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陛下是舍不得我?
第二日陶摯停了早朝等宗韶醒來,想和宗韶好好談一回,哪知宗韶一直酣睡,酒未醒的樣子。陶摯愛憐地看宗韶睡态,外面已有南梁戰報,陶摯只得離開至華清殿處理政務,告訴衛兵,要福王一定等自己回來。但過了些時候,衛兵匆忙來報,福王回長樂宮了,怎麽也攔不住。
陶摯無奈,宗韶這是成心不想理自己。
此後,陶摯再邀請宗韶出來聚會,宗韶就不來了。簡意苦笑道:“他說,除非你把他綁來。”
宗韶生氣了——因為那晚他沒依從他?
陶摯只有道:“他爹還數說他麽?你告訴你那舅父,若不是因為福王,我早殺了他了。他若不感激他兒子,再責罵他兒子,我就把福王接走。”
簡意笑:“這個懲罰好。下回他再罵我罵福王,我就拿這話回他。”
六月初,謝容安置好南梁全境回至帝京,見到謝容的剎那陶摯別提多高興了。君王喜歡能幹的臣子,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陶摯秘密見了安娘和其子,将其子封為梁王,安置在京郊一處莊園隐秘穩妥居住。安萱攜子也隐瞞身份來京,陶摯征詢了安萱和簡意的意思,将安萱及子送入簡意府中,對外宣稱安萱及子在戰亂中失蹤,安欣賜以侯爵,回江南與其妻一道修仙。謝容還捎來了宗泓的信,宗泓誠懇向陶摯道歉表白,說璞兒已被立為太子,他此生再無所求,只願能為璞兒做點事,別日後被兒子小瞧。陶摯便将建康更名金陵,任命宗泓為金陵刺史,掌控南梁皇族動向。
謝容不同意這個任命,說:“陛下要提防宗泓造反。”
陶摯說不會的,宗泓有事做就安定,沒權才生事。
謝容不以為然。
陶摯笑說:“可用表決?”
謝容笑道:“那是陛下的事了。”謝容遞上辭呈。
陶摯驚了,謝容笑道:“天下已經統一,臣要功成身退,山林隐居。陛下向往的過不了的日子我替你過。”謝容笑呵呵的。
陶摯不解地看他:“你是覺得我容不下你?”
“不是。我自己要做範蠡張良,不做伍子胥韓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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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諸葛亮吧。我們一起建立季漢那樣君臣一心、清明高效的朝廷。”
謝容笑了:“陛下的确知道怎樣誘惑我留下,我最崇拜癡迷的就是武侯了,可我沒有他的情操品格,自知遠做不了他。我如今功高震主,得自己回避。否則別說廖缃,連王琰都得讓您提防我。”
陶摯道:“你既有這樣的心,就不用離開朝廷。”
“陛下是舍不得我?”謝容笑了,眉眼發亮。
“是。”陶摯明眸直視他。
謝容低了頭:“陛下,我再輔佐您不說多了,就算十年,那時的您不會是現在的您,我也不會是現在的我。我對您的想法您也明白,我并不會放棄,除非您肯接納臣,您會嗎?或者說有萬一的可能嗎?您若說有,臣便拼着車裂菹醢,也留下。”
“說的我跟昏君似的。——這樣的念頭你不要有。沒可能。”
謝容自嘲笑了一下:“那我還何需留下?送您到君臨天下的位置,成就彼此的理想,我做到這一步就行了。真正有智慧的人需能及時收手,才不會身敗名裂。臣今日就敞開了說,第一階段,你我目的一致,一統江山,已經做到了。下一階段,治理國家,創盛世偉業,那是您一生的事業,我若再參與進去,就收不了手了。我本以為在第一階段結束,我們的情會有個飛躍,現在看,只是我單方面的妄想了。那麽第二階段,我日日在您身邊,還求而不得,又沒個截止時段,我怕我心态會變化。您也不會容忍我冒犯,若落得日後反目成仇——我不做那樣的事。”
陶摯不語。
謝容笑了:“陛下今年二十四歲,你回頭看看十年前的你,與現在的你心思差別有多大,你那時堅信的,現在還堅信嗎?”
陶摯回想十四歲的自己,那時一心要過有心靈的自在人生。可是如今他要掌握無上的權力,構建國家新秩序。
陶摯眼眶有些濕潤。
這個國家幾乎是謝容送給他的,可是謝容要離開。他怎樣回報?
謝容笑道:“很好回報。我送你江山,你還我一個擁抱。可以嗎?”
陶摯二話不說,走過桌案來給謝容一個擁抱。
謝容僵在那裏,一動都不會動了。
陶摯松開他,向他燦爛的笑。
謝容望向陶摯,嗫嚅道:“我可不可以認為——我會有希望?”那麽大的人像個年少的孩子,目光滿懷期望。
陶摯遺憾搖頭:“沒有希望。”
謝容眼睛漸漸濕潤,他低下頭,勉強開言:“也就是說,我終究輸了。”
“沒有,你成功了,你将我送到皇帝的位置,數古論今,有幾人可以做到?你比我強,我都沒有做到。”陶摯惆悵。
謝容笑了。他跪下來,向陶摯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走出大殿。
他的背影落寞,但也驕傲。
他解脫了。
陶摯很抱歉,還有些傷感,卻也只能如此。
他們彼此太了解對方了。謝容說的對,他們這樣下去,早晚會出問題,除非謝容讓步,放下心裏的情,像王琰那樣做一個規規矩矩的臣子。但顯然謝容不會讓步,那是他一生的追尋,他不肯相讓。
就算輸,也不妥協。
跟年少的宗韶一樣。
簡意曾說,那時候宗韶推脫趙家的親事,簡意很不理解,問宗韶,娶妻而已,娶就好了。為什麽要犯傻,給自己結這麽大仇。
宗韶答,娶妻是他此生最美好的向往,如果連這個願望都被玷污了,那不明白自己活着是為什麽。
便是此理,心中有一個理想,執着不肯放棄,哪怕輸。
但就像他說的那樣,謝容沒有輸,謝容送他心愛的人到了世間最高位置,完成了此生追尋,實現了夢想。
而他卻沒有做到,他沒有送宗韶到這個位置,反是奪去了宗韶所有。
就愛來說,他比不上謝容純粹。
陶摯內心羞愧。
宗泓曾說,我不願早一點看到你的成長。
當他成長,當他擁有力量,他就不再是純真少年了。
宗韶說:我喜歡的人,都是單純的。
宗韶還會喜歡成長了的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