”宋骞見到她的側臉。
她五官柔和,鼻子卻是明銳的,鼻頭尖尖。側臉的角度比正面硬朗。
姜臨晴笑了:“遲早要離開的。”
這是默認的,無需講出來。但宋骞暗想,他該在她之前搶先開這個口。由她來講,則是她要撇清的意願更大。
朋友調侃的那一句“孤鹜”,忽然萦繞在宋骞的心頭。
*
兩人從公園的東南門走到山上涼亭,聽了聽老人家的唱戲,又到山下吃了兩碗甜品。
要說中途有什麽意外,就是姜臨晴聽宋骞說話時,聽得太過入神,不小心将甜品的汁水濺到裙擺。
他們從西北門出來,天色暗了。
宋骞仰頭,只見烏雲密布:“快要下雨了,走吧,先去吃飯。”
姜臨晴:“宋先生,上午是你請客,晚飯就由我來吧。”
宋骞淺笑:“以後有機會,再由你請。”
相處了一個下午,姜臨晴領教了這個男人的魅力。若不是她有楊飛捷這座大山抵擋,恐怕也淪陷于宋骞的翩翩風度。
除了沒有心,宋骞可以說得上完美。
晚餐結束,暴雨已經來了。
車子駛出,車燈照亮灰白的雨,人間像是被串起了絲絲細線。
宋骞問:“今晚可以嗎?”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不允許自己再逃跑:“謝謝宋先生給我插隊的機會。”這話,仿佛她是占便宜的一方。
宋骞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我家去吧。”
她捕捉到什麽:“以前是去哪裏?”
“酒店方便。”
“為什麽今晚不去?”酒店才是一夜/歡愉的場合,來去自如。
“酒店太有目的性。”宋骞說,“到了我家,如果你緊張,可以先看看書,聽聽歌,或者打幾盤游戲。”
姜臨晴誠心地說:“謝謝你,宋先生。”
*
宋骞所說的“家”,不是常住居所。甚至,他半年多沒有來過這裏。
姜臨晴又拽緊包包的袋子,用手指串起來,再放開。
宋骞靠在電梯欄杆,一手抄進褲袋:“我再問你一句,你真的願意?”
她點了頭。心卻跟着電梯樓層燈,一跳一跳。
他懷疑她的話,卻不拆穿。跟她在一起,他的好奇大過欲望。
到了門前,宋骞按下密碼。
鎖燈亮,他聽到裏面的喧鬧。
他狐疑,推門進去。
不知哪裏來的一群人,正坐在他的沙發吃水果、嗑瓜子。說話的說話,唱歌的唱歌,好不熱鬧。
宋骞覺得腦中有弦跳了跳,退出來,關上門:“哦,進錯了。”
姜臨晴有些吃驚。密碼不是對了麽?
“再上三層樓。”他若無其事。
到了樓上的一間房,他又按下密碼。
門鎖發出幹扁的,蕭瑟的拒絕聲。
宋骞再次嘗試,密碼又錯了。
到了第三次,他謹慎,思索片刻才輸入數字。
“叮當”,門鎖開了。
一室漆黑,無人打擾。
宋骞:“進來吧。這裏不常住,但管理處有人定時打掃。”
姜臨晴踏出半步:“要換鞋嗎?”她穿的是七厘米的高跟鞋,跟細且尖。
他無所謂:“随便。”說完,他卻從鞋櫃拿出了拖鞋。
金屬細跟“咯咯”敲擊地板,聽上去莫名性感。
宋骞不禁低頭。
她的裙子長至小腿,露出雪白腳踝。鞋碼小巧,他感覺能将她的整只腳攏到掌中。
在他的注視之下,她崴了腳,正好換上了拖鞋。
宋骞問:“你需要什麽消遣?書籍、游戲、電視或者酒精?”
“聽你的安排。”
他淺淺一笑,沖淡了眼神的暧昧:“現在是你比我緊張。”
“這裏有什麽?”
“你想要的話,這裏什麽都有。”宋骞見到她裙擺上的污漬,“這樣吧,你先洗個澡。這裏的毛巾、浴袍都是未開封的。我去樓下準備一些舒緩心情的消遣。”
“宋先生,你是一會兒再回來嗎?”
“嗯。”宋骞半開玩笑,“你應該不是一個會邀請我鴛鴦浴的人。”
姜臨晴正糾結。
他說:“沒關系,你慢慢調節心情。等會見。”
“宋先生,謝謝你。”她撞了大運,在酒吧遇到一個服務周到的男人。
*
宋骞回到之前的房子。
那群人還在鬧。
他對坐在中間的男孩喊:“宋焱。”
宋焱丢掉零食包,摸了摸鼻子:“哥,你怎麽回來了?”
宋骞冷眼掃過沙發上的一群人:“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宋焱低着腰過來:“哥,他們是我的同學。我們吃完飯遇上大暴雨,沒地方去,只能過來這裏避雨了。”
宋骞:“明天是星期一,你們不用上課嗎?”
宋焱:“明天上午沒課。等會雨停了,我們就走。”
這是宋骞的弟弟,人上了大學,讀大二,調皮搗蛋一樣沒改。
宋骞警告說:“不要弄亂我的東西。”
宋焱連連點頭:“知道了,哥。沒有弄亂。我們就在客廳活動。放心,走的時候,我會把那些零食全部收拾好。”
因為宋骞淩厲的到來,因為宋焱氣勢的衰弱。喧鬧漸漸小了。
宋骞忘了問姜臨晴,她平時愛好什麽書籍。他給她挑了幾本,又從酒櫃拿出一瓶紅酒。
紅酒,極富浪漫氣息。
這時,外面一人尖叫:“打雷了。”
暴雨未停。
*
天空響起一道驚雷。
姜臨晴脫掉拖鞋,光腳踩在地上。
對宋骞而言,這裏相當于酒店。就連設計也是簡約風格,井井有條,冷冰冰的。
唯一的生活氣息是一張羊絨坐椅。
腳底沁涼沁涼,姜臨晴坐上羊絨坐椅。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與她天生的性格不合。宋骞是風月的個中好手,她要跟着他一步登天了。
浴室裏的圓浴缸,大得不像話。
難怪宋骞提到鴛鴦浴,寬敞空間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
姜臨晴泡得十分舒服,差點忘了時間,直到外面傳來門的響動。
宋骞回來了。
她用毛巾擦了擦身子,卻沒找到浴袍。不得已,她只能用另一條大浴巾包住自己。
她到鏡子前照了照。為了迎合這個晚上,她故意把毛巾向下拉。
熱氣将她的臉龐熏得像粉嫩的桃子。她把之前盤起的頭發放下來,披在肩上。可惜沒有化妝品,不然就可以把她的圓眼睛畫得細長些,嬌豔些。
姜臨晴走到門前,握住門鎖。又好半晌一動不動。再一個深呼吸,她擰開了鎖。
下一秒,她與門外的男人視線交接,撞了個正着。
不是宋骞。
是陌生男人的臉。
姜臨晴大驚:“小偷!”
聲音的尾巴被他的手蓋住。
他彎了彎笑:“知道是賊還喊,不怕我把你滅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