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海風吹着我的衣衫,紛亂飛起,如同此刻紛紛擾擾的心情,這世間最開心的事,莫過于喜歡的人也剛好喜歡你,可若是這份情意還牽扯到了第三個人,這便不是開心,而是揪心。
我逃一般回到房間,沒料到,向鈞正等在我的門口。
“陛下讓你上去。”
“召我何事?”
向鈞搖頭,轉身上了樓梯,“姑娘以後說話,還是委婉些的好,陛下的脾氣,姑娘想必也已經了解。”
我跟在他的身後,無奈道:“多謝向左使提醒,我并非故意惹怒他,只是有些事實在看不下去。”
“姑娘有膽有識,向某敬佩。只是,別人的性命總比不過自己的重要,向某不想姑娘有事。”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格外的低,幾乎難以聽聞,好在我聽力素來很好。
雖然出海已有數日,我還是第一次登上龍舟三樓。
舵樓四角點着幾盞碩大的風燈,朦朦胧胧的泛着微光,像是月中樓閣。
向鈞将我領到昶帝的卧房外,輕聲禀告:“陛下,靈珑姑娘到了。”
“讓她進來。”
我略有些緊張,方才惹得他顏面大失,震怒不已,此刻尋我前來,最大的可能便是找茬,報複,滋事,刁難。
這些倒也無妨,只要不傷我性命便是。
我抱着了樂觀豁達的一個态度,跨了進去。
屋子裏雖不如皇宮富麗堂皇,華美奢靡,但也比起我們的卧房高了不知多少個檔次。精致華美的貂皮鋪在地上,踏上去如同綿綿雲團。
屋裏并未點燭,十幾枚夜明珠照着亮,一叢人高的紅珊瑚上挂着他的一件外氅,行雲流水的金線,繡成一條神采奕奕的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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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躺在一張搖椅上,眼皮半垂,端着一副睥睨四海的架子,倨傲冷漠。身邊的紫檀小幾上,放着金壺玉盞,清淡的酒香,氤氲在靜默的空氣裏。
我上前施禮,依舊如往常,只當方才的事,沒有發生過。
他擡起眼簾,神色也頗為平靜,“給朕倒酒。”
我上前執起金壺,倒了一杯酒在白色玉盞中,玉杯通透,映着一杯美酒,春波一樣濃碧。
他伸手接過玉杯,順勢握住了我的手,擡起眼簾,意味深長地望着我。
我的身體像是被瞬間冰凍住了,動彈不得,心如擂鼓。陛下,您這是......
他長長嘆了口氣:“明慧死後,好久沒人敢忤逆朕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我被昶帝的文藝雷得嘴角一抽,但緊接着的一句話讓我心都抽了。
“以後和愛卿在一起,這一路一定很有趣。”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聽聞明慧的房中秘術十三式給了你,你本就是大夫,學起來,想必更容易。”
他笑得輕描淡寫,卻在我心裏掀起滔天巨浪。若不是知道他身有隐疾,我真的會吓得心跳驟停。
“陛下收回便是。那冊子草民本不想要。”
“你收着吧,好好研學,将來治好了朕,朕有重賞。”
我目瞪口呆,心跳的越發的狂亂,半晌才抽着嘴角強笑:“陛下你這是想要報複我麽?”
“怎麽會呢。朕不是心胸狹隘之人。此次出海,朕未曾帶着侍女,身邊都是些男人,粗手粗腳,你就留在朕的身邊侍候吧。”
“陛下,草民雖是女人,但比男人更加粗手粗腳。”
“怎麽會呢,愛卿的手細嫩白皙如柔荑。”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在我的手背上撫摩。
一堆雞皮疙瘩飛速地竄上了手臂,光下清晰可見。
他擡起眼簾,笑容有些邪氣:“怎麽,朕讓你惡寒?”
我很想點頭,但理智地忍住了,繼續淡定地笑:“陛下若是不怕草民侍候的不足,草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朕就喜歡爽快的女人。去叫向鈞燒倒熱水來,你來侍候朕沐浴。”
我心裏咯噔一聲,我已經為刁難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沒想到刁難的程度如此不和諧。
我硬着頭皮出去吩咐向鈞,他的臉色變了變,看着我的眼神,頗多內涵。
熱水很快供上,昶帝去了後面的淨室,浴桶裏熱氣袅袅,在小小的屋子裏生出白煙,氤氲出讓人不安的氣息。
他伸開雙臂,“給朕寬衣。”
他有隐疾,想作案也沒兇器。這麽一想,我也就冷靜鎮定下來,走上前,先去解他的腰帶。
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我假裝不知,努力做出波瀾不驚的表情,平平靜靜的說道:“草民自小學醫,為人治病,不知見過多少人體,但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見到陛下的龍體。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定比那些凡夫俗子的身體更加威猛百倍。”
我的目光貌似無意地落到了他的腰下。
“出去。”昶帝果斷地揮開了我的手。
“是,陛下。”我躬身退出,暗自松了口氣。他一定想歪了,當然了,我的本意就是想讓他想歪。他慣于當天下第一,可是有的事情不是你想,就能。
向鈞見我出來,怔了一下:“陛下不是讓你去服侍麽?”
