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

衆人在岩壁下待到日暮時分,方拓搶了最多的裝備背回來,登山包裏塞了炊具和剩下的食物,腰間挂了十幾把快挂,肩上還扛了一捆繩子,手中拎着地席和折疊椅,滿臉的汗水和泥土。

夏小橘要幫他拿兩樣,他努努嘴,“別搗亂了,我拿還走得快點。”

“也太小看人了,就你天天爬山呀。”夏小橘輕哂,順手拎了一袋垃圾,“還不是看你那臉花得和迷彩服似的。”

方拓指了指山頂,“不服比比看,明早六點,看誰先爬上去!”

“我才不……”夏小橘說到一半,眼睛轉了轉,“好呀,看誰先爬上去。”

“不能放我鴿子哈!”方拓立刻警覺,“後爬上去的得一口氣吃半個西瓜;但要是爬不上去或者根本不去爬,得一口氣吃一個!”

夏小橘笑,“那你背個西瓜呗?如果你先到山頂,就等等我。”

“等你一天是吧,你想把我曬成烤肉?”方拓白她一眼,“以為我會上當?”

夏小橘笑:“怕什麽,反正你有一個西瓜,找個陰涼地方慢慢吃呗。”

邵聲走在二人身後,“你們倆是有多想吃西瓜,說了一路了。”

莫靖言笑:“何止一路?自從我認識小橘,他倆已經念叨了兩三年了。你們幾歲呀?有川川大嗎?”

邵一川聲音清脆地跟着問:“你們幾歲呀?有川川大嗎?”

在農家院清理完畢,吃過晚飯,幾個人三三兩兩沿着村中小路走去河邊散步。

方拓摸到草叢中,翻開石頭,捉了一只蟋蟀給邵一川,他如獲至寶,放在礦泉水瓶裏一路捧着。方拓逗他說:“要不然晚上你和我睡呗,我再捉一只,咱倆鬥蛐蛐。”

邵一川搖頭,“莫莫阿姨要給我講故事呢。”

方拓:“我也可以給你講故事啊。”

莫靖則欣慰:“總算不喊大姐姐了。”

邵一川扯扯方拓的衣角,指着莫靖則,小聲說:“不和你們睡,他可兇了。”

莫靖則無語,不就是頭一次見面時,說過你怎麽不改口麽?送你的變形金剛和零食大禮包呢,能收回不?

夏小橘噼噼啪啪打着胳膊和腿,“噴了蚊不叮還是被咬了許多包,真希望我血管裏流的是殺蟲劑。”

方拓舉起手,“哪有兒蚊子,我幫你打。”

夏小橘推着他的胳膊,拍在他自己臉上,“這兒有一只。”

方拓指了指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河,“把你扔水裏藏起來就好了。”

“也不能一直藏着啊,那還不泡腫了。”

“可也是呀,你也不是泥鳅,頭在水面被蚊子發現就變豬頭了。”方拓笑得特別大聲,被夏小橘踢了兩腳,依舊笑個不停。

張佳敏和莫靖則挽着手,前前後後搖晃着,走起路來腳步輕盈,都要蹦跳起來,看到路邊的菜園便仔細辨識,拉着莫靖則說個不停。

“有時間還得多帶你出來放放風。”莫靖則笑她,“前兩天在城裏憋壞了吧。”

“還好,第一次來北京,好多地方想去看看呢,就是天氣太熱了,出門就是一身汗。”她揮着手在面前扇了扇,“馬路那麽寬,連棵樹都沒有,柏油路都曬軟了,還四處堵車。”

“北京秋天還是挺漂亮的,等涼快一些,我帶你去各個景點轉轉。”

張佳敏笑道:“也得你有時間啊。沒事,過兩天我自己先去溜達溜達。”

“當然得我哥陪你去咯。”莫靖言插話,“可不能太慣着他,每天好吃好喝的,他已經夠享受了。再說,平時工作忙,到了周末怎麽也要放松放松。督促他別總加班,錢賺得差不多就行了。”

莫靖則掃了一眼邵聲,“讓我怎麽說,是誇你把我妹妹寵得沒大沒小了,還是應該提醒你嚴加管教你女朋友?”

