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客車車頂被滾落的石頭砸得變了形，擋風玻璃也被擊碎，慘烈的車身狼狽地停靠在道路一側，後面還有三輛連環追尾的小轎車，受損程度或輕或重。
外圍一側的安全地帶，慕織蹲在救援人員臨時搭建的帳篷裏，心有餘悸地盯着前方地面。被雨水沖刷掉的鮮紅血液歷歷在目，她甚至不清楚剛才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只記得一聲巨響之後是前面轟然倒塌而來的山體，千鈞一發時刻，司機猛的踩了剎車，緊接着後面發生了車禍，其中一位私家車直接側翻，救護車到時車主已經沒了呼吸。
慕織腦子裏只剩下當時滿車乘客的哭聲和喊聲，耳邊是急救車和救援車的聲音，她整個人是懵的。
大雨停歇，不少乘客已經被家裏人接應走，帳篷裏漸漸清冷下來。一位大嬸看到蹲在角落裏的慕織，熱心的走上前：“小姑娘，你有人來接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回鎮上？”
慕織像是沒聽到，沒有任何反應，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事故現場。
“這孩子，該不會吓傻了吧。”
“別管別人了，這天氣沒準還有大雨，我們趕緊走。”
很快，偌大的帳篷裏只剩下三兩個人，周圍救援隊的聲音嘈雜，慕織只是看着，良久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遍遍，把她飄遠的神智漸漸拉了回來。聲音很熟悉，熟悉到她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
慕織難以置信的扭頭，朝着越來越近的聲源處茫然的望了過去，然後，她看到了葉舟。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風衣，身材高大挺拔，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讓她心底驀然産生了一種可依靠的安全感。
葉舟也瞧見了角落裏的小人，朝她大步流星的走來。慕織想站起來，可動了一下腿，發現雙腳發麻得站不起來，她只好繼續蹲在原地，仰着頭，一瞬不瞬注視他。
她的眼神炙熱，紅彤彤的眼尾明顯哭過，那雙明亮的眼睛此刻濕漉漉的，正一眨不眨望着他。
驀地瞧見她這副模樣，葉舟腳步微頓，情不自禁想起那晚涼亭的一幕，她也是這般，讓人心疼又惹人憐愛。
他在慕織面前蹲下，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暗暗松了口氣，伸手準備把她拉起來。
“麻……腿麻了。”她一開口發現自己的嗓音不知不覺帶了哭腔。
“還能起來嗎？”葉舟這才注意到她劉海下的額頭處有一塊微腫發紅的痕跡，他伸手慢慢把她發絲撩起，擰眉看了看，垂眼問她，“疼嗎？”
慕織後知後覺，約莫是急剎車時慣性前傾撞到前面的桌椅靠背，但沒痛感，于是她搖了搖頭。
葉舟環着她的腰身把她扶起來，松手後輕聲道：“慢慢活動一下。”
她抓着葉舟衣袖，心有餘悸的後怕和滿腔委屈此刻都如雨後春筍冒了出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鼻子一酸，一時腦熱，踮起腳尖伸手摟住葉舟的脖子就小聲哭了起來。
她緊緊抱着他，小臉埋在他肩上，抽抽嗒嗒的哭聲有些刻意的壓抑。
葉舟愣了下，身子有些僵硬，手臂擡起又放下。他沒想到她會突然撲過來，在他看來，她是理智的、冷靜的，可他忘了，她終究是個剛滿18歲的小姑娘，遇到這種事情，內心一定害怕極了。
他遲疑了一下，重新擡手輕輕在她背後拍了拍，安撫道：“安全了，乖，別怕。”
慕織有些收不住，但始終抑制着哭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很快打濕了他的外套。
她哭，他就輕拍她後背安撫。
良久，慕織淚眼婆娑的看到葉舟肩上濕潤了一片，她理智回來，皺皺鼻子，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
“抱歉，弄髒了您衣服。”
葉舟不甚在意的牽起嘴角笑笑，“有沒有好一點？”
慕織點點頭，此刻反倒有幾分尴尬，“讓您見笑了。”