我攏了攏袖子,擠出一坨幹笑:“因我見多識廣,陛下突然不想讓我服侍了。”
向左使一頭霧水狀,顯然沒聽出我的話外之音。
餘下的日子,昶帝變着法的刁難,自然,愛卿我也會不動聲色的回擊。只不過我們兩人鬥法鬥得比較有內涵,外人看不出端倪。他一口一個愛卿,甜甜蜜蜜,我一口一個陛下,畢恭畢敬。外人眼中,倒像是昶帝對我十分倚重寵愛,日日不離身側。于是,玄羽倒像是失了寵,每次見到我,都露出幽怨的小眼神,讓我頗為糾結。
真人,我真的不想這麽“得寵”啊......
而容琛每次見到我,目光比玄羽更為複雜,我居然看出了擔憂嫉妒落寞等若幹情緒,我果斷地将之歸為浮想聯翩所導致的老眼昏花。
天氣一天天的熱起來,昶帝也越發的變态了。
這一晚沐浴之後,他裹着一件短袍,從我身邊經過,突然捂住了鼻子,忿然指着我:“愛卿,你身上有股怪味,是不是沒洗澡?”
我忿然回道:“船上一滴水一根柴都很金貴,只有陛下您才能享受到熱水沐浴。我們都是用海水擦擦身子,自然一股子海腥味。”
“那每次朕洗完之後,你就用朕的洗澡水吧,朕不甚喜歡你身上這個味道,像是一條鹹魚。”
“多謝陛下好意,只怕用了陛下的洗澡水,草民身上的味道便像是一條死魚了。”
昶帝一臉壞笑變成一臉冷霜。
我又好心地勸道:“此時正是養精血的時辰,請陛下早些入眠,益于身體早日恢複雄風。”
昶帝終于砰地一聲将我關出門外。
我彈了彈衣服,施施然回到二樓。
進了六月,天氣格外的炎熱,和昶帝鬥法了一天,身心皆疲,此刻海風一吹,每個毛孔似乎都張開了,盡情地呼吸着帶着自由氣息的空氣。
天熱之後,船上的士兵便越穿越少,幹活時光膀子的情形不時出現。這下,可苦了我和眉妩,入目之處,一團糾結。
我倒還好,頂着一張金剛罩面皮,僞裝淡定。間或見到身材好的,還認認真真地多看兩眼,使勁擠出一坨“色迷迷”的笑。于是,那些士兵見我便躲。
眉妩與我正相反,見到他們,面紅耳赤,頭恨不得低到了腳背上,于是,那些士兵就故意往她眼前晃。
可見有些事,一味退讓閃躲是不行的,須得敵退我進。
無奈之下,眉妩白天躲在屋子裏學我著書,天黑之後,再拉着我出門散步放一放風,過上了晝伏夜出的生活。簡單的洗漱一番,我和眉妩走到甲板上涼快。
因為開了天知,我的視力格外的好,遙遙一看,便見到了甲板上那一片壯觀的景色。
我拉住了眉妩:“我們回去吧。”
“不要,人家悶了一天,才出來走走,我要去甲板上涼快涼快。”
“那裏,有人。”
“沒事。”
我咳了兩聲:“他們在,晾鳥。”
眉妩面露喜色:“船上有鳥嗎?我怎麽不知道?”
我低頭揉了揉眉心:“好多。”
“我去看看。”眉妩提着裙子歡欣地跑了過去。我捂住了眼。
先是一聲嬌俏的尖叫響徹雲霄,随後是一片雄渾的尖叫此起彼伏。
兩下裏真是十分熱鬧。
“死丫頭,你存心的。”眉妩羞得滿面通紅,回到屋子裏對着我跺腳,擰我的胳膊,掐我的腰。
我嘿嘿幹笑:“醫者父母心,淡定。”
“淡定你個頭啊。我,我從此以後就不純潔了。”
“咳咳,反正你早晚都是要不純潔的。”
眉妩做出崩潰裝:“你個女流氓。”
其實,我是想用這個釜底抽薪的法子,讓眉妩放開一些。這船上全是男人,漫長的夏季剛剛開始,她這樣整天悶在屋子裏,早晚會悶出病來。這是來出海尋仙,不是來坐牢船的。
這個法子效果不錯,第二日眉妩果然大大方方地出了屋子。迎面走過來兩個從海裏上來的水手,衣衫盡濕,眉妩面不改色地看了兩眼。
我問道:“你怎麽不害羞了?”
她淡定地哼了一聲:“切,老娘連男人的裸體就見了,這些穿着濕衣服的男人,算個鳥啊。”
我:“......”
有的時候,我們就是需要有這種破罐子破摔的精神。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是個醫生,所以面對有些事情很“淡定”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