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5)
兄你有小名嗎?”別人叫他楊興、大興,紀雨石照顧他喝醉一回,覺得自己獨一份兒,必須不一樣。
楊興不知道他想幹嘛,回想了一下,還真沒有。“沒起過小名,家裏人一直叫大名。”
“你家裏怎麽連個小名都不給起啊。”紀雨石先驚訝後難受,唉,送外賣的,家裏條件不好,确實可以理解。
師兄是個窮光蛋。
“要小名幹嘛?人都是會長大的。”楊興像故意說給誰聽,興許某些人就是喜歡弟弟型的,“就連小光也會長大,他今年也不小了。”
呦吼,上回還說人家長不大,這會兒又不小了,師兄你這人思維很百變哦。紀雨石沉浸在自己救風塵的大戲裏,一邊給小白雪撓肚皮,一邊自我膨脹。“要不我給你起一個吧,叫你小興忒俗氣了。要不我叫你小星星?”
“您可拉倒吧。”楊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把這人扔出去數星星。
紀雨石欺負人來勁,又有種搞了地下戀情的快活。他覺得自己犯傻逼,明明慘兮兮的不該想別的,可肚子裏美極了,酒精都冒泡泡,能唱歌。
唱歌?紀雨石握起小白雪的前爪當招財貓擺弄,找到了照顧人的方式:“師兄,你會唱小星星嗎?”
“不會啊,你這麽牛逼,給師兄唱一個。”楊興有些後悔,今晚就該由着他喝,不該一時心軟。怕人家連喝兩天身體受不住,怕他喝吐了,吐了再哭了,哭着要回家。
太可恨,麻痹,替你喝那麽多酒,不知道好好報恩,就給我唱小星星?一晚上撩好幾個,就給我唱小星星?
這人……太可恨了。胃裏燒得發顫,楊興對着他,恨着他,還把人往身邊拉一把,竟真乖乖等着聽小星星。
作者有話要說:
午夜前:喝多了我不管你。
午夜後:他沒量了給我吧。
兩月前:媽耶我變成窮光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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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後:我師兄也是個窮光蛋!
第 20 章、诶今晚的錢呢
真要他唱了,完全出乎紀雨石的意料,好像比灌他酒還難。“師兄你這麽高冷的人幹嘛聽兒歌啊,我唱歌不行,跑調兒。”
楊興不信,眯起平行雙的眼睛,天真地等着:“兒歌也聽,要不唱個英文版的?”
“那我真唱了啊?”紀雨石問,騷話滿天飛都不見臉紅,現在腼腆得不像他。
楊興說唱呗,然後紀雨石咳了幾下就天真地唱了:“咳……那個,twi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楊興在心裏跟着哼,頭一回覺出好聽,在兒歌裏品出別的意味。唱完一遍,紀雨石問大爺還用再點個別的曲兒嗎,楊興殘忍地拒絕了他。
什麽叫魔音灌耳可算領教了,小石頭在音樂上面真是一點兒靈性都沒有啊,怪不得腼腆。楊興這人極傲,平時喝不舒服也不可能叫外人看出來,可今晚明明喝得挺多,胃卻很給他面子。
酒果真是這樣,情緒載體,傷神或娛情只關乎心情。
“師兄你今天喝的真不少,真特麽牛逼。”紀雨石這就算是說謝謝了。
“把我運動包拿過來。”楊興心想這不廢話嗎,一瓶大的幾乎都是自己幹的。結果你就給我唱個小星星?還那麽難聽?就沒別的表示了?
可恨。
紀雨石一拎包,怎麽這麽沉?再看一眼,媽耶,小白雪什麽時候鑽進去的,正正好坐着一沓卷子。他趕緊把貓抱出來,抖一抖毛:“這麽晚還改卷子啊,你怎麽沒當老師啊?”
