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想找個人傾訴的想法很強烈, 但很多過往的事情她又不知道值不值得一提,可她內心深處知道,這就仿佛一根刺, 深深地在她心窩上紮了這麽多年,拔或不拔,都會是難以抹滅的痕跡。
或許, 拔.出來才會更快的痊愈。
她坐在沙發上,仰着小臉, 天真的說:“我想喝酒。”
白天她看到冰箱裏有罐裝的啤酒。
葉舟詫異了一瞬,沒有直接拒絕,語氣平緩地反問:“會喝?”
“一點點。”她沒什麽好隐瞞的,“以前偷偷喝過。”
他笑了一聲,“可真敢說實話。”
“它可以給我勇氣。”慕織眼巴巴的看着他, “葉先生,我成年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喝酒了。
葉舟睨了她一瞬, 似斟酌了片刻,又問:“酒量怎麽樣?”
“沒挑戰過。”她來了興致, “或許今晚可以試試?”
“免談。”他瞥她一眼,從冰箱裏拿出了兩罐,放到她面前,“極限。”
小姑娘眉開眼笑, “夠了夠了。”
葉舟坐在沙發另一端, 替她拉開一罐,看到小姑娘接過去便是仰頭一口,他微微皺眉, “喝這麽猛幹什麽?”
“啤酒而已, 難道我還要細細品嘗品嘗?”
他啞口無言, 有些新鮮的看着她。這是一個和平時不一樣的慕織,豪爽,果斷,還敢言。
忽然不知,哪一面才是真實的她。
葉舟失神的片刻,一瓶啤酒快要見底,他眸色漸深,伸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慕織眼神哀怨的看着他。
“我懷疑你是為了騙酒喝。”葉舟把瓶子從她面前移開,“如果沒想好怎麽講,那就改天。”
“我再喝一口。”
“上瘾是嗎?”他态度堅決,“不說就回屋睡覺。”
慕織肩膀松懈下來,懶洋洋的靠在沙發裏,蓮花坐,腿盤得直直的,身子骨很軟。葉舟在她柔韌的雙腿上掃了眼,先開口,輕聲問:“他們為難你了?”
她垂着眼,搖搖頭,半晌,擡頭看向葉舟,平靜的說:“葉先生,我沒家人了。”
烏黑的瞳濕潤潤的,眼尾也漸漸發紅,葉舟看着倔強的小丫頭,內心仿佛塌了一方,他輕聲道:“如果你想,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家人。”
慕織皺皺鼻子,“他們讓我把戶口遷出來。”
他默了默,“你怎麽打算的?”
“我準備遷到老房子。”慕織心情複雜的說:“只是替我媽感到不值。”
其實她對媽媽的記憶是模糊的,但在青石鎮,易安霞沒少罵慕勝豪,久而久之,也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慕織說:“我爸媽兩人是大學同學,畢業後我媽媽讀研,我爸選擇了工作,兩人一直保持着聯系,後來戀愛結婚,日子過得也算平淡。他們婚後好幾年都沒要孩子,兩人一心創業,我媽性格溫婉,賢內助,後來事業有了起色,也有了我,但發現我爸卻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比我大的女兒。”
她扭頭看着葉舟,發問:“是不是男人都這樣?外面的野花永遠都是香的?”
葉舟被她問得一愣,沉吟片刻,客觀公正的回答:“不能以偏概全,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
慕織不置可否,眼睛盯着喝剩下的少半罐啤酒,問:“葉先生呢?您屬于這一類嗎?”
這個問題有些大膽,葉舟意外,掀起眼睑睨她一眼,卻瞧見小姑娘正盯着啤酒蠢蠢欲動。他把酒罐放回她面前,慢條斯理的說:“人沒有絕對的好壞,相對而言,要看跟誰比。”
他雖然不是什麽絕對的好人,但做人最基本的原則、應擔的責任還是有的。
小姑娘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了句什麽。他無聲的笑了下,把酒放到她手裏,寵溺道:“喝吧,喝了繼續講。”
酒精确實能給人壯膽。
慕織仰頭兩口喝完,把手上的易拉罐捏得生脆,“三歲那年,我媽長期抑郁喝安眠藥走了,去世不久,我爸就把傅芸茹母女接了回來,還有傅淮洲,他父母雙亡,便跟着去了慕家。”
她話題忽然一跳,指指桌上的另一瓶,“我可以打開嗎?”
