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失明的四年時間裏,施樂雅其實缺失了太多。受教育的機會,體驗社會的機會,進一步完善一個健全人格的機會。
20歲,她就稀裏糊塗,天真簡單地進了時家。以一已淺薄的社會經驗和時家的人相處,用一已天真的與人為善的方式企圖融入一個她并不熟悉的小社會。
她花了很多心思去讨好過每一個人,希望能得到這個家裏每一個人的喜歡,大量積蓄都花在了老太太身上。她最想讨好的當然是那個說自己很忙,以後會經常不在家的人。
那時,她只是急着康複,急着再擁有正常的生活。只是健康還不夠,她會成為一個更配得上他的人,能夠站在他身邊的人,她想親眼看看時承景攬着她拍下的結婚照。
那個時候她會學習做飯,學習料理家務,學習怎麽照顧一個人。
後來老爺子不在了,時家對她變天了。施樂雅很快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态度,也很快清醒時承景會為了承諾和她結婚,但不會因為承諾而做她最近親的人。
兩年的時間,不加任何修飾的現實,足以破滅任何幻想,何況是一個太過于天真的少女夢。
原來心心念念的喜歡,以為恒久難變的愛慕,其實是何其的渺小和不值當。所以一切都在一點點變淡,直至淡到失去了味道。
那一夜的交織,是為這段不合适的愛慕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從此,再見,那個人也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再被人為地加上一層過度臆想後的光。
然而事與願違,一切都沒能好歹就結束在那夜之後罷了。
然而,當施樂雅從煤氣中毒中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只認得了那張在記憶裏好好壞壞,天堂地獄地停留了長長久久的臉。
江城最好的私人醫院,安靜的病房,一片幹淨的藍色中,坐着個人,她臉頰消瘦,膚色蒼白,眼睛卻異常的明亮。削尖的下巴被長發擋了一半,這張臉也只有眼睛永遠是最初的模樣,一睜開,就像落了滿天的星光。
雖然人已經消瘦的脫了相。
時承景坐在病床前,病床上的人眼睛能看見了,她複明了,但只有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睛會聚焦,所以也只有他說話的聲音能進到那個被她自己封閉起來的世界裏。
兩人已經對視了許久,時承景眉峰高聳,眼底的波浪一層高過一層。但是到最後他只是眯了眯眼,閉上,背脊靠在椅背上。
Advertisement
放在腿上的手腕,襯衫袖口盡頭,被施樂雅咬傷的齒印上還結着咖色的痂。
永遠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的相處,以往是眼睛的隔閡,而現在是一個星河的隔閡。施樂雅糊塗了,她已經不會說話,不會動,不認識任何人,只有在看到時承景的時候瞳孔會聚焦。
一個寧願自殺也不願意留下來的人,現在忘了所有人,所有事,只記得一個他。
時承景不信這些鬼話。
所以他把人又帶回了那個她用自殺來逃離的家,握着她的手把人領進咬破他的手腕要撇開的那間卧室。
施樂雅煤氣中毒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意外,但是她糊塗了,時家的人都以為她是自殺。
時承景的卧室一如既往的安靜,幹淨。施樂雅靜靜地坐在床沿邊,一雙眼睛還是習慣地垂着,臺燈明亮的燈光映進她深黑的眸子裏。
時承景伸手,擡起施樂雅的下巴,那雙眼睛還知道擡起來,但眸底再不像以往即使看不見也帶着明顯的憤怒。
人靜靜的,目光靜靜的,下巴再不會從他手上抽走。指腹下的軟溫皮膚一點點傳來溫度,時承景眉毛一寸寸壓緊。
是一只拳頭打在了軟棉花上。
這個人應該再咬他一口,既然厭恨到敢自殺,為什麽不張口再來一次,這次直接咬斷他的骨頭,在他身上多留點抹不去的紀念再翻臉不認人多好。
時承景握着人,手掌下的人只是平靜。一雙眼睛木讷地看着他,也似乎只是在看着她自己面前的空氣。
“施樂雅,知不知道這是哪?”