這要是當了老師,得禍害多少學生啊。紀雨石想象着,反正自己一定是接受禍害的那個。
“真當不了老師,我沒什麽耐性,這人要不是我弟早把卷子撕了。”楊興在包裏找草稿紙,“給你,自己看。”
“不是吧?你草稿紙都特麽像寫卷子……”紀雨石咂舌,這點還是很服氣的。他也是班裏拔尖兒的學生,誰想學霸還分等級,真論起個兒來楊興就屬于食物鏈頂端的學神,不服不行。
草稿紙沒有寫滿,有一圈故意留出來的空白,方便小光劃重點。最下面是幾排漂亮到飛起的字,是楊興的那手好字。
這麽好的字,紀雨石上一回見還是在梁忞家裏,梁叔叔的科研手卷。
“這啥啊?”紀雨石懶得看完,太多了。
“啥?都是你今晚喝的酒。”小光的錯誤太好改了,楊興一心二用,順手記酒單,“某些人不知好歹,自己能喝多少都不清楚就敢幹酒托。”
紀雨石突然有種很甜蜜蜜又很悄咪咪的預感。“師兄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說出你的想法。”楊興微微一笑,很喜歡看兩顆虎牙嵌在紀雨石的唇邊。
“你是不是記我酒量呢?”肯定是了,紀雨石被戳得七葷八素,想得意洋洋又怕喜形于色,“這是不是我喝到正好的量?”
“我才懶得管你。想當酒托也可以,畢竟這是你個人的選擇,外加你确實幹不了別的。”楊興不敢放騷石頭在外面喝成小慫包,萬一再讓別人先下手給摁了,“約法三章之第五章,甭管賺到多少,喝到這個量你必須打住。這就是你五分醉的标準,再喝多了……”
“怎麽着?”紀雨石迫不及待地問,“你給我泡面面?”
楊興一個紳士微笑:“後果自負。”
“師兄你這人別老這麽兇,你看你這不是挺在意我的。”紀雨石屁颠颠給楊興遞熱水,“行,五分醉我肯定剎住了。別看小爺情場風流,可在酒上絕對不騙不欺,能喝多少是多少,不給自己也不給別人找麻煩。”
“呵,以後自己刷鞋啊。”楊興拍拍他的臉,一邊一下。
紀雨石附和着點頭,今晚決定不擡杠,畢竟自己的鞋是楊興刷的。“你放心,我真不喝多,再也不踩爛泥巴裏了。這是我頭一回自己賺錢……不是,是不脫衣服賺錢,從前我是花錢的主兒,所以現在我特高興,真的!等我再多賺賺就請你和小光、小忞和柔柔,咱們一起吃飯。我拿自己賺的錢請客。”
楊興聽他說高興就來氣,咬着牙根笑。這算賺錢嗎?這叫肝透支吧!但他沒一上來就潑冷水,因為他知道這個活兒幹不長久,最多仨月紀雨石絕逼扛不住。讓他自己試試,碰一回釘子。
“先別想着請客,就你那點兒錢能請什麽啊?明兒去藥店買金銀花胖大海,再來幾盒解酒茶備着。你這個活兒是辛苦錢,嗓子和肝都超負荷。”
楊興都想自嘲,感覺現在自己就是一手矛一手盾的傻逼。盼着紀雨石早些扛不住了,又教他怎麽能多喝一陣子。
紀雨石可喜可賀地擦地,現在擦得六六的,然後給自己鋪床,像個軍訓一周半的學生。“行啊,再給你帶兩盒腎寶丸?最近聽師兄放鳥兒挺勤啊,小狠鳥兒這麽燥啊?”
