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眼疾
慢慢恢複理智的韓石回想起他擡頭看向城樓的那一眼,父親目光堅毅,遙指西嗒大将的氣度好似揮斥方遒的帝王,可是此時韓石也才明白了當時父親是不得不咬牙立在城頭,因為他是這征西大軍的将軍,誰都可以倒下唯有他不可以!
柳含玉已經又進了大帳,李庸和柳淨軒需要他來打下手,韓石看了看父親的軍帳轉身暫且放下擔憂,找到尹言,兩人又去了城頭。
穆雷見到韓石,一咬牙便要跪下謝罪,韓石伸出一腳就要将他踹開,穆雷和他對練慣了,不自覺便閃身躲了過去,可是閃過去後又有點尴尬,於是又怏怏地走到韓石面前,低著頭死咬著下唇。
韓石一拳打到穆雷肚子上,這一下穆雷沒有躲,韓石也沒留力氣,穆雷被他一拳打得幹咳不止。
“低落夠了嗎?夠了就給我做事!”
“韓石,我沒有保……”
“穆舌頭,知道自己沒辦好事那就把剩下該辦好的辦好!”
“韓石?”
“還要我教你?”
穆雷終於擡起頭來,“不用。”
韓石又揍了穆雷一拳,不過這一拳很輕,穆雷心裏稍霁說道:“将軍腹部中箭後,往城樓一邊靠著,城樓擋住了視線,所以你們看不到他受傷,而且中箭當下他便自己折了露在外面的箭尾。直到西嗒投降,将軍才倒下。但是将軍中箭後就封鎖了消息,所以除了城頭這一支小隊,其餘人都不知道,将軍讓我們保密,另外讓我們今夜全軍大宴以便慶賀。”
“還有呢?”
“将軍臨昏迷前,讓我把将軍令交給你。”穆雷将令牌給了韓石,韓石心平氣和地接到手裏。
沈默半響後韓石回頭看看身後的尹言,聲音再怎麽鎮定都有幾分嘶啞,“六皇子,今夜的慶祝盛宴能否和我一起主持?”
尹言垂首:“是,将軍。”
這是尹言第一次徹底明白了什麽是軍人,也第一次承認韓石确實比自己适合領兵,韓均年怕大将受傷會使得軍心不穩,韓石放下對親生父親的擔憂繼續做一個将軍該做得事情,即使事情只是和他們一起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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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雷,你和江帆好好協助六皇子。”
“是。”
是夜的宴會盛大空前,韓石和兵士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六皇子在幾杯酒之後也漸漸放開,直到宴會結束,韓石看看橫七豎八的士兵,然後才搖晃著叫過穆雷和江帆:“叫沒醉的把醉了的照顧好了,明天早上的晨練取消,下午的照舊。”
“是。”穆雷和江帆都是滴酒沒沾,穆雷喝不下去,江帆是确實不喝。
“都散了吧。”
“是。”
回去已經是醜時末刻,韓石在父親的大帳前停下,守衛告訴他可以進去了,韓石卻踯躅了半天才顫抖地往裏走。上一世父親臨死時的樣子一次次出現在腦海,下唇被韓石咬破好幾次,才忍住想要落淚的沖動,才忍住想要一刀捅死自己的沖動。
營帳裏韓均年躺在床上,神色安然,柳含玉坐在床邊,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輕輕拍一下柳含玉,韓石也坐到了床邊。
“宴會完了?”
“恩。”
“父親他……”
“沒有大礙,但是要好也得半年左右。”
“半年?”
“箭傷倒沒什麽,關鍵箭上淬了毒。也幸虧李庸和淨軒都善於解毒,否則……”柳含玉沒有繼續說下去。
“什麽毒?”
“赤炎城特産百色毒,是一種蛇毒,中毒後如果五個時辰不治療的話便必死無疑。李庸和淨軒将大部分毒解了,但是因為伯父中毒後沒有立刻解毒,所以身體已經吸收了一部分,這部分毒只能靠藥物慢慢排出。”
“至少父親他沒有生命之憂,這便好。”
“……”柳含玉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為想瞞也瞞不住,“但是百色毒毒性很大,除非毒素全部清除,否則伯父幾乎無法站起來,全身無力,容易疲勞,嗜睡,而且……”
“而且什麽?”韓石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裏。
“而且……一年之內視力無法恢複。”
韓石和柳含玉沈默地看著對方,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那一年之後呢?”
“父親!”“伯父!”
“我沒事,含玉,說吧,一年之後呢?”
“保養得當,可以恢複九成。”柳含玉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因為一年後就算保養得當,也最多能恢複五成。
“我還以為多嚴重,這有什麽,軍中有韓石有六皇子還有江帆,我放心。”
韓石握住父親的手,許久後才說:“父親,你放心。”
“行,你們都出去吧,我再睡會。”韓均年拍拍韓石的手說。
韓石還想說什麽卻被柳含玉拉著出了營帳,直到回了韓石的住處柳含玉才說:“伯父确實需要休息,百色毒很容易讓人嗜睡,幸虧伯父身體一直不錯,否則半年都很難康複。”
“含玉,我父親的眼睛,一年後到底會怎樣?”
柳含玉頓了一下,而後拉過韓石的手,看著已經不再流血卻還是有些慘不忍睹的手背,拿出藥箱給他包紮。
“含玉,父親會不會再也……”
“不會!”柳含玉擡頭,毅然看著滿臉憂色的韓石,韓石被柳含玉這忽然的回答震驚了一下,而後點點頭,“不會便好。”
“最好的情況是可以恢複五成,否則……視線會比較模糊,但是不會什麽都看不見。”柳含玉又低下頭一圈圈給他包紮。
沈默的空氣在兩人間蔓延,勝利的喜悅一點沒有出現在這個大尹副将軍的營帳,許久後,柳含玉才慢慢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唇角上揚,柳含玉說:“說好了你得勝歸來,我設宴招待的,結果還是沒能陪你。”
“含玉,今夜你回自己……”
“不行,我習慣了睡在你的大帳裏,回去後我會睡不著。”柳含玉沒等韓石說完就截斷了他的話。
“……含玉,不用擔心,我只是怕我睡不著打擾到你,你也累了一天了。”
“所以為了讓我能睡個好覺,你記得抱緊我。”柳含玉面頰泛紅,若不是為了韓石,他怎麽可能說出這種話,他曾經也是堂堂大尹朝威遠大将軍家世子。
“含玉……呃……”
“不許拒絕,否則你一輩子都自己睡好了。”這次連耳根都紅了,只是想到那個緊得像是要把他嵌進骨髓裏去的擁抱,柳含玉還是覺得若自己的陪伴能讓他多一點點安心,那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