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一晚,慕織失眠了。

臨城的天氣依舊陰沉沉的,讓人提不起精神,天快亮時慕織的困意才漸漸襲來。

中午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看到傅淮洲的來電,慕織緩了下混沌的意識才接聽。

她對傅淮洲,很矛盾,恨着、也同情着。

“織織,下午方便見一面嗎?”他對她說話永遠都帶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可能是剛睡醒,慕織潛在的同情心又不知不覺發作了,她沉默了兩秒,沒有像以前直接拒絕,“有事?”

“我想和你談一下股權的事情。”傅淮洲怕她生氣,匆忙說:“你先別着急拒絕,我是誠心的。”

慕織聲音淡淡的,“好啊,地址你發給我。”

“好。”那頭的男人欣喜,“我可以加你微信嗎?”

“不可以。”這次她拒絕的幹脆利索。

她能出來見他已經是最大的極限,傅淮洲也沒再争取,很快把地址發到了慕織的短信上。

一家咖啡館,好巧不巧,正是慕織和葉舟第一次見面的那家。

她看着短信上的地址,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後來才發現,信息箱還有一條未讀,是昨晚來自葉先生。

慕織陰霾的情緒一掃而空,眼睛跟着一亮。

短信上有幾張人民幣的照片,是她昨天特意留下的,下面還有他的一句話:【故意落下的?】

慕織彎了彎唇角:【抱歉,剛看到您的短信。】

慕織:【這是鞋子的錢,不知道夠不夠,還有,車子清洗可能麻煩您自己處理了。】

葉先生:【不用放心上,鞋子就當作我們初次見面的禮物,可能寒酸了些。】

慕織:【您已經幫了我很多,很過意不去。】

葉舟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嗯,我收下便是,心裏不要有負擔。】

慕織長籲口氣,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仿佛只有他接受,才代表她在他眼裏不是一個小女孩,而是一個獨立的成年女性。

她知道,這是自己潛在的自我安慰意識在作祟。

慕織又給葉律師發了短信,詢問律師費的問題。葉先生幫她找律師,沒道理律師費也要他出。

此時,葉洺正和葉舟在一起,看到消息頓時樂了,“我說,你上哪撿的那小孩?”

“什麽?”

葉洺把消息給他看,“看她這意思,生怕你幫她出錢似的。”

葉舟笑笑,“自尊心很強的一個小丫頭。”

“懂了。”葉洺準備回複,又擡頭問:“我跟她收多少費用合适?”

“按你的标準來。”

“那恐怕小丫頭付不起。”

葉舟垂眸沏茶,又慢條斯理的燙了兩個杯子,似在心裏權衡了一下,這才開口:“你一個電話的事,電話費難道天價不成?”

“誰讓你偏偏找我。”葉洺接的一般都是重大案件,費用自然昂貴,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連眼角都不屑去瞧。

葉舟先替他倒了杯茶,“以行業最低象征來收取,剩下我來墊。”

葉洺詫異,又仿佛意料之中,端起茶杯惬意的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葉,舉了下杯子示意,“你好像是第一次這麽尊敬我這個哥哥。”

為了個小丫頭,主動替他斟上茶了,葉洺好奇,“非親非故?”

葉舟不答,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的私生女?”他徑自猜測完,又搖頭否定,“年齡對不上。”

葉舟還是淡定的模樣,靠在沙發上,神色不驚。

葉洺匪夷所思的打量他,“該不會,你有什麽想法?”

他的眼皮微微撩動,扯了下嘴角,問:“什麽想法?”

“男人對女人的想法。”

“想太多。”葉舟握着茶杯,手指在杯壁上一下一下輕叩,半晌,才緩緩道:“我在她身上,能看到瀾瀾的影子。”

葉洺一愣。

氣氛突然降下來,過了好久,葉洺才低聲說:“瀾瀾的事,是個意外。”

“別跟我提意外。”葉舟眼風瞬間變得凜冽,和他平時溫潤儒雅的模樣判若兩人,聲音也冷冰冰的,“我更相信是他們如願以償。”

葉洺:“他們也不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但因他們而起。”葉舟嗤笑一聲,沒什麽溫度的眼睛看着葉洺,“你今天過來,是來翻陳年舊賬的?”