葉舟薄唇抿着,看了她兩秒,然後打開後遞給了她,“如果難受就別喝了。”
慕織抿了一口,咋舌,“這啤酒跟白水一樣,沒味兒。”
他忽而失笑,看着她微紅的臉頰,問:“以前喝的什麽味?”
“啤酒味。”慕織答的很快,湊近瓶口聞了聞,有些懷疑的問道:“該不會就是給我裝的白水吧?”
葉舟扶額,揉了下太陽穴,有些無奈,“嗯,我裝完白水又原封不動把拉環複原了。”
“葉先生,我沒見您喝過啤酒,這冰箱裏的,是不是放過期了?”她認真地轉動着瓶身,找着生産日期。
眼看手裏的啤酒就要灑出來,葉舟手快地從她手中抽出來,低聲說:“明天再講,去睡覺。”
他高估了這小丫頭的酒量,着實不應該由着她胡鬧。
“別啊,故事還沒講完呢。”慕織抱起易拉罐,像是抱着什麽寶貝一樣,想了想,又湊近他小聲說:“葉先生,我跟你講一個秘密。”
“嗯?”小丫頭近在咫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臉頰微紅,呼出的氣息都帶着酒味,彌漫在周遭,仿佛能麻痹人的神經。葉舟看了她一瞬,不動聲色的把身子往後撤了撤。
慕織身子緊追着傾過去,雙唇近乎貼在他耳邊,悄悄說:“我小時候,看見一個男人壓在傅芸茹身上,傅芸茹衣服都沒穿。”
不知是因為她大膽的話,還是因為她香甜的擾人的呼吸,葉舟渾身僵住了。他蹙緊了眉,壓低聲音,語氣嚴肅的問:“小姑娘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慕織伸出手指發誓,“真的,傅淮洲也看見了,他可以作證。”
葉舟眸色深沉,望着慕織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丫頭喃喃道:“傅淮洲騙我說他們在做游戲,後來長大我才懂,狗屁的做游戲!”
她打了個酒嗝,有些犯惡心的說:“電視上演了,那分明是在做茍且的事情。”
“你都從電視上看了些什麽?”葉舟的眉心在突突跳個不停,他覺得自己應該适時制止這個意識模糊、口無遮攔的小丫頭。
“知道我為什麽會被送到青石鎮嗎?”
葉舟又不由自主的順着她的話題問:“為什麽?”
“因為傅芸茹想永絕後患。”小丫頭身子又湊過來,“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的太陽穴也開始跟着跳了,生怕下一秒她再講出令人頭疼的話。
“傅芸茹懷的孩子,不是我爸的。”纖細的手指指向葉舟的頭頂,悲哀道:“帶綠帽子了都不知道,多麽可悲。”
葉舟臉色黑了幾度,拿掉她的手,面無表情的回應:“嗯,是挺可悲。”
“但那孩子沒留住,我沒推她,是她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導致了流産。”慕織開始掉眼淚,豆大的珍珠一顆顆滾落下來,“傅淮洲親眼目睹,可他眼睜睜看着我被冤枉、被送走也不願意講出實情。”
當時她跟所有人解釋,她沒有推傅芸茹,但是卻沒有人相信。後來她不再解釋了,因為徒勞。
現在她抱着葉舟的胳膊,額頭抵在他肩側抽泣着問,“葉先生,你相信我嗎?”
葉舟任她抱着,心情由詫異到複雜,再到心疼,他摸摸她腦袋,柔聲回:“相信。”
他說:“你說的我都信。”
慕織擡頭,淚眼汪汪的看着他,有些委屈:“可他們都不信。”
“他們信或不信都不重要。”葉舟從茶幾上抽了幾張紙,遞給她,“擦擦。”
小丫頭接過去,胡亂的在臉上抹了兩下,又說:“我讨厭傅淮洲。”
“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可能會被誤解,被欺負或批評,但生命很長,等驀然回首,你會發現,這些只不過是人生長河中掀起的浪花。”
葉舟理了下她散落在臉頰兩邊的發絲,語重心長道:“你有權利選擇不原諒,但不能總讓自己活在痛苦的回憶裏。”
他聲音低沉,仿佛感同身受,“仇恨只會蒙蔽一個人的雙眼,會讓你丢失初心,變得不再開心快樂。”
慕織擡頭,臉頰還挂着淚痕,似懂非懂的問:“葉先生沒有切身體驗過,你不會懂。”
葉舟笑笑,“這些話你可以不聽,但人應該向前看。”
他拍拍她頭頂,“現在你眼下要解決的,是落下的課程,難道這不才是最重要的?”