“看看。”
“今晚睡這兒,我也睡這兒,你清醒了我就由着你出去。你要再這麽悶着,就沒人遷就你了。”
施樂雅的臉被握着轉來轉去,時承景要她看看這間被她厭棄的屋子,但她連眼皮也沒有多動一下。這種無意義的試探,不止時承景一個人做了,而他也已經做了不止一次。
即使醫生早下了确切的診斷。
時承景松了手,放開人轉身就走,但幾步出去還不到門邊又猛地轉了身回來。人還是那麽坐着,跟從前溫順的時候一個模樣,安安靜靜,像一朵沒有風就永遠靜止的花。臺燈的暖光罩着她,給人附上一層溫暖。
時承景一把将原來好好坐在床沿的人摁倒在床上,握了她的脖子托起臉來。兩張臉近在咫尺,施樂雅眼睛明亮地看着人,似乎因為是這張臉,所以她就可以不作任何反映的繼續木納。
時承景握着人,心口起伏了一翻,最後是将嘴唇附上去。
唇下的人沒有一點反映,他貼緊她的唇肉,用牙齒輕輕撕咬,他緊盯着施樂雅的眼睛。那雙漂亮眼睛只是睫毛在打顫,但這種顫似乎只是身理性的,因為嘴唇上被迫弄出的動靜。能觸進內心的眼眸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毫無波瀾。
時承景沒有停下來,他握着被子的那只手握得青筋凸起。他撬開她的齒關,舌頭抵進她的口腔,不管是放輕的親吻,還是熱烈的吮吸,手掌下的人沒有一絲動靜。
嘴唇是溫熱的,身體仍會散發出一種自然的馨香味,但人不會動了。
時承景把人放開,側身将自己平躺在床上,手指緊攥成拳,手背上的經脈被攥得高高凸起。半晌,他從床上起身,床上的人只是躺着,目光輕輕地望着天花板,像一個連天花板也好奇的初生嬰兒。
時承景從房間離開,叫了個傭人進來給施樂雅洗澡。傭人把人領進浴室,要脫衣服的時候施樂雅喉嚨裏才發出一陣小動物的嘤咛聲。
傭人怯生生地跑去書房敲門,找到時承景,“董事長,太太她不讓我脫衣服。”
施樂雅出事,時家原來在這邊照料的傭人全都換了,一幫連個人都看不好的人除了告病假的姜嬸,全都滾出時家。新來的人踏進這個不一般的家,對着這個嚴肅的東家,一切都小心翼翼的。
時承景捏着眉從書房出來,浴室裏薄薄的人抱着自己的肩膀縮在牆角。這些天除了時承景握着她的手告訴她吃飯,告訴她走,告訴她吃藥,任何人想要強行她做一件事施樂雅就縮起來。她像一只不能通人語的動物,任何人類向它伸來的手,都會讓它害怕,受驚。
時承景把人從地上扶起來,手掌握了她的臉,要她看他身旁的傭人。“洗澡,我讓她給你洗澡,施樂雅,聽話,聽話。”
時承景聲音放得極溫和。這些天來這件事他已經一遍遍做得熟悉,做成了習慣,再做就不會像第一次把人弄流淚,把自己急出一身汗。
時承景對一旁大氣不敢出的傭人使了個眼色,傭人趁機把手伸向施樂雅的衣領,施樂雅這回沒有動,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時承景。
這雙眼睛會看着他,但不帶任何歡喜,像要記清此時此刻所受到的一切。
時承景錯開對視的眼睛,松開手,幾步出了浴室。“洗吧,我就在門外。”
“哎,好,好。”
浴室很快就響起嘩嘩的水聲,大概是順利的。
時承景坐上落地窗前的沙發,低頭從兜裏掏出香煙盒,抖抖,咬了一根香煙在唇上,白色的一截咬了半晌卻沒有點燃,最後扔進了垃圾框。
浴室裏的人随時都有可能會找他。
扔了香煙,時承景臉上現出一個無可奈何,自嘲的神情。
既然是恨他的,又為什麽記着他,還只記着他。
手機鈴聲從西褲口袋裏響起,時承景從胸膛裏吐出一口氣。他從沙發上起身,接了電話,冷冷的背脊站在落地窗前。是一通從海城來的電話,那邊建議把病人帶過去,并且帶上病人生病前的生活狀況詳細資料。還問起了江城這邊已經問了他無數次的問題,病人是不是由身邊最親近的人在照顧。
這世上要說親人,姑媽認為除了時承景這個前夫,施樂雅哪還有什麽親人。周姨不過一個保姆,能算什麽親人,而時承景也是如此認為。
江城沒辦法,就去海城。
哪能有冶不好的病。
卧室門被人敲了兩下,時承景結束這通電話,去開門,姑媽站在門口,“你奶奶回來了,剛到家,要你過去。”
簡單的話背後藏的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老太太回來的目的,要他立刻過去的目的。時承景沒說話,向來冷峻的臉很是不悅。
老太太的手伸得太長,在這個家裏,縱使時承景也逃不過。
“知道了。”時承景不耐煩,轉身就要進卧室,姑媽一把拉住,“你過去之前先跟我來,有樣東西給你看看。”
這些天施樂雅的瑣事都是姑媽在跑前跑後幫着料理,姑侄倆也算是朝夕相處,但時承景向來就不是個好相處,願意跟任何人好相處的人,也出院就把姑媽打發了。
時承景無動于衷,姑媽不放棄,“你看了就知道小雅為什麽就認你一個人,我是為你好。”
時承景轉臉來,眉頭一瞬皺起來。
他心煩任何婆婆媽媽的事,他也從來就不願意沾什麽婆婆媽媽的事上身。三天兩頭從江城回來,只是一時氣昏了頭,只是想把事情恢複到本來該有的樣子。但現在施樂雅突然就成了這樣,那個曾經死不見他,恨不得咬斷他手腕的人現在一副沒了他就活不成的樣子,他能如何!