不說話的時候很乖,一開口就破滅了。
楊興很想掀起被子下床收拾他,但懶得動,一是因為他屬于喝完酒就睡覺的那類,不管多醉只要讓他眠一眠就好。二是因為最近确實……打得挺勤快,一定是因為單身太久又看小鴨子倒立鬧的。
這回鋪床很快,紀雨石高興,有了賺錢的路,又得到了師兄的首肯,還幫自己規定酒量。按照這速度一個冬天就能起飛了。
“師兄,你來根兒?”一高興,紀雨石就睡不着了,整個人雀躍起來。
楊興擺了擺手,滅掉燈之後能瞧見煙頭的小紅點。“不抽了,碰酒不碰煙。”
“怪不得……”紀雨石叼着煙,只穿小內褲在床墊上仰卧起坐,黑暗中,後背像有種緞光,“怪不得咱倆相認那天你不給我煙抽,還挺養生的。”
有些事楊興不願意提,可那個小紅點太礙眼了,別開臉他又不樂意,還是開了口:“少抽吧,我生父……就是小光他爸……”
“嗯,我知道啊,小光都說了。其實有時候父母離婚挺正常的,真過不到一起了就別硬湊,孩子也遭罪。”紀雨石越做越快,運動中吸煙更狠。
黑暗中有一聲嘆氣,像心疼誰,又可憐誰,但稍縱即逝。“是支氣管嚴重擴張,缺氧憋死的。”
紀雨石停下了,聽着。
“我說這話沒說服力,因為自己就沒戒煙。反正你能少抽就少抽吧,要幹酒托就盡量別碰。”楊興用從沒有過的語氣說,聲音很柔,氣息很軟。
紀雨石一開始猜不透這是在勸自己少抽,還是暗示別給他造成二手煙傷害,從這柔這軟裏,他認定是前者。
師兄這個人啊,說話半吞半吐,好像說一句明白話能要他命。反應慢一些的人肯定聽不懂,好在自己耳朵精明。紀雨石聽懂了,就想着怎麽安慰人,可又不知道如何稱呼兄弟倆的爸,最後才說:“叔叔的事節哀順變吧,他能有你和小光兩個大兒子,肯定是閉着眼走的。”
楊興突然一樂,紀雨石這個人也是一張鐵嘴,安慰的話只管走過場,卻偷瞄着自己的反應,恐怕心裏正七上八下。“靠,誰睜着眼走啊?大夜裏你別吓唬人啊。”
“我那意思是叔叔肯定走得巨安詳,走得瞑目。”紀雨石能言巧辯,“看你和小光的面相,叔叔挺帥的吧?”
“帥着呢。”楊興從不拿外貌當資本,這會兒卻有些張狂。其實早忘記了父親的樣子,但小石頭誇他還是挺中聽的。
紀雨石的聲音突然離很近,楊興警覺過來,人都跑床邊上坐着了,頓時像刺猬那樣豎起肩甲。“幹嘛?用不着你可憐我。”
“沒有,師兄你這人是不是太多刺了啊?”紀雨石不理解單親家庭是什麽感覺,從小家裏誰都疼自己,只好往人床上爬,又叫楊興一口冷冰冰的反彈回來了,“我就問問……小光多小的時候沒的啊?”
楊興心裏猛地一沉,感覺自己的矛把盾紮了。果然他更在意小光,可多一個人疼弟弟也好。“挺小的。”
“有兩歲?”紀雨石猜,一個翻身坐他腿上了。老覺得師兄要把他踹下去。
“我要說是負半歲你信嗎?”楊興答,彎着膝蓋騰出一塊地方來。
負半歲?紀雨石頓時懵了,負的?他小心翼翼地猜,這麽說……楊光是遺腹子?
楊興沒等他說答案。“小光是遺腹子,出生半年前我爸走的,1月份吧,是最冷的時候。他這個病怕過冬,一冷就喘不上氣了。”
“那他媽媽呢?”紀大少專門提不開的那壺,小白雪嫌地上涼,踩着他的腿往床上跳。瞬間占據了師兄騰出的空地。
都說這麽多了,再瞞沒必要。楊興索性全告訴了他:“小光媽媽在哪兒我現在真不知道。她是京郊人,地方習俗不能帶小光改嫁,遺腹子必須留在前夫家裏,喪氣,不吉利,克血親。爺爺帶着他直到去世。鄰居說他連老人都克死了……你可別告訴我弟啊,瞞好了。”
紀雨石心裏有種翻車了的苦澀,又想撿起煙來,可又拿不起來。“那你告訴我了,這麽信任我啊?”
