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要他的一生
“啊。”宗韶點頭,有點接不上話的樣子。
陶摯笑了。他發現自己喜歡看宗韶窘迫的模樣。
晚間,二人認真準備小宴,席已擺好,簡意遲遲未到。
簡意已答應了來赴宴的,宗韶便命拂風再去請。哪知拂風跑回來說戰局有變,明日京郊軍營集合,簡少爺致歉說今晚實在來不了了。
陶摯知道簡意是不想來。否則宗韶請他,怎麽也得抽空來登門致歉的。宗韶有點難堪,笑對陶摯說:“我們吃吧。”
兩人安靜吃罷飯,陶摯見宗韶神思不屬的樣子,便道:“我們去簡家送一送他吧。明日軍隊集合,也許很快就出發了。”見宗韶不語,陶摯道:“你不是說,那四個護衛送還給他陪他上戰場?”
宗韶點頭:“好,我們去看他。”
他們到長公主府,簡意接到門前來:“怎敢煩勞王爺親自來,我罪過大了。實在是忙,準備铠甲行裝,賤內又淌眼抹淚的,唉,勸也勸不好。”因往裏請。
宗韶道:“清徽的意思,來送一送你,時辰已晚,就不驚擾姑母姑父,我們不進去了。”因将四個護衛還給簡意。
簡意搖頭不收:“別,我人在軍營,有他們替我守護王爺我才放心。”
宗韶沒接話,告辭要走。
簡意笑:“王爺就這麽告辭了?”
宗韶等他繼續說。
簡意看了一眼陶摯,笑道:“這麽些年,王爺一件貼心的禮物也沒送過我,我在疆場厮殺,連個護身符都沒有。王爺不送我一個?”
宗韶道:“我并無護身符,好,我即刻去廟裏求高僧。”
簡意笑:“哪裏要那個,我要王爺胸前挂的玉佛,王爺舍不舍得給我做護身符?”
Advertisement
暗夜的燈籠下,簡意執拗地看着宗韶,笑容意味不明,宗韶遲疑一會兒,只得自衣領裏拉出翡翠玉佛,取下遞給簡意。
簡意雙手接了,笑道:“謝王爺。我此去無憾了!”他挑眉,神态飛揚的笑:“我就不送你們了。各自珍重!”手揚着那玉佛,轉頭進府。
他轉身的霎那,陶摯清晰看到他眼中的淚光。想來簡意這麽多年,磨來磨去,沒有要走宗韶一件貼身飾物,直到上戰場,還是在自己面前,才要到。
兩人無言回來,上床的時候,宗韶說:“日常挂着那玉佛,忽然沒了覺得少了什麽,你送我一個怎麽樣?”
陶摯笑:“好,待我尋一個好的。”
“尋的有什麽稀奇,你刻一個給我。”
陶摯“啊”了一聲,道:“那得你教我。”
宗韶點頭:“我教你。”
第二日一早派車去接宗泓。宗韶環視小院道:“你哪些東西帶着?我命人收拾。”
陶摯笑搖頭:“什麽也不用。我只一個包裹,帶走就行。”
宗韶再問:“仆人呢?都帶走?還是挑選幾個?”
“不用,誰也不帶,留給宗泓。你那裏人不夠服侍嗎?”
宗韶有些尴尬:“夠,就怕你覺得不稱心。”
“有你在,我不擔心。”陶摯笑道。
宗韶笑了一下,轉頭走開,有些不自在的模樣。
陶摯有點異樣,他覺得宗韶好像不願意自己去他府上住,只是無法拒絕。
他為什麽不願意自己去他府上住?陶摯想不明白,執拗的心也上來,偏想去福王府看看,看宗韶的心,看宗韶說的喜歡,到底是怎樣的。
近午時,宗泓攜妻和婢女來了。二人熱情接待安置罷,陶摯笑對宗韶道:“我們走吧。”
宗韶點頭說好。
宗韶收拾了刻印工具和畫,陶摯拿了自己包泥人木偶的包裹,兩人出門上車,宗泓攜妻相送。
路上,兩人好一會兒無話,終于宗韶開口道:“清徽,你若這時候反悔還是可以的。我可以安置你暫住郊外道觀或寺廟,然後尋個合意的宅院買給你。”
陶摯心突的一沉,放輕松道:“說了去你府中住,就去你府中住。你這麽顧慮是因為什麽?”
宗韶沉默一會兒方道:“你終究是要娶妻的,住過我府上不大好。”
陶摯心不知為什麽堵得慌,沖口道:“若我不娶妻了呢?”
