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童遲非煩他, 一個勁兒的發語言消息,“哥你有什麽想不開的啊?”
“不開心嗎?”
“不開心你找我聊天啊。”
“哥?”
“哥!你怎麽能不理我!”
童遲在那兒氣呼呼的沖着手機喊。
段聞停受不了這折磨, 給他主動打了個電話, 童遲立馬把聲音軟了,也不繼續鬧段聞停,乖乖的小聲說, “等過幾天, 過年了我就回去看你。”
段聞停說:“好,我等你回來。”
兩個人在電話裏答應的挺好的, 心裏其實也都惦念着這事兒,但有時候意外來的比什麽都快,猝不及防就把所有的計劃打亂了。
童凱的父母, 也就是童遲的奶奶爺爺在幾年前就去世了,他的外婆外公這幾年身體也不好, 一直在養老院,不然當時童遲也不至于說送到朋友家去。
這就意味着過年跑親戚去老人家這事兒,在童遲家不存在。
除夕夜的時候三個人在家裏過了這幾年來第一個團圓年,童凱也喝了不少, 接了至少有二十多個拜年的電話, 全是公司生意場上的人。
大家都是客氣的走個過場, 心裏也都清楚。
唯一互相誠心的也就是笠海他們, 童遲端着手機和笠海打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然後童凱當時醉醺醺的也把電話搶過去, 硬是又聊了一個多小時。
童遲隔着一個客廳都能聽出來他叔嗓子已經啞了。
他爸那個話痨還在叨叨,童遲笑着搖搖頭, 說他爸快把叔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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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轉頭自己就拿着手機跑去煩段聞停去了。
段聞停除夕那天晚上十點才到家, 笠海和溫辛做了一大桌的菜。
他說這小子長大了, 拉着段聞停一起喝了幾杯,三個人就跟一家人一樣笑着吃了一頓團圓飯。
後來就是笠海站在廚房,段聞停站在卧室,兩個人各自被兩個姓童的人抓着聊天。
聊了一晚上,晚會都沒怎麽看。
笠海和童凱聊完之後坐在沙發上笑,說童遲那個小嘴估計就是遺傳童凱了,叭叭叭的太能說了。
“叔!我聽着呢!”童遲那會兒還沒和段聞停挂電話。
笠海吓得抖了下肩膀,說叔錯了。
“我明天就過去看你。”童遲趴在床上笑。
“路上慢點兒,到了給叔打電話。”笠海笑。
童遲說好。
他和段聞停的電話一直沒挂,段聞停說,“我戴個耳機。”
童遲笑:“我又不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你還怕叔聽到啊。”
段聞停笑着回,“我就是怕等會兒外面吵聽不見。”
童遲從床上爬起來,打開窗戶,腦袋伸出去哈了一口熱氣兒,“哥我這兒好冷啊。”
“別感冒了。”段聞停當時站在陽臺邊上,沒開窗戶,望着樓下那些準備等會兒放煙花的大人和小孩兒。
他們靜靜的在那裏等。
等了很久之後,童遲吸溜了一下鼻涕,“還有多久啊。”
段聞停擡手看了一下手表,“還有一分鐘。”
其實那時候樓下的人已經開始放炮了,劈裏啪啦的聲兒炸耳朵,段聞停那邊關着窗戶倒是還好。
童遲說:“還有五秒了。”
他笑着探頭,在冬日的空氣中長呼了一口氣,手機放在嘴邊,在十二點的最後一秒,伴随着外面的爆竹聲,大喊了一句:“段聞停!新年快樂!”
童遲喊完,被凍得鼻尖和耳朵有些紅,卻還是不願意把腦袋縮回去,望着天上煙花一直在笑,眼睛裏亮晶晶的閃着柔光,可惜沒有人看見。
“新年快樂。”段聞停笑着很溫柔的說了一句,“我的遲遲,新年快樂呀。”
童遲嘴裏呼着熱氣,耳朵緊貼着電話,愣愣的盯着天空,眼睛濕漉漉的含着嗓子嗯了一聲。
段聞停插兜站在陽臺也微微仰頭望着天上的煙花,心想為什麽要隔那麽遠,他現在想抱一抱人。
可是抱不着啊。
他過年其實就待一周不到的時間,工作室那邊還有事情,太忙了。
童遲那天晚上訂了第二天一早的機票,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外面的煙花炮竹聲吵得有些睡不着,望着窗簾後面的光,想着遙遠的人,恨不能立刻飛過去躺一躺那張小床。
第二天早晨,他睜眼打開手機發現一條消息。航班取消了。
童遲拉開窗簾,發現外面在下大雪,卧室外面的陽臺上已經堆了厚厚一層。
今天天氣預報說今明兩天連續下雪。
童遲坐在床邊又重新看火車票,發現票已經全部賣完了,就剩下幾張站票。
他長這麽大其實沒怎麽受過苦,他坐在床邊還是猶豫了幾分鐘。最後還是去衣櫃那兒收拾了兩件衣服塞進包裏,把錢包充電器那些東西一個不落的收拾好裝在包裏。
他買完票準備下樓的時候童凱還愣了一下,“不是飛機都取消了嗎?”