“我心情不好,你話帶到就回去吧。”時承景硬邦邦地說。
“是小雅的舊東西,你一看就明白了。這東西搞不好讓她看看也對她的病有幫助,真的。”
時承景鐵着一張臉還是跟着姑媽進了對面的卧室。
施樂雅的衣帽間夠大,但衣物少得可憐。簡單的衣物按類分放,疊得整整齊齊,顏色素雅。姑媽站在衣帽間中央,腦子一晃,活見鬼似的,只是看着這些東西就好像是親眼看見了那張素臉,幹淨簡單,可憐好欺。
幸好人沒死,不然進這間屋會吓死人。
姑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時承景已經跟着進來,黑森森的影子壓到她身後。姑媽拖出衣櫃後的一架矮梯。将衣櫃最頂的那一格拉開,櫃子裏只裝了一件東西,是個盒子。盒子很精致,盒身拿在手上就有些份量,盒面有圖案,描得十分精細。
盒子打開倒沒什麽貴重東西,有的也只有一件。一個不大不小的相框,相框裏壓了兩朵幹了的玫瑰花,顏色深紅,雖保存的很好,但花瓣幹枯難免打皺。
只是個幹花相框。
這幹花相框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親手所做,懷揣着最純潔的愛,一藏多年。後來美夢成真,她嫁了自己的夢中人。來時家的第一天,她就帶着這個相框,雖然再看不見。
她不知道玫瑰花有沒有退色,她将它小心翼翼地藏起來。只是天真的将它給一個人看過,天真的講了它的來歷。
她是應了老爺子的話才來了時家,履行兩家當初的約定。但是她喜歡時承景,很喜歡,不為其它。
作者有話說:
有些人注意,不要觸動、心軟,否則會葬得很慘。
預收:《偏執熱愛》喜歡的小姐姐們戳專欄收藏鴨。
1、司辰是風靡樂團的音樂鬼才,青春張揚,極具沖擊的美貌蠱惑着萬萬少女的芳心。而盛研只是一個埋頭在電腦前苦熬的社畜。
家人勸她別再跟司辰來往,但背後司辰日日洗手為她下廚,夜夜抱着她不肯放手,連腳踝上也是他留下的痕跡。
他在舞臺上萬萬人矚目,她在公司裏默默無聞。他們的人生本無交集,只因仇恨,司辰踏下星辰大道,将一個默默無聞的人抱進天堂,又扔進地獄。
後來盛妍終于明白家人當初的阻止,而親手毀了她生活的司辰毫無愧意,對她的質問,只是一臉無辜,“姐姐不要我了?”
2、分別一年,那夜的小巷,盛妍險些被搶,司辰從黑暗裏沖來,雙眼血紅,折斷了一個人的手臂,在她一句呵斥後他立刻收手,就算被打到遍體鱗傷也不再還手。
“你叫我住手,我就會住手。”他握着滿手鮮血朝她笑,“你喜歡陽光的樣子,我也可以裝的。”
3、多年以後,一幢建築樓下,隐退巨星在街頭被人認出。
“你看我像他嗎?”高高的男人頭發剪的很短,英俊的臉滿是陽光。
“你就是司辰!”粉絲确認。
他笑着把手上裝滿蔬菜的袋子挂在腕上,手掌攤平,“你看司辰的手會像我這樣?”
骨相漂亮的手指有好多傷痕,像一個長年下廚的手,怎麽也不像彈鋼琴的。
遠處,盛妍站在夕陽裏看着這一幕,曾經的少年正在裝着他以為她會喜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