“我哪兒敢。”葉洺長嘆口氣,把茶水一飲而盡,起身離開前又勸道:“有時間回家看看,爸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

葉舟眼皮也沒擡,“不送。”

慕織算了下自己卡裏的餘額,除了支付律師費,剩下的足以讓她在臨城撐幾天,但這個狀态她無比焦慮,坐吃山空,真的怕最後一無所獲,連回青石鎮的車票錢都沒有。

她選擇坐公交去咖啡館,于是早早就出了門,可到的時候傅淮洲已經在等了。

好巧不巧,他坐的正是之前葉先生的位置。

慕織心思有些飄,強迫自己收回思緒後坐下來。

“你這兩天,住哪裏?”慕織很小就離開了臨城,沒有什麽朋友,唯一一個白芊羽,現在也在讀大學。

慕織沒瞞着,“酒店。”

“不打算回家?”

她有些好笑,“回哪?我有家嗎?”

傅淮洲如鲠在喉,“織織,只要你想回去,那永遠都是你的家。”

“那是你們的家。”慕織不想和他聊這個,直奔主題,“股權的事,你想怎麽幫我?”

“等過段時間姑父消氣,我幫你找個律師。”

慕織被氣笑了,“找律師啊?為什麽不是現在?”

她不等傅淮洲回答,徑自說:“你是在為公司考慮,為你姑姑考慮,不是為我。”

此刻她的心态反而平和了,審視着傅淮洲,評價:“你沒變,還是那麽自私。”

傅淮洲表情僵了下。

“其實現在想想,小時候的事我也能理解你。”慕織說:“如果當時不是我被送走,被送走的就是你,對于你來說,慕家可能是唯一的去處,所以你選擇掩蓋事實。”

“織織,我承認當時我缺少勇氣,但那時我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我們兩個小孩子的話,姑父會信嗎?”

慕織一時無言,沉默了。

其實長大後再回想,确實如傅淮洲說的這般,但她不能釋懷的是,傅淮洲口口聲聲為她好,但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出實情。

包括到現在。

她勾了下唇角,笑意絲毫不達眼底,“所以我說你現在也自私。”

慕織看着傅淮洲,鄭重其辭,“那件事和我沒關系,你是知道的。”

良久,傅淮洲才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這些年我也一直在彌補。”

“你就是用錢來彌補的?”這幾年,慕織卡裏每年都會收到傅淮洲的一筆錢,金額雖然不大,但在青石鎮足夠花銷,但那張卡慕織從來沒動過。

傅淮洲無言以對,“股權的事情,我會再去說服姑父,如果你想轉手,我也可以幫你。”

慕織捕捉到了他的意思,“你想要回購?”

“如果你願意。”

她忽然笑了,“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願意轉給你?你是科睿的總經理,手上的股權加上我這10%,你想幹什麽?把科睿移主?”

“我只是想幫你。”傅淮洲說,“或者,如果你接受,我可以先給你錢。”

“不需要。”慕織說,“我已經請了律師,就算你不幫我,我也可以。”

“既然如此,你今天為什麽還會答應出來見我。”傅淮洲盯着她閃爍的眼睛,“因為你知道我無法拒絕你,你在做兩手準備。”

傅淮洲:“你不在乎科睿最後會落誰手裏,但姑父在乎,即便你要轉讓,只能是慕家或我,所以我堅信,你更願意選我。”

慕織沉默,看着他不說話。

以科睿現在的狀況,價值重估是必然,若想轉讓,手續也會很麻煩。

傅淮洲料定她耗不起。

“太自信會容易膨脹。”慕織斂起情緒,問他,“不給你我也會順利轉出去,知道我找的律師是誰嗎?”

她笑着:“葉洺你知道吧?”

看到傅淮洲明顯愣了一下,慕織笑盈盈的幫他答疑解惑,“對,就是泰森葉家的葉洺,你說,慕家會不會忌憚幾分?有他幫我,我怕這些嗎?”