尤其自己剛才就那麽摟着他脖子，貼他那麽近，想想都替自己難為情。眼前遞過來一張紙巾，她聽他說：“擦擦眼淚。”
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醜，于是，微微偏身背對他整理了下。等扭回頭，她發現葉舟也側着身子望着別處，這種給足她自尊心的行為讓她心裏暖洋洋的。
雙腳太長時間沒活動，她感覺頭重腳輕，有些站不住，葉舟及時回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掌寬厚溫熱，被握住的那塊肌膚很快溫暖了起來，熱度從手臂蔓延至全身，直到她感覺自己的臉頰都變燙了，這才不着痕跡的抽回。
慕織忍着麻感，跺了兩下腳，漸漸找回了知覺。
葉舟去旁邊的臨時急救站拿了點碘伏和棉簽，幫她處理了額頭上的傷，說：“先去醫院看看，腦震蕩可大可小。”
慕織一本正經的搖頭，“不用，我能認得您，說明頭部沒什麽損傷。”
這理由讓他哭笑不得，确定她沒受傷才沒堅持。
“您怎麽會來？”她到現在感覺還不真實。
“看到了新聞。”葉舟邊說邊提起她一旁的行李箱和雙肩包，“還有其他行李嗎？”
慕織的關注點在前面的話，她詫異，“啊？都上新聞了嗎？”
“嗯，你電話也打不通。”
她掏出手機這才發現手機沒有信號，想到外婆，她心裏不安極了。
葉舟見她沒跟上，停下腳步，看到她臉上的擔憂，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慕織擡頭，定定的望着他。
“這條路今天是不會通了，我們需要繞道，時間可能久一點。”
“不會耽誤您時間嗎？”
“不會。”
他晚上有個飛北京的航班，明天有個技術論壇會，時間上來得及。
接人需要登記，做完記錄，慕織正跟着葉舟往外走，忽然看到傅淮洲急沖沖的迎面走來，她愣了下。
“織織。”傅淮洲看到她，隔着一小段距離喊她名字。
葉舟聞聲望過去，看了眼，偏頭問慕織：“認識？”
她不明情緒的‘嗯’了一聲。
傅淮洲急步，她能看出來，他臉上流露出來的擔心不是假的，但兩人之間的種種，讓她心情複雜極了，于是，便沒有主動開口。
“有沒有哪裏受傷？”傅淮洲把她轉過來打量了一遍，松了口氣之餘，這才注意到一旁還有其他人。
她他看到葉舟時，神情微頓。以他的了解，慕織在臨城沒有男性朋友，而現在陪她一起的這個男人讓他有些意外。他摸不準年齡，看起來比慕織要年長，但矜貴的氣質是骨子裏與生俱來的，還有身上不菲的衣服，處處彰顯着他高貴的身份。
臨城有頭有臉的人他幾乎都認識，但眼前這位，卻從來沒有在媒體出現過，這讓他一時摸不準來路。
傅淮洲打量他，目光迎上葉舟處事不驚又略顯淡漠的眼神，頓時不知該不該打這個招呼，好在下一秒葉舟朝他颔首示意，他這才察覺自己盯着別人打量是件極其不禮貌的事情。
“你好，抱歉，唐突了。”傅淮洲朝葉舟伸過去一只手。
葉舟和他握了下，笑了笑，“無妨。”
傅淮洲從握手細節發現對方很注重禮儀，自身修養和家庭教養也非一般，這讓他更加琢磨不透。
等兩人打完招呼，慕織沒什麽情緒的問傅淮洲：“你也是看到了新聞嗎？”
“嗯，”他慶幸道：“幸好你沒事。”
“謝謝。”慕織說不上自己什麽感覺，但潛意識還是不想和他接觸太多。
當着葉舟的面，她沒讓傅淮洲太下不來臺，語氣自然：“我很好，謝謝你專門跑一趟，回去吧，路上開車小心。”
傅淮洲被她拒絕得猝不及防，但知道她已經給足了自己面子，可他還想再争取一下，于是，開口道：“織織，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慕織幹脆果斷，語氣不變，“不用麻煩。”
話已至此，傅淮洲也不再不知趣的自讨難看。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傅淮洲。”
傅淮洲在等對方自報家門，可還沒等開口，慕織忽然擋在了那人面前，淡淡的對他說：“這是我的朋友，你不需要知道。”
葉舟彎唇笑了下，看慕織一副護犢子的模樣，輕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沒關系。”
他對傅淮洲說：“你好，我是葉舟。”
頓時，傅淮洲表情變得很微妙。
雖然臨城不止泰森一家姓葉，但他身上的氣場和矜貴不凡的氣質，無疑說明他的身份。
傅淮洲打量着葉舟，漸漸攏緊了眉心。
作者有話說：
被織織保護的葉先生心裏暖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