“管教什麽?”邵聲佯作不解,垂眼笑着看向莫靖言,“她又沒這樣說我。”

莫靖言和他一唱一和,“是啊,他又沒你那麽忙。”

莫靖則不以為然,“他有你就夠了。我像他那麽悠閑,剛入職恐怕就該失業了。”

回到房間,張佳敏和夏小橘躺在床上,又像寝室卧談一樣聊了一會兒。

張佳敏欣慰地舒了一口氣,“前兩天在城裏的時候,真的有點煩,覺得一點都不喜歡北京;今天出來覺得還不錯,這麽快就能開到有山有水的地方,住在這兒也不錯。”

夏小橘寬慰她,“那可以經常出來轉轉呀。我其實一年也出門好幾次,在山裏待待,在城裏待待,這樣兩頭都挺開心。”

“嗯,主要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感覺很好,我還挺習慣大家一起去攀岩爬山的。”張佳敏笑起來,“雖然我自己不怎麽爬,但是可以給他們當後勤,也挺開心的。”

“方拓說,你做飯可好吃了。”

“我也挺自信的,下次請你們吃飯呀!”張佳敏信心滿滿,“還有,別聽阿拓說什麽只能去莫大那裏吃飯,他每次來陽朔,爬了一天,比誰吃的都多,自己能吃一只黃焖雞好不好?吓得別人都不敢和他AA了。”

夏小橘“哈”地笑了一聲,“他說話我向來不當真。”

張佳敏說道:“看你們在一起聊天也很開心呢。”

“我倆就是互相擡杠,我覺得自從認識他,自己的智商都下降了。”

“阿拓蠻聰明的。我見過他帶隊,挺認真嚴肅的。”張佳敏側過身來,笑嘻嘻看着夏小橘,“其實,我以前沒見過他這麽貧嘴,我也認識他挺久了,一定是有原因的哦。”

夏小橘有些臉熱,“也就我給他捧個場呗。”

“我是覺得,你們倆關系不錯。阿拓這個人也挺好的,很熱心。”

“他是挺好的啊,就是貧點,但也夠哥們。”

張佳敏窮追不舍,“只是哥們?”

“嗯。”

“啊,別把話說那麽死麽。”張佳敏有些失望,“你們關系又很好,在一起玩得開心,能分得那麽清楚?”

“能。”夏小橘斬釘截鐵,“心動就是心動,和別的感情都不一樣。”

“感情會變化的吧。我一開始認識靖則,也沒喜歡他啊,還覺得他挺難接近的,就是後來看他做起事來幹淨利落,又有想法,又有效率,挺佩服的。”

“吶,你們當時也不是朋友吧,像我和方拓這樣混在一起,根本不考慮性別的。”夏小橘和她讨論道,“但你對莫大,肯定覺得有點神秘,有點崇拜,有點好奇。”

“是呀,真沒想到後來會在一起呢。”張佳敏笑得甜蜜,“就是北京太大了,我想找個離他近點的工作,每天能一起吃個飯,散散步。”

“你有簡歷嗎?預備一份,回頭可以投我們研究所一份。”

“你們所需要專業對口吧。”張佳敏有些猶豫,“我倒是在找,不過不知道能做些什麽。方拓倒是推薦了朋友的團隊,他們去登山,我幫着做一些組織和籌備什麽的,但都是短期的,而且一年裏也就那麽幾次。”

“嗯,先試試看,經驗也是一點點積累的,找工作的路子會越來越寬的。”

“謝謝啦,來北京認識你們真好。”

夏小橘逗她,“實在不行,先吃莫大的。”

張佳敏認真道:“我爸還特意囑咐我,女孩子要自立,不能全依靠莫大。”

“叔叔說得對!”

張佳敏轉過身去,想起媽媽說的話,有些羞怯,又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她說:“到了北京,千萬不能和靖則住一起,就算你倆沒什麽,女孩子也是要注意名聲的。”

第二天一早,莫靖則和方拓約好了去盤山公路跑步,喊上夏小橘一起出發。她系着鞋帶,問張佳敏要不要同去。

“我不去了,幫房東大嫂預備早飯去。”張佳敏指了指廚房,“而且你們一跑就是幾公裏,好羨慕,我連800米都不及格。”

跑在公路上,太陽剛從山後探出頭來,樹影下依舊清涼。方拓不斷回頭。夏小橘揮手,“你跑你的,我能跟上,比你們慢不了多少。”

莫靖則放慢腳步,“不着急,早起就是熱身。”他跑得不疾不徐,方拓和夏小橘也輕松跟上,三人在蜿蜒的山路上還有餘力聊天。

夏小橘問:“莫莫說,莫大你在美國的時候也跑馬拉松?”

“那邊比賽多,跑過幾次,半程、全程都有。”

“那今年要不要跑北京馬拉松?”

“好啊,可以算我一個,不過好久沒規律練習,有半程麽?”

“有啊,還有十公裏和迷你跑呢。”夏小橘應道,“我也打算報個半程。”

莫靖則問:“方拓呢?”