她唇角彎彎地起身,“我不介意你回去向慕家傳達這個消息。”

轉身之際,她又說:“以後不要往那張卡裏轉錢了,真相是錢彌補不了的。”

離開咖啡廳,慕織走到外面情不自禁的回頭望了一眼,她看向二樓的方向,只見傅淮洲還一個人坐在那裏。

這可能是有史以來,她和傅淮洲坐在一起最心平氣和的一次。

第二天,慕織沒等來葉律師的消息,卻等來白芊羽分享給她的一個美食直播,【知道這個主播月入多少錢嗎?】

白芊羽給她說了個驚人的數字,感慨,【上學有啥用,還不如人家直播掙錢多。】

慕織很少關注這些,她不是很了解直播行業,有些好奇,【怎麽掙錢?】

白芊羽:【別人給主播刷禮物呀,還有一些靠拍段子帶貨的,都是門路。】

慕織:【直播幹什麽?】

白芊羽:【幹什麽都行,別違法,就是露個臉侃大山也可以。】

她大概懂了,【靠顏值?】

出賣色.相。

只是她說得委婉了一些。

白芊羽:【也有不露臉的,比如做美食、零基礎學藝,只要有真技術。】

真技術……

慕織腦子裏忽然閃出一個瘋狂的念頭,等冷靜下來後又默默打消了。

她怎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一定是想錢想瘋了。

白芊羽:【織織,你那麽擅長鈎織,可以開個直播在線教學。】

慕織心裏一驚,沒想到白芊羽竟和自己剛剛想到了一起。

慕織:【我不行,感覺我有社交障礙。】

她潛意識有種恐懼感,估計到時候講話都會磕磕絆絆。

白芊羽:【你可以不露臉,只露個手,動作慢點,講解詳細點,一步步來嘛。】

慕織被白芊羽說的有些心動,但一時拿不定主意,決定先考慮考慮。

這兩日持續降溫,臨城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慕織迫不得已去買了一件厚衣服,剛出服裝店就接到了葉律師的電話。

遺囑是經過公證的,慕家也得依法辦事,現在葉律師出面,他們自然答應的很痛快。

還做了個順水人情。

傍晚,慕勝豪親自給慕織打了電話,這是她離家這些日子慕勝豪第一次主動聯系她,而且态度帶着讨好,甚至在泰森酒店定了位置,想要明天一起吃個飯,談一下細節。

慕織沒多想,欣然答應。

泰森在臨城家喻戶曉,雖然她聽說過泰森的高端,但眼見為實,等踏入酒店的大門,還是被眼前極致奢華的裝修震撼到了,她一時停在原地,不知該往哪裏走。

此刻自己簡單的穿着,顯得和這裏格格不入。

前廳接待人員款款走來,詢問慕織有什麽需要幫助,她淺笑,露出兩個甜美的梨渦,報了‘千禧廳’的包廂名字。

“是慕小姐?”

慕織點點頭,“是的。”

“請跟我來,先生他們在樓上等您。”

接待人員熱情有禮,尤其說‘先生’的時候十分的恭敬,倒不像是對待平常客人那種态度。慕織狐疑,以慕家今時今日的財力,應該還沒有到讓人如此尊敬、懼怕的地位,況且,這麽財大氣粗,不像慕家平時的作風。

慕織有些忐忑,心裏有種未知的不安。

電梯緩緩升到所在樓層,接待帶着她停在一間包廂外,輕輕推開門,“慕小姐,請進。”

随着房門打開,裏面傳出愉快的交談聲,除了慕勝豪和傅雲茹的聲音,還有一個似曾相似的年輕男聲。

慕織站在門外,有些愣怔的望着滿滿一包廂人。

傅雲茹先看到了她,熟稔的起身,笑得像是一個善良的後母,“織織來了,葉老先生他們等你很久了。”

席中坐着一位的年過花甲的老人,面帶慈祥,但一雙精明的眼睛在她身上四處打量。他旁邊的婦人看着年輕一些,應該是他的太太,保養的很好,但顯得有些冷漠。還有一對和慕勝豪年紀相仿的夫妻、有葉明森,還有......

她腦子瞬間空白,瞧見座位上的葉舟時,胸口仿佛堵了一口巨石,她感覺胸悶的難受,難以置信的望着他。

葉舟也擡頭看過來,四目倏然相對,他手上編輯短信的動作一頓,眼神變得柔軟。

“慕小姐。”葉明森在長輩面前紳士禮貌,面上帶着得體的微笑,主動替慕織拉開椅子,“請坐。”

慕織感覺嗓子幹澀,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她深深的看了葉舟一眼,眼神複雜。

這種感覺太讓人窒息,就像被一個深信不疑的朋友猝不及防紮了一刀,傷口很深,也很痛。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再見,織織傷心了,等葉先生哄。

作者也傷心了,每次開文都會經歷改文名文案的命運,不改了不改了,最後一次了,玉皇大帝來我也不改了。

明知故犯

就像織織和葉先生,明知不可以喜歡對方,但還是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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