小姑娘不說話,又開始掉眼淚,邊哭邊擔憂地說:“怎麽辦,我肯定有好多不會的作業,我不想成績當倒數。”
葉舟嘆口氣,覺得自己的話題無意戳到了小丫頭的痛處,他軟下聲音,哄:“沒關系,有不懂的可以随時問我。”
慕織驀然想起了Q上的baron,她也曾無數次的向他請教過作業,每次他都孜孜不倦的給她講解。
她向葉舟炫耀:“我有一個特別好的網友,他可厲害了,什麽都會,我可以問他。”
葉舟心裏“咚”一聲,看着微醺的小丫頭,默了默,沒再說話。
“Baron對我很好,等他出差回來,我一定要請他吃飯。”
“……或許,”他輕蹙眉心,道:“他只是想幫你,并不想見面。”
“胡說!”慕織急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反駁:“Baron之前還說要請我吃飯呢,時間任我定,地點任我挑!”
葉舟唇線抿得緊緊的,話到嘴邊剛想開口,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看到母親的來電,他起身之前并叮囑沙發上的小丫頭,“坐着別動,我去接個電話。”
小丫頭直勾勾盯着他的手機,不言語。
“乖,別亂動?”他低頭尋上她的眼睛,柔聲問。
見慕織點了頭,葉舟這才去了書房。
電話打了五分鐘,他的心思飄在外面,母親的話并沒有完全聽進去,結束通話,他回到客廳,驀地看到茶幾上突然多了兩個空掉的易拉罐,一時站在原地愣了許久。
慕織感覺頭暈腦脹,眼神也開始不聚焦,但她能分辨出不遠處男人的輪廓。
“葉先生。”她臉頰緋紅,盡可能的睜大眼,努力想要看清楚男人的五官,但可惜眼前是模糊的,她不滿的抱怨:“您走近點啊,我看不太清楚。”
葉舟眉心攏的緊緊的,走過去把她手上的啤酒拿掉,沉聲問:“還能站起來嗎?”
“能!”小丫頭歪歪扭扭的起身,“我還可以走直線。”
慕織食指直直地指着門口,說話都開始不利索,“我給你表演一個,貓......貓走直線。”
葉舟薄唇緊抿,拽住她手臂把她拉了回來。慕織腳步踉跄的後退,猝不及防,後腦勺狠狠磕到了身後男人的下巴。
她捂着頭哼唧唧的哭。
葉舟皺眉,突如其來的痛感還沒緩過來,又沒防備的被撲過來的小姑娘按在了沙發上。她今天穿了一件開衫線衣,上衣包裹着的曲線優美,身材柔軟、凹凸有致、柳腰花态,緊緊相貼之下,刺激得感官格外敏銳。
葉舟喉嚨發幹,滾動了下喉結,意識到,小姑娘真的成年了。他把身子向後靠,整個人抵在沙發靠背上,剛想拿掉她纏在脖子上的手臂,卻聽見她獨自小聲抽泣了起來。
他頓了頓,垂眼看過去。
眼下小巧的耳垂蔓延着粉紅,精致的五官埋在他的胸膛,炙熱滾燙,她哭着問:“葉先生,你會不會也不要我了?”
葉舟眸色深沉,輕拍她後背,安撫:“不會。”
懷裏的小姑娘搖頭,仰起臉,淚眼婆娑,“你會,以後你會結婚生子,到時候,肯定也不會要我了。”
他的動作倏然停下,沉默地睨着她。
葉舟心情很複雜。他不是不婚主義者,到了适合的時間,結婚生子是必走的過程。慕織的話不無道理。人生很長,他能幫她一時,但幫不了一世,更不能輕易許諾一輩子。
他看着她,想把這些話講給她聽,但眼前這雙濕潤閃着淚光的雙眸,讓他怎麽也張不了口。
“葉先生,你長得真好看。”下一秒,小姑娘又望着他癡癡地笑着。也只有在這時候,她才肆無忌憚的稱呼‘你’。
他眉心漸松,剛把她從身上挪下去,卻聽她忽然問:“葉舟,我親親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葉先生:确實壯膽了。
織織: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