“自己守太久也悶得慌。你這人平時又騷又浪的,對小光還挺不錯。”楊興又不傻,自己弟弟跟誰走得近肯定有感覺,只覺得心裏的矛和盾拼命互怼,“你瞞住了就行,反正他也不問這些。”
“師兄,你這是又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光喂大的啊。”紀雨石抻着脖子說,就怕楊興說着說着流眼淚。
“那叫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誰拿屎尿喂孩子啊?”楊興好不容易想說些內心情感,被這一句噎老半天。
紀雨石不會安慰人,幹脆換話題了。“其實我心裏還有一個疑問。”
“問。”楊興給小白雪蓋上被子,今晚有人的眼睛比貓的漂亮。
“你這麽牛逼,幹嘛非要做外賣啊?”紀雨石不傻,楊興高中有多能耐誰都知道,大學畢業不至于幹這個啊。
人一到夜深就容易說心裏話,楊興像被看到了心裏。他高興,自己的傲是掩飾不住的,哪怕在地下室裏。他更高興,紀雨石欽定了自己的本事,準了他的狂妄。“首先,我确實沒錢,必須要從底層做起。”
“接着說,我想聽其次。”紀雨石不聽他忽悠,精明起來的樣子叫楊興過目不忘。
當初就是這樣一眼,給高三的楊興留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你夠精的啊。”一個側卧起身,楊興把倆人的距離縮短到一拳,還是鼻尖對鼻尖的直線距離。
師兄要趁月色行兇,來一個羅曼蒂克強吻?紀雨石難以抑制地猜,卻聽楊興說:“小光小時候,特別小,問我,哥哥就算窮了也能賺大錢養他是不是?我說沒錯啊,哥哥就是這麽牛,家裏再也不缺錢。現在這話小光不記得了,但我想試試。”
“試什麽?”紀雨石渾身沸騰,師兄把最柔軟的一面亮給他看了,別這樣兒,不行,不好,不可以。這麽近真受不了。
“想試試自己當初是不是吹牛逼。我是他哥,說話就是板上釘釘子,他可以忘但我必須做到。你別以為我裝窮,我現在真沒錢,就是一破送外賣的,懂?”楊興又捏他下巴,怎麽都捏不盡興。
表的錢是自己投資賺的,楊興算不清這是不是真靠了自己,可他狂,他妄,他想試試。
“懂了,你特麽是個狠人。”紀雨石沒兄弟姐妹,從小看梁語柔疼弟弟能羨慕死,現在眼裏的師兄自帶光環,給他閃得不行。
“懂了就睡吧。”楊興先躺好,怕再說多了會失眠。
紀雨石躺回去,心裏還在澎湃着。靠,就因為随口給弟弟一句承諾敢玩兒這麽大,楊興真是個狠人。啧啧,不能惹,惹不起,當初從他手裏搶球簡直就是個悲劇性的錯誤。
可澎湃完也有低落,師兄再怎麽好也就只對小光,弟弟才是最重要的親人。紀雨石蓋着梁忞送的兩層厚被,卧着柔柔給他添置的床墊和枕頭,十分思念他們。
現在自己就跟小白菜似的,賺錢買褲子才是正事。
“給,我身上酒氣重,它不跟我睡了。”楊興看他翻騰,嘴唇比喝了6個短飲還幹燥。
紀雨石感覺被子掀起來了,後腰先是一涼,然後一癢,再是一熱。小白雪進了被窩就很老實,乖乖趴下踩奶,不輕不重,連指甲都是楊興剪的,還有香蕉味道。
所以說嘛,師兄這個人時而不是東西,時而能娶。紀雨石感覺頭上有個顯示器,刷刷刷往上蹦楊興的好感度。
“小石頭。”床上那個說,然後是一陣短暫的安靜。兩個人呼吸加起來不如一只小貓動靜大。
“幹嘛啊?”紀雨石轉過來看,像個等待誇獎的小孩子。
楊興撐着身子,眼裏還是沒盡興的表情。“你不日結錢嗎?今天的收入呢?”
媽耶,沒拿錢!紀雨石的心思突然轉不動了:“那個……明天一起結呗,反正老板都認識。”
床上的語氣揶揄:“我替你喝的酒,這不相當于你叫師兄白嫖了?”
“啧,師兄你丫大變态吧?”紀雨石氣暈了,背過身去,整個人縮進被窩。不表揚,剛上來的好感度哐哐哐往下掉。
楊興的笑忍得很蹩腳,小星星,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和石頭都是你不說我也不說的人,要等對方給自己鋪漢白玉臺階才肯下來,暗搓搓雙向粗箭頭!!
石頭記賬小本:
收入:有,但沒拿!忘了!
支出:300塊(果盤錢)
備注:努力賺錢睡師兄!