“我坐火車去,一樣的。”童遲下樓坐在餐桌前吃一塊面包和牛奶。
童凱那會兒愣在那兒皺眉想了一會兒,“票還有?”
童遲小小聲音,嘴裏塞着面包回,“有。”
“沒事的,我下午就能到,路上給你打電話。”童遲喝完最後一杯牛奶,“我差不多得去車站了。”
“現在?”童凱站起身子,其實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知道童遲和笠海他們關系好,想見他們,但感覺也不至于非要在大雪天不管不顧的擠火車,就為了見他們一面,他總覺得不至于。
“我送你。”童凱還是沒說什麽,拿了外套去車庫裏開車。
“你高考完爸給你買一輛車,到時候能方便一點。”童凱在路上說。
“嗯。”童遲點點頭。
外面公路上全是掃雪車,環衛工人拿着鐵鍬一點一點的掃着雪,路上很堵,童遲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是覺得心裏亂亂的發慌,具體又說不上來。
童凱卡着點把童遲送到了火車站,那小子拿着包使勁往裏沖,一路沖到大廳的時候,擡頭發現,列車取消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發現短信幾分鐘前發過來,他剛才一直沒來得及看。
童凱那會兒在車裏抽煙,還沒走,一轉頭,發現自己家兒子低着頭從裏面出來了。
他打開車窗喊,“怎麽出來了?”
“去不了。”童遲打開車門進去,閉着眼靠在椅背上什麽都不說。
童凱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開車往家走的時候說了句,“你回去給你叔打視頻,一樣的,等過段時間再去,過年放假那麽長時間,總有天氣好的時候。”
童遲那會兒一下憋不住了,眼淚出來之後啞着嗓子說,“哥過幾天就走了。”
童凱愣了半天才明天童遲原來惦念的是段聞停。
他昨天倒是聽笠海說過,段聞停就在家待三四天。
“你倆離得近,過一陣兒找他去。”童凱只能這麽說,實在沒辦法了。
“好。”童遲把情緒壓下去,眼淚收拾幹淨。
突然覺得剛才自己的反應特別像小孩子,反應有點兒出格了。他轉頭看了一眼童凱,怕他爸想多,或者看出來自己那種不一樣的情緒。
好在童凱後來沒什麽反應,光顧着哄童遲開心了,回家之後和童遲一起去遛狗,在路上跑得滿頭都是汗。
童遲喘着氣,牽着狗的時候笑着問童凱:“你覺得哥怎麽樣啊?”
“怎麽樣?”童凱想了一下,抹了頭上的汗,“挺好的孩子啊,那麽懂事兒。”
他還逗童遲說:“比你強多了。”
童遲也不生氣,笑着摸摸泡芙的腦袋,“那你以後生他氣嗎?”
“我生他氣幹嘛啊。”童凱覺得挺莫名其妙的。
“那你會生我氣嗎?”童遲看他。
童凱摸着他腦袋說:“爸不會生小遲的氣。”
“好。”童遲笑着點點頭,牽着泡芙撒開腿跑了。
段聞停在家待着挺舒服的,至少比宿舍舒服,過年的時候接他媽媽去吃了個飯,剩下的時候和楊剛聚一聚,然後在診所幫笠海搬搬東西,晚上還要剪片子,處理一下工作室的工作,睡前陪着童遲聊天。
每天都挺充實的。
一直到他最後要走的那一天,笠海吃完飯突然把他叫去了卧室。
段聞停只有和笠海聊一些嚴肅事兒的時候才會去卧室,比如說他家裏的事兒。
“怎麽了叔?”段聞停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着他。
笠海給他遞了一支煙,沒說話,兩個人坐在那兒很安靜,段聞停沒鬧明白,但也沒說話。
“你和童遲。”笠海突然擡頭看着他,感覺也是想了很久很久才這麽說的,“怎麽回事。”
段聞停那時候煙灰全落在褲子上了,愣在那兒半天沒動,然後有些不自然的回了一句,“什麽意思。”
“你叔又沒瞎。”笠海說話一直溫溫柔柔的,也不兇,和段聞停聊天也一樣。
“之前十一回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笠海吐了一口氣兒,擡頭盯着他。
段聞停感覺笠海那眼神把他的心髒能活生生戳出洞,他頭一次在笠海這兒慌了神。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笠海說。
他越是溫柔的說話,段聞停越覺得喘不過氣兒。
“你就給我說是還是不是。”笠海說。
段聞停說:“是。”
“你先開始的?”笠海呼出去的氣兒明顯都在抖。
段聞停實話實說:“還沒開始。”
笠海低着頭彎腰把臉捂在手心裏,除了嘆氣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讓我怎麽辦啊。”
他突然搖頭笑了下,嘆口氣,看着段聞停,“你要讓童凱知道的話怎麽辦。”
“你倆我放在手底下養了那麽多年。”笠海頓了一下,都快說不下去了,“你看看這像話嗎?”