“我啊,不一定,十月份也許去四姑娘山。”

夏小橘瞥他,“也沒指望你。”

“要不我也先報上,有時間練我就跑,沒時間練的話我就去路邊給你們送香蕉和巧克力。”

莫靖則數落他,“要報就認真練,能不能靠譜點。”

夏小橘揭發,“他一定是怕師兄的魔鬼計劃!”被方拓跑過來擠了一下,險些掉到路邊的田裏。

莫靖則輕哂,“我才懶得管他。”

“我們單位還有同事要跑,還有幾個朋友也報名了。”夏小橘說,“不過我們都跑得比較随意,重在參與。到時候你別嫌棄我們無組織無紀律就好。”

“沒事,有時間大家可以一起練習,互相交流一下。”莫靖則說道,“平時估計湊不到一起,周末還好,可以一起拉兩次LSD。”

“什麽是LSD?”方拓和夏小橘面面相觑,以口型互相攻擊,你文盲,你白癡。

“Long Slow Distance,長距離慢跑。”莫靖則解釋,“多長算長,多慢算慢,因人而異。不過如果是練習全程馬拉松,怎麽也要一次跑到三十公裏以上;賽前至少跑一到兩次。”

方拓擠兌夏小橘,“你還敢和師兄一起練習嗎?”

“學習,跟不上可以學習啊!”夏小橘沒跑過全程,聽到三十公裏也有些心虛,“我有個朋友,也是美國回來的,我覺得她也特清楚這些,回頭叫她一起來跑吧。”

莫靖則微一笑,“好啊。”

跑回住處,張佳敏已經幫着房東妻子一起做好了早飯。大嫂贊不絕口:“現在的年輕人,這麽會幹活兒的真不多了!”

“我沒幫什麽忙。”張佳敏擺放碗筷,“看大嫂這豆包蒸得多好啊,回頭我要來學一手。”

大嫂熱情答應,“有空就過來,除了周末,平時沒多少人的。”

張佳敏指了指地上的新鮮蔬菜,有西紅柿、豆角、青椒和一捆小蔥,對莫靖則附耳說道:“早晨和大嫂去院子裏摘菜,聊得開心,這都是她送我的呢。”

莫靖則笑:“她大概不知道,你家菜地比這大多了。”

方拓說:“你搞好關系,秋天再來,山裏還有栗子、核桃和柿子呢!”

夏小橘回房洗臉擦汗,給梁忱撥了個電話,提醒她北馬已經啓動先期報名了,可以通過一些機構提前參與。

梁忱應道:“好,我這就看看。今天不忙,晚上要不要一起跑步?”

“我在白河攀岩呢,和朋友一起,估計回去就跑不動了。”

“那邊不熱麽?”

“去山谷裏,挺涼快的呢。”夏小橘說,“下次可以和我們一起來避暑啊。”

“我在美國試過兩次而已,不怎麽會。”

“沒事,我也不會。上次你看到的,我陪着試婚紗的美女,一起那兩個男生,還有她哥哥,都很厲害呢。我們早晨跑步,還說跑馬的事兒來着,回頭可以大家一起練習呀。”

“我估計參加不了,做起實驗來時間和你們都不一樣,只能夜裏跑。”

“也是。”夏小橘惋惜地輕嘆,又笑着說道,“不過你有自制力,能制定計劃,也能執行計劃,不需要別人監督鼓勵。”

“我就是随便跑跑,不用管我了。你在山裏玩得開心。”

挂上電話,梁忱看着手機,有幾秒的恍惚。

那天在博物館的恐龍展廳,莫靖則起身離開時,沒走遠,電話已經接通。她無意探聽,但是那邊清脆的聲音太有穿透力。她只隐約聽到了一聲“靖則”,但毫無疑問,那是年輕女孩子的聲音,歡欣雀躍,充滿活力。

她拒絕了莫靖則打車送她回去的提議,在博物館寬闊的臺階上轉身離開,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轉過街角,回身看無人注目,她才揮手叫了一輛出租。說好地址,車掉了個頭,開不多久,隔着玻璃窗看到莫靖則的身影一閃而過。

她知道和他的方向一致,但不想再和他局囿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內。

知道他有一樣的惦念,在共同牽挂的地方禮貌道別,到此為止,一切還是溫馨美好的。

她不想事情衍生出一個難堪的下文來。

在出租車上,梁忱摸出手機,删掉了莫靖則剛剛留下的號碼。

作者有話要說:

照這節奏,莫大和梁老師一時半會兒碰不上了……

夏小橘接回主角的接力棒!

這兩天一直在聽梁靜茹的《情歌》,蠻有感覺

“回憶如困獸 寂寞太久而漸漸溫柔放開了拳頭 反而更自由

長鏡頭 越拉越遠 越拉越遠 事隔好幾年我們在懷念的演唱會 禮貌地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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