第 21 章、我現在去找你
什剎海,郎橋。
唐雙最近很不踏實,他不願見紀少幹酒水這一行,因為太糟蹋健康了。卻不想轉瞬到了12月中,紀雨石每隔一日來一回,真當做一份工作來對待。
除了不願意看紀少靠喝酒賺錢,還有一個人他更不願意看見。
“雙雙調好我的酒了?”周成弼輕敲吧臺,領口懈着一條領帶。
這人總來捧場,卻不點花式調酒,專門喝直接卡酒、倒酒的。唐雙總閑着,傻站在吧臺裏。“周先生您的酒。”
“雙雙對誰都這麽冷漠啊?我看你和石頭挺好的,怎麽就和我不說話?”周成弼先拿手機拍了個照片,酒調得漂亮。順便能拍到小酒保半張臉。
“您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忙的。”唐雙在酒吧工作4年,不算涉世未深,有時也會遇到難纏的客人,避幾天就好。
可總是避不開周先生,換哪一班都能撞見。
“別啊,現在才下午,怎麽就忙起來了?”周成弼有逗貓的心境。誰讓小酒保一逗就跑,跑也跑不出吧臺去,總在他眼前晃悠。“你老站着累不累?”
“還行,不累的。”唐雙真是避不開,只好拿一把小刀削檸檬,确實有些累了。
酒保這行算是高收入了吧?反正對唐雙來說挺高的。開酒有提成,他耍瓶子好看,客人還給小費,每個月都能收兩萬多,給爸媽寄回去一半,自己留一半。北京消費高,要付房租,可寄回去的錢可以讓爸媽過得很舒心。
可爸媽總不舍得花,說給自己攢着買房。唐雙活動着發麻的右腿,心疼家裏,偶爾心疼自己。
每天淩晨5點30分打烊,中午1點營業,他沒有固定班,只要一天站夠10個小時就行。第一年小腿總是水腫,就是站得太兇了。唐雙比誰都清楚,他在吃身體的老本,再幹幾年就必須換個輕松的酒吧,或者回老家帶徒弟。4年日夜颠倒的生活再加上長久站立,怎麽吃都胖不起來的。
只有同行惺惺相惜,他和工友偶爾背靠背站在吧臺裏,只為了歇一歇打不過彎的膝蓋。
周成弼發現他的身體往左歪,猜他在挪重心。“反正也沒有客人,你找個地方歇歇呗,我不告訴老板。裏面沒椅子啊?”
“沒有的,都站習慣了,我們不能坐。”唐雙把檸檬皮削成了花。
“規定不能坐啊?”周成弼閑得無聊,每天找店面,順路來喝一杯。他酒量不行,五瓶百威的标準線,但是逗小奶貓這種事……可以無底線。
唐雙不吭聲,開始拿白砂糖熬制糖漿,備着晚上用。
“小雙雙好冷淡啊,莫非有監控?”周成弼假裝到處亂看,果然把奶貓逗急了。
“周先生別找的,老板看見不好……有監控,酒水行業都有。您別逗我了,我不能坐,在吧臺裏就必須打直腰的。”唐雙一邊攪拌一邊說。幹這一行大多染發,可他對染發劑過敏,黑發顯得格格不入。
周成弼點了酒卻不喝,看他又在挪重心了。“管理這麽嚴格啊?真有監控?”
銀勺快快地攪動着,唐雙的發旋被頂燈打出一圈高光。“嗯,怕客人喝多了鬧事,沒有監控,我們酒保說不清的。而且吧臺裏都是燈,站姿不好很不像樣。這行就是這樣,不能讓客人覺得我們沒精神。”
“這樣啊……那你們這行還挺辛苦。”周成弼笑着摸酒水單,“雙雙喜歡喝什麽?”
唐雙擡頭看着,卻看不懂他要喝什麽。“您……又要點酒了?”
“不點啊,我這杯都沒動呢,你過來。”周成弼笑了笑,後悔沒拿個逗貓棒,“其實我沒酒量,真正能喝的是楊興那孫子。你天天調酒肯定也不愛喝了,我給你叫個伯爵奶茶好不好啊?”
給自己點的?唐雙急忙關上電磁爐,緊張着推辭:“不行,我們的茶、茶包用完了的。”
“那就胡蘿蔔汁吧,吧臺裏燈光挺強的,晃眼睛。”周成弼聽他說話格外順耳,有股子南腔,從不裝純。酒吧裏待上幾年想純也純不起來,唐雙這個人很自然,他什麽都懂,也不裝不懂。
客人點單必須給做,唐雙從冰櫃取出新鮮的拇指胡蘿蔔,取少量木瓜混合,過濾,最後添了兩小勺的木糖醇。
“周先生您的胡蘿蔔混合果汁。”唐雙警惕極了,随時準備跑。
周成弼頭一回見識怯生的酒保,逗得不亦樂乎:“你說,客人請你喝東西,總能和我好好聊幾句了吧?”