段聞停知道不像話,他就是知道這事兒不體面才一直壓着藏着不敢說。
“我也不是說反對同性戀什麽的,我就想問你一件事。”笠海挺認真看着段聞停,“他多大啊?”
段聞停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叔每句話都在他心頭上刺。都是些他明白考慮過,但一直逃避的事兒。
現在擺在明面上,太難受了。
煙頭燙到手了,段聞停一松,啪的一下掉在了地板上。
“你知道他多大是吧。”笠海依舊看着他,“你是到年齡了,你幹嘛叔都管不了你,他才多大啊,他高考還沒考呢,小子傻乎乎天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也是謝謝你倆還沒來得及幹點兒別的。”笠海把煙壓了,“他想不清楚你得想清楚。”
“我說句難聽的,要是哪天童凱知道了,你和他這哥哥弟弟的情分倒時候也徹底沒了。”笠海起身去客廳拿了掃把。
段聞停一個人坐在那兒,什麽也沒動,就那麽盯着地上煙灰,直到笠海把東西掃了。
笠海站那兒看着他,很認真的說了一句,“我能看出來,別人肯定也能看出來,你以為藏得住啊。”
“他現在一點兒獨立的能力都沒有,這你清楚吧。”笠海把掃把放旁邊,就是想給他講清楚,“倒時候家裏知道,他一個高中生什麽都沒有,鬧個脾氣然後呢?”
“不還是得乖乖回家,強迫着徹底把聯系斷了,鬧騰完,然後這輩子你都不用進他們家門了。還是說出事兒了你照顧他,你有能力照顧他嗎?”
笠海站在門口就說了最後一句,“別把事情鬧到大人那裏去,剩下的都好商量。”
他走之前沒忍住,又嘟囔了句特別不成熟的話:“那小子多好哄啊,你還怕過兩年追不上啊。”
段聞停真是被他這個叔弄得無語。
但确實兩個人解決起來要比鬧到大人那裏去好得多。
他一直覺得兩個人互相控制一下或許可以解決。
可是最近發現那種情緒是藏不住的,每次打電話的語氣和表情,那種和平時說話不一樣的反應和語調,是個人都能聽出來不對勁。
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更別說童遲了,那小子能控制個屁,他情緒從小就藏不住。
“你得讓他安安心心把高考考完,不要再制造意外了,你童凱叔又不是傻子。”笠海實在也沒別的招了,揮揮手說自己頭疼,然後進卧室睡覺去了。
他去睡覺了,段聞停是一點兒睡不着啊。
躺在床上的時候童遲還在給他發消息,說些哄人的小軟話,發些狗狗的照片,說航班取消了過幾天去學校看他,把段聞停弄得心煩意亂恨不得一頭撞牆上,還能痛快點兒。
那天童遲發了二十多條消息,段聞停第二天回了一句:在忙。
童遲當時沒覺得有哪兒不對,心想他哥忙就不煩他了。
可是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段聞停好像一直在忙。
忙到開學了依舊在忙,忙到有時候連童遲的一個消息都不會回。
兩個人那種狀态不知道過了多久,童遲有一天忍不住發微信問他:哥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段聞停坐在宿舍椅子上,心想:你什麽都沒錯,錯在我比你大那麽多,如果我們都還沒有成年,如果我們還沒高中畢業,或許我還能和你談個戀愛,然後被別人扣上青春期不懂事的帽子,可是現在你可以不懂事,我不能啊。
童遲當時低頭坐在卧室的書桌面前,手機嘟的一聲兒,他拿起來迅速看了一眼。
段聞停依舊說:我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