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伍伍

趙雲拿到書信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轉臉就将這信拿給丞相。

彼時,魏主曹丕死訊已傳遍天下,老謀深算的司馬懿匆忙趕回了魏都,正是占領中原之地的大好時機。

孔明看罷那信,長長地嘆了口氣。

“丞相,這如何是好?”趙雲急問。

孔明望天不語,良久方道:“這些年蜀軍在外,從沒聽說皇上有過頭疼腦熱的毛病。這時節叫回去,那是他身邊出了小人挑唆了。”他目光向着遠方,并不看趙雲,悵然道,“君命難違,你去吧。”

“丞相不回去麽?倘是皇上出了什麽事,丞相不可不在!”

他嘆氣道:“你先去吧,我自會在你之後緩歸,莫讓曹軍覺着有機可乘。”

這一路走得憂心忡忡。原本,這時節是脫離蜀漢去會公瑾的最好時候,他幾乎就要做出這一生最放肆的一個決定,而從接到信起,他再沒想過這事。

抵達都城時天已入了冬,他甚至不及回家換衣便往宮裏趕。領他進宮的太監是個生臉,直把他往劉禪的寝宮引,他心裏就有幾分犯疑,生怕劉禪病得下不來床了。

“皇上好嗎?”趙雲忍不住先發問。

“嗯,還,還好,”小太監答得含糊,又走一陣,聽他怯怯地說了一句,“将軍,要當心。”

“嗯?”趙雲見這小太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你說什麽?”

小太監小心地道:“将軍此次進宮勿要貪杯。”

趙雲聽得摸不到頭腦,剛要細問,黃皓已迎了出來,“将軍,皇上等您許久了!”

他憂慮劉禪,不再跟小太監糾纏,快走幾步,進了劉禪寝宮。

一掀簾,見劉禪笑麽嘻嘻地坐着,面前是一桌酒菜,宮人都被遣退,宮裏頭只有他兩個。他顧不上行禮,緊走幾步靠近劉禪,見他臉色白中泛紅,很是可愛,哪裏像是有病的樣子?心中先是一喜,問道,“你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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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才落,忽意識到只怕是劉禪扯謊騙他回來,臉上一沉。

劉禪笑道:“這一路走累了吧?坐下吃點東西吧。”

這小子一向很會避重就輕,這樣答話,是騙他無疑了。他虎了臉責罵道,“如今正是收複中原的時候,為什麽這時候開這樣的玩笑?”

“我錯啦!別生我氣!”劉禪淘氣地吐了下舌頭,道,“原先身子是不太舒服,您一回來,病就好了。喏,看吧!”

他故意挽起衣袖,露出曾被碎玉割傷的手腕,上頭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看來是消不掉了。趙雲胸中一動,柔聲問道,“手怎麽了?”

“劃傷了,還挺疼,不過現在已經不疼了!”劉禪說着又眯眼沖他做個鬼臉。

“我看看。”趙雲扯過他手查探,他是戰場老将,半生經歷戰事無數,身上的大小傷痕數也數不清,對這些劃傷刺傷很是知道幾分。這時扯過劉禪手一看,就知這傷全無幹系,跟他信裏寫的“病體沉重”更是沾不到一點關系,剛要沉了臉怪他,只覺手上一緊,手腕被劉禪反手拽住了,一低頭見劉禪正沖他發笑,清亮的眼睛眯成一彎新月,孩子氣得可愛。他話到嘴邊又咽下,輕輕嘆口氣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對啊,”他撒賴一句,道,“我一直等你都餓了,吃東西吧。”上前強行把他按坐下來,從背後環着他嘻嘻直笑。

趙雲掰下他手,嚴肅道:“往後不許這樣,不是小孩子了,舉止還這麽不莊重,像什麽樣?”

自讨個沒趣,劉禪也不反駁,自己也坐下來,拿起酒壺斟了兩杯酒,将靠他近的那杯推過去,“師父,這杯酒就當替您洗塵啦,這些年東西南北地亂戰,你辛苦啦!”

趙雲原要謙讓一下,匆匆進宮原是為着他的病而來,既然沒事,那倒不必在宮裏久待。但見劉禪眉眼裏都是渴盼意,久不見他舉杯,親自将靠近他的杯盞端起來,笑着問了一聲,“師父不喝麽,嗯?”

他接過酒杯仰脖便喝了,再一擡眼見劉禪盯緊自己,眼中放出異樣的光彩。他端了自己的酒杯來回晃着,酒水在杯裏一漾一漾,神色裏充滿歡喜。

趙雲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問道:“怎麽了?”

劉禪微笑不語。

喝下這杯酒,在他眼前摔倒下去,他這一生就再不會離開自己。

打定主意,緩緩将酒杯端至唇邊,一股烈酒的香味撲鼻而進。他又沖了趙雲一笑。

酒杯铛啷掉地……

“師父!”劉禪大驚,“師父,你……你……”

他拽也拽不住扶也扶不了,在驚叫聲中抱住趙雲一起跌下去……

被傳進宮的醫官一直在哆嗦。

“你哆嗦什麽?有話說話!”劉禪的臉陰得要下雨。

程醫官萬料不到流進宮中的毒藥竟是讓趙雲吃了,難道說原先坊間傳的皇上與趙雲關系一向和睦是假的?趙雲終歸也是走上功高蓋主兔死狗烹的道路?

他顫着聲,“這藥性子烈,趙......将軍又是和酒吞服,只怕,怕......”

“怕什麽?”劉禪紅了眼。

“怕就是醒來,也是要留些後遺症......”

“就是能治好麽?人能醒是麽?”他眼中忽然放出光華。

這毒酒毋論誰喝了,只要他醒來,自己就能照顧他一生一世;只要他醒來,就能留在自己身邊一生一世!後遺症?管他媽的什麽後遺症!他不過要床上躺的這個人!

只要他不死!

若醒不了呢?

那就一塊下地獄吧!否則,縱得到這天下江山,與誰共賞?

“臣......臣并無把握......”程醫官見他臉色明顯地柔和兩分,才鼓足勇氣說出這句。

劉禪臉上登時一沉,“開方吧!”拿眼冷冷地掃他一下,“人若不能醒,哼哼!”

醫官握筆的手顫抖不已,竟寫不出一個連貫的字來。

待到醫官退下,劉禪才轉臉,冷冷對向一旁的黃皓,“那藥粉,明明是下在靠着朕的杯子裏,如今竟被他喝了。嘿嘿,”他嘿地冷笑一聲,道,“你是戲朕呢,還是說朕這個皇帝平時太好說話,你倒有些想法?”

黃皓身上的汗嗖一下就發透了裏衣,他噗通一下跪地磕頭如搗蒜,“皇上,奴婢實在是不知,今兒,今兒是夏三兒當班啊!”

頭磕得太用力,一縷一縷血水順着眼睫淌下來,滿頭滿臉的鮮紅煞是吓人。

劉禪不為所動,冷眼看他表演一會,直到黃皓磕頭磕得暈厥過去,厲聲喝了一句,“把今兒當班的拖下去打死了!”

原先引着趙雲過來的小太監立時被架住,還來不及告一聲饒,已被拖下去。這一聲厲喝,将黃皓也喝得醒了,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下。

但聽劉禪嘿嘿笑了一聲,話裏卻無一點笑意,“我師父治得好了那還罷了,若是醒不來,你們這一屋子人,就等着陪葬吧!都給朕滾!”

如得大赦,一屋的太監宮女連滾帶爬逃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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