“不能的。”又低頭了。
“你們老板在嗎?我投訴。”周成弼不算善類。
“別,投訴這月獎金就沒了的。”唐雙應付不了周成弼的生猛,這人像個知書達理的,卻總強人所難,“那我一邊喝一邊工作可以嗎?”
周成弼非常強人所難。“有規定必須站着喝了?”
唐雙想了想,咦,這個問題老板沒想到呢。“沒的。”
“那你快從吧臺裏出來,咱倆聊一會兒。”周成弼準備想撒小魚幹了。
唐雙點點頭,先去另一邊和工友打了招呼,才擡起木板走到外面。吧臺比地板高出一個臺階,他走下來,像從不真實的虛幻世界邁入現實裏,撇下一身多餘的光,整個人顯得很不安。
和調酒時的成熟全不一樣,唐雙早就不習慣走出吧臺了。“周先生想聊什麽?”
“不着急,你坐。”周成弼給他轉了個高腳凳,“出了吧臺就能坐了吧?”
這倒是,唐雙輕輕說謝謝,擡腿往上靠,聽見膝蓋咔噠一聲。“我天天在酒吧裏的,只能聊簡單的,大事我不懂。”
“那就聊些你熟悉的吧,聊聊酒,或者聊聊石頭。”周成弼有絲後悔,點什麽胡蘿蔔汁啊,該給小奶貓來杯熱牛奶。
看他嘴邊喝一圈乳白。
唐雙知道這杯混合果汁最後也是自己喝,生胡蘿蔔的味道不是很喜歡,特意多加一勺糖。“那就……其實紀少人很好的,也很健談,最近他總來喝酒,不到半個月就有熟客。他酒品也很好的,從來不為難我們。”
“其實我人也很好的,也不為難你們。”周成弼學他說話,“我這個人吧,看什麽都特別準,特別是看人姻緣。你喜歡他?”
唐雙看這人是神經病。“不是,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
“那是哪一種喜歡?有多喜歡?喜歡多久了?”周成弼揣着口袋看他,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基佬酒吧裏的服務生十男十gay,因為直男總有莫名自信,生怕自己被同性戀盯上,這種地方才不來呢。
“不是那種喜歡,是普通朋友的那種喜歡。”唐雙挽起袖口,手腕上有個皮筋,拴着工作櫥櫃的小鑰匙,“周先生,您沒有背井離鄉,可能不會明白,我剛到這裏就認識他了。紀少那年要考大學的,總來照顧我工作,偶爾還帶朋友來。我這份工作每年接觸很多人,看着熱熱鬧鬧的,其實認識不到什麽人。客人多,朋友少,他是我來北方的第一個朋友,人很仗義的。還給我留了電話,說自己在北京認識人多,有事可以找他。所以不是那種喜歡,但是我很擔心他。”
奶貓說話坦坦蕩蕩,表情卻可愛,周成弼樂意相信他。“後來呢?他沒考上大學?”
“怎麽可能考不上的?紀少出國去了,突然間就走了。上周還約好喝酒的日子,下周就離開的。一走就走好幾年,前不久才回來。”唐雙坐得好舒服,雙腿血液回流,冰涼的腳腕慢慢暖和起來,不好意思只答不問,“那您呢?您是幹什麽的?”
周成弼往前靠了靠,用眼鏡布擦拭毫無用處的鏡片。“你看呢?”
唐雙一歪頭:“周先生是……做生意的?”
周成弼挪近了一丢丢:“很接近了,小雙雙再猜猜?”
“我猜你丫是找抽的吧?”紀雨石一進來就瞧見最不想見的人,胳膊肘搭在小雙的肩頭,把剛要起來的人又按坐下了,“你坐你的,怎麽跟他聊上了啊?”
唐雙很是意外,這個時間不應該看見紀少啊。“沒聊,周先生他……他請我喝了胡蘿蔔汁。”
“他請你喝十全大補湯都特麽不能信!”高腳凳有轱辘,紀雨石把小雙往後拉,伸腿勾了另一把過來,直接坐倆人中間,“你又幹嘛來了?”
“我?我來找小雙雙聊天啊,北京市規定姓周的不能進酒吧啊?”周成弼看看窗外,天色還沒黑呢,“你師兄呢?”