“我就陪你一生。”宗韶立即接話,篤定,堅決。
陶摯轉頭看宗韶,二人目光相對,宗韶的樣子像在發誓,陶摯心海翻湧,好一會兒說不出話,移了目光。
宗韶勉強笑道:“現時還說不到這個,我們出城吧,玉清宮在半山,風景清曠,月色極好。”
陶摯心酸,忽然沖動道:“我想去你家看一看,可以嗎?”
宗韶迎上陶摯的目光:“我求之不得。”
陶摯終究無法面對宗韶清湛的目光,避開宗韶,低頭。他的心清晰知道,他不想。
他只想宗韶做朋友,相伴,說話。而宗韶方才的發誓決不是只要這樣。
他要他的一生。
自己能給嗎?
陶摯心有些顫抖。
所以宗韶不想自己去他王府。
宗韶原來比自己都明了自己的心。
陶摯很難過。
為了宗韶。
進了福王府,宗韶微笑帶陶摯參觀每一處,陶摯欣賞地看着,笑道:“這些都是你布置的?”
宗韶搖頭:“是宣陽長公主幫我。我初入住這裏的時候只九歲,什麽都不懂,一切不成樣子,宣陽長公主每天過來,費了兩個月時光才将一切安排好。是簡意,宣陽長公主是被簡意磨不過,才來幫我。”
陶摯明白,宗韶在刻意提起簡意。也許只有提到簡意,宗韶才覺得有依憑,可以拉開與自己的距離。
陶摯心酸,笑道:“我在你這裏用飯可好?我餓了。”
宗韶立即安排下去。
前面左有雅致庭院,宗韶不知是否有意,略過前行。陶摯問:“這裏是什麽所在?”
“書房。”
陶摯想起簡意說過的福王的書,因問:“我可以看看嗎?”
宗韶說“行”。
二人進院落,書童打開屋門,裏面清靜舒朗,成排的書架林列,擺滿了書,靠窗有桌椅卧榻,還有樓梯通樓上。
陶摯想不明白這裏有什麽是宗韶不想給自己看的,便問:“樓上是什麽?”
宗韶說“畫室”。
“我可以參觀嗎?”
宗韶颔首。
原來就是畫室。宗韶一定有畫不想給自己看,可他仍然點頭同意自己參觀。
陶摯上樓。
他今日任了性,偏想知道宗韶要瞞自己的是什麽。
寬敞的畫室內靠南窗有一張大桌案,地上一溜箱子排列,除一個箱子開着蓋,其餘皆關畢。北牆上只懸挂一幅畫,盛開的紅粉櫻花樹下,一個身姿挺秀的黑衣美少年獨立,面現微笑——陶摯有點心跳,這場景隐約熟悉,下有落款,就是玉泉山初見宗韶那一日。
陶摯無言看畫,原來自己在宗韶眼中是這樣的。宗韶已道:“膳食已好了,我們去用膳吧。”
兩人下樓。
餐廳用飯,宗韶依然為陶摯夾菜布讓,問詢是否可口。陶摯笑說:“是我有生以來吃的最美味的飯菜。”宗韶便笑。
宗韶的笑有點感傷,好像知道陶摯是到此一游。
飯罷宗韶都要午睡的,陶摯問:“你午休在哪裏?”
宗韶引他去卧房。
宗韶的腳步是猶豫的,可陶摯問,他就帶陶摯去,不拒絕他任一願望。這樣子的宗韶讓陶摯心軟,又生無限憐愛,因為宗韶對他太好,太遷就。
宗韶的卧室極為精美清雅,當先好大一張床,半垂着輕容煙霧紗帳。陶摯想宗韶一定不願意別人睡他的床,因笑道:“你睡吧,我看會兒書就好。”
床頭有書,陶摯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半卷着的書,方欲看,宗韶已沖過來劈手奪走,連同枕畔那一摞,胡亂塞進抽鬥。
陶摯不好意思了,問:“為什麽不讓我看?”
宗韶臉已通紅,“這故事我以後給你講。”頓一頓,“我講的比它寫的好。”
陶摯不自在,宗韶已道:“你睡吧,你睡裏邊。”宗韶也有點慌。
他們本在陶宅這麽睡慣了的,可脫外衣的時候陶摯心很不安,但已至此,仍是脫了外衣,宗韶接過挂衣服架子上,陶摯什麽也不再想,匆忙倒頭便睡。然後宗韶為他輕柔蓋上白底綠花羅被,然後,宗韶的腳步聲遠,出了房間。
陶摯睜開目,看着精致紗幕,心砰砰跳。
雖只一掃,那書上的文字仍是看了幾行,那不是好文字……
宗韶都看的什麽書……
那書現就在抽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