“你管我師兄幹嘛去了,喝完趕緊滾,小雙不是你想勾搭的那種人。”紀雨石看他那杯酒沒動,“點了又不喝,你以為小雙晃一杯出來容易啊?給小費了嗎?”
周成弼不願惹這個刺兒頭,拿出兩張一百塞酒單裏:“那我走了啊,小雙雙一定記得回微信,不回我又要給你打電話了。”
唐雙站起來說周先生慢走,瞬間鑽回安全的吧臺裏。“紀少你怎麽來這麽早的?楊先生沒陪你一起過來?”
“以後這人再來你千萬甭搭理,你看他像好人嗎?滿腦子都是不可描述!法克的!他跟你說什麽都別信!”紀雨石聽楊興說過幾句,此人在感情上極不靠譜,理應撲殺,“忙不忙現在?我給你帶雞翅了,試試?今晚小光要來,我師兄在店裏忙着。”
“不忙,我給你做的。”唐雙吸溜完果汁去開小竈。口袋裏除了新鮮雞翅和無骨雞腿,還有他要的配料。
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味九層塔,潮汕那邊又叫它金不換,到了西餐裏就變成了羅勒。以前專門有九層塔配山楂的調味酒,後來喝的人太少,就不進了。
臺灣客人說過這東西是做三杯雞吃,唐雙沒事就研究好吃的,才用它做了炸雞。沒想到叫紀雨石的刁口味給記住了。
紀雨石等着他的炸雞翅,在吧臺上像廢物一樣癱着,渾身上下巨累。沒別的,身體裏的酒精還沒消化幹淨。等着無聊,他打開手機玩游戲
[光想着揍你:哥你幹嘛呢!]
[連哭都梨花帶雨:忙呢,你下課了嗎就玩兒游戲?]
[光想着揍你:帶徒弟做任務呢!]
[一不小心就嘤了:做完了。]
[光想着揍你:靠你太快了吧!]
[一不小心就嘤了:因為簡單。]
[光想着揍你:大佬666,以後還是讓我哥帶你吧。]
[一不小心就嘤了:你哥?]
[連哭都梨花帶雨:對,我是他哥,親的。]
[光想着揍你:哥你真好,昨晚我還夢見你了呢。]
[連哭都梨花帶雨:靠,嘴這麽甜,該不會闖禍了吧?讓你哥知道打不死你。]
[一不小心就嘤了:你到底幾個哥哥?]
[光想着揍你:兩個,另外那個比較兇。]
[一不小心就嘤了:……]
[光想着揍你:這個比較溫柔,可以撒嬌。]
[連哭都梨花帶雨:乖,哥寵着你。晚上給你帶雞翅啊。]
[光想着揍你:謝謝哥!]
[一不小心就嘤了:什麽雞翅?]
[連哭都梨花帶雨:就是雞翅膀,你叫我一聲好哥哥,我給你寄點兒?]
[一不小心就嘤了:拒絕,遲早有一天你會哭着叫我好哥哥。]
靠,紀雨石搖搖頭,啧啧,小光這便宜徒弟收得太虧了。
“紀少嘗嘗?”唐雙端過來,吧臺飄着不該屬于這裏的香味。
“還是我們雙雙最好。”紀雨石拿起來就嘗,油皮松脆可口,香氣區別與香菜,多了些丁香的味道。
唐雙看他嘗得不香,怕自己失了手藝。“好不好吃?”
“好吃,我們小雙手藝在呢。”紀雨石拉長了聲調,給他吃定心丸,卻總覺得少了些精髓。他自小吃得好又嘗得多,好味道絕對記不錯,還欠一些火候。
“上回你配料是什麽啊?”他問。油溫合适,香氣依舊,那肯定是輔料出問題。師兄說得對,快餐行業沒有機密,你會做雞,別人也會做雞。唯有醬料和香料粉才最值錢。
“上回?上回……放過酒的。”唐雙自己捏一片炸酥的九層塔吃,也覺得少些味道。
“什麽酒啊?店裏現在有嗎?”紀雨石猜是調味酒,小雙幹這一行,只能是就地取材。唐雙果然點頭說是,還說那些酒兩年前就不進了,因為味道太獨特賣得不好。
“那你幫忙找找進貨渠道,給來幾瓶?”
“诶,我記好的。”唐雙柔軟地應了。
“謝了啊!”能幫上師兄的忙,紀雨石在精神上得到的滿足僅次于睡師兄。這回一定可以得到表揚!
已經是年底,12月份紀雨石算大街上穿衣最單薄的,酒吧裏暖和,他不願意挪窩,等着小光到再把人接回去。晚自習是8點下課,再趕過來怎麽也要9點多。
剛剛過了9點,手機就震個不停,紀雨石伸着懶腰一看,趕緊接電話:“你是不是又逃課了啊?”
“沒有,哥,我馬上就到什剎海了。”楊光最近特別乖,天天做題,夢裏都是理綜,偏偏今天碰上了狀況,“哥我晚點兒到行不行?你和我哥先吃吧。我晚一個小時。”
“在哪兒呢你?”紀雨石握電話的手突然握緊。
“我遇上同學了,你們先吃,我晚點兒就過去。”楊光說,嗓音有高中生冒冒失失的嘶啞,已經在盡力平穩聲線。
但想騙紀雨石就是做夢呢。“什麽同學啊?你別動,哥去接你。”
楊光正在一路狂奔:“哥真是我遇上同學了,說幾句話就過去,真的!你讓我哥別着急,我聊完就過去找你們!”
“你當我真是你哥那麽好騙?你給我把地址發過來!”紀雨石氣勢洶洶,準備出去找人。
大的不叫人省心,小的也一模一樣,專門折騰自己是吧?有其兄必有其弟吧!自己到底作什麽孽就攤上這對布偶貓兄弟倆了!
紀雨石奪門而出,惡狠狠地生氣,心裏卻怕,怕師兄的寶貝弟弟出了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光:哥我想跟你撒嬌。
楊興:拒絕。
小光:我說的是石頭……
楊興:拒絕加警告一次。
第 22 章、小白雪幫個忙
楊光在那頭支支吾吾,第一次聽紀雨石生氣的聲音。他不敢挂電話也不敢說,說了,紀雨石鐵定轉身告訴哥哥,不說……實在是騙不過去。最後發了個微信定位就突然挂了。
“小光?小光!喂!”紀雨石在這頭着急,街上的行人都穿上羽絨服,就他穿個紅李寧,繞着後海的湖邊急跑,在逆向的人群裏找那身藍底白條的高中校服。
特麽的,這小祖宗可千萬別出事兒啊,誰出了事兒他都不能有閃失。
什剎海是個湖,有前海、後海和西海,還有些零碎胡同。紀雨石呼哧帶喘從酒吧出來,溜着荷花市場的邊兒狂奔,逆着寒風吐白氣。跑到位置所在地已經算很偏僻了,他罵了一聲法克的,這地方能有老同學才見鬼呢!附近不見多少人,紀雨石大步朝前,直接跑到岔了氣。
終于,在萬寧石橋上找到了一群藍底白條。
8、9個人吧,最後面那個白白的就是楊光。紀雨石頓時踏實了,好好地喘了一口氣,一切還來得及。
“哥你……你怎麽來了啊!”楊光沒料到紀雨石這麽快。聽他叫哥了,身邊幾個都愣一下。
“能不來嗎!你特麽抽什麽風呢?”紀雨石胃裏搓火,橫着眼把周圍的挨個掃一遍,“你特麽也不怕你哥急死!”
“哥你聽我說……我……”楊光不敢讓他拽,居然躲了。
紀雨石不管這套,這麽多高中生湊一起能有好事?讓他頭點地都不信,去特麽的吧,楊光他現在必須帶走。
楊光比他矮一丁點兒,可面對面了氣勢差太多,完全是個弟弟。他往後一躲,反倒把人激怒了。紀雨石看他跟透明的一樣,順楊光的胳膊往下找,沒費功夫就摸到了東西,再從肘關節撸,猛一拽!袖口叮咣掉出來一根脆皮的鐵管!
正好砸在橋面上,磕白了一塊兒石頭。
“這特麽是什麽?這事兒我給你記着!”紀雨石怒了,更多的是種難受,不願意看楊光重蹈覆轍。
“哥你聽我說……”
“走了!”紀雨石憋着好多話想罵,他的嘴從來不饒人。想罵你哥養大你不容易吧,讀不好書就算了能不能學點兒好?想罵你哥為了你一句話天天送外賣呢,結果你特麽轉身打群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