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黑的時候, 林周譯還是帶了施樂雅出去宵夜,沒幾天,他們就把那條街上看起來不錯的餐館都吃遍了。
施樂雅也每天都去時承景的病房。
人一天天好起來, 他沒再問過她那件事, 但是他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緊, 壓得快讓人喘不過氣。
“就因為他救過你,現在又受傷了, 所以你說不出口,還是你真打算拿你自己報答他?”林周譯坐在施樂雅的病床前,施樂雅已經準備睡覺了, 窗外早黑成一片,這是醫院裏最清淨的時間。
施樂雅低着臉,不回答。
“我不同意。”林周譯斬釘截鐵地說。
“我也沒有答應。”施樂雅溫順地低着眼睛。
施樂雅這個人的單純、天真, 是刻進骨縫裏的, 她天生純良,她不會是那種人的對手, 她也太容易受騙。
林周譯堅信。
“我覺得你這樣下去,就離妥協不遠了。什麽時候跟我回江城?”
“……再, 等等吧。”
“幾天?”
“他是因為我才成了這樣,我……這兩天他已經沒有問我那件事了。”
“那他要是再問呢?非要你一個答案呢?”
“……”施樂雅擡起了眼睛, 看林周譯。
施樂雅年長林周譯整三歲,但有時候真是慚愧, 也羨慕。羨慕林周譯的有主見, 有思想, 有決斷, 有真正的聰明和智慧。到今天, 她恍然覺得自己似乎白活了2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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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樂雅憂傷的視線從面前陽光帥氣的青年臉上落下,擺爛一樣地閉了眼睛,手指拉了被子蒙臉。“睡覺吧,我累了。”
施樂雅沒有态度的态度,林周譯急得胸口直起伏。
“我不會讓你答應的。那種人,欺負過你一次,他就還有第二次,為什麽要給這種不珍惜你的人機會。”
“我們早點回江城,你該好好想想你的工作了,把心思放回工作上。你上網去查查,演唱會上那段視頻多火,有多少人在扒你的化名,你的眼界放大點,放寬點好不好。”
“你值得有人好好對你,完全可以找一個更喜歡你的人。”
握着白色被子的手指往下挪了一點,施樂雅從被子下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林周譯。她眼睛彎着一種奇怪的弧度,笑不是笑,哭不是哭,有點像苦笑。
“林周譯,你對我帶了親人濾鏡,這世上,哪有什麽更喜歡我的人。”施樂雅帶着一種可憐兮兮的樣子。
林周譯有好一會兒的怔愣,施樂雅都已經從他的臉上垂下了視線,他才從自己高山大海起伏了一次的掙紮裏,拎出從未有過的勇氣。
也不管是不是太冒進了,更沒想過後果。
“我更喜歡你。”
但施樂雅根本沒發現林周譯聲音裏的異樣。
“我知道。”施樂雅苦笑了下。她準備睡覺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被施樂雅忽略的林周譯卻連眼皮都開始抖了起來。
施樂雅正準備換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也叫林周譯早點去睡覺,握着被子的手指突然被一把握住,吓得施樂雅以為怎麽了,單薄的肩膀一縮。
“我說我喜歡你。”
“……”
“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林周譯胡亂中只是抓住了施樂雅的手指尖,已經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他索性整個握住了施樂雅的手。
小小的手掌,細細的手指一根一根就蜷在他掌心裏。林周譯貼着那一點點體溫,一絲絲握緊。
施樂雅呆呆地看着他。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會比這世上任何人對你都好。絕對不會,永遠,一輩子我也不會欺負你。我能把你寵成公主,我讓你做最幸福的女人。”
“林周譯,你,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麽……”
“我沒發瘋,”
但林周譯的樣子真是像受了什麽刺激,握着人的手指都在發抖,聲音也異樣。
“你先放開,先放開我好不好。”施樂雅抽手,林周譯不放。
“林周譯你捏疼我了。”
說了絕對不欺負,都把人捏疼了這不是男人憑力量的強勢欺負麽。林周譯看施樂雅緊皺着的眉,擰着的眼,恍然一怔,立刻松了手。
林周譯愣頭青一樣的不知輕重,還真握得施樂雅指甲都快掐進手心裏了,手指也疼,手心都掐紅了。施樂雅皺着眉揉自己的手,有點怪罪地瞥了林周譯一眼。林周譯看施樂雅是真被他弄疼了,整個人像被一盆冷水澆了,心一下涼了半截,情緒也就涼了半截。
林周譯臉色很奇怪,說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更奇怪。施樂雅邊揉邊回憶今天林周譯的奇怪舉動,自她從時承景那邊回來,好像就沒見他高興過。也一直跟她說回江城的事,像是恨不得立刻訂機票。
她知道林周譯是在為她擔心,但是……
怎麽走,她不知道。
走不走得了,不知道。
走不走,不知道。
“去睡吧。”
“很痛嗎?”
“對,很痛。”
“對不起。”
“去睡覺吧,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吧。你讓我好好想想,我想想再回答你好嗎?”
施樂雅很疲憊的樣子,她話裏的意思當然只是想想回答林周譯對于時承景那邊的處理,而林周譯理解的是施樂雅要想想他說的“在一起”。
林周譯臉上立刻泛了一道失而複得的陽光,有些尴尬,有些興奮,絕對服從地轉身就去了外間。
在一天中被兩個人表白,施樂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
當然,“被表白”她就沒有經歷過。
上學時候的表白,兒戲,都是鬧着玩的。除了鬧着玩以外,只是她一顆空空蕩蕩的心,喜歡了一個難得能見到一次的人,不敢靠近的人。
也許從自己讨了這樣的苦吃,施樂雅就已經成了個可憐人。
後來這個可憐人父母也不在了,她踏進地獄,成了個瞎子,沒有人會走近她。所以有那個人對她伸手,那是老天對她天大的恩寵。
可還是沒人會在乎她。
再後來的日子這個可憐人似乎已經成了大海裏的一葉孤魂,沒人和她說話,就不說話了,收不到善意,也就不會笑了。
只是日子又一步步到了今天,恍然如夢。老天爺似乎是愛捉弄人的,厄運就會連着厄運,錦上添花,就總會不停地給錦上添花。
傍晚,時承景的病房外間,長條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菜,沙發上只有兩個人。時承景的身體一日好勝一日,已經恢複一日三餐,只是還不能肆無忌憚的正常飲食。其實一桌子菜都是給施樂雅準備的,因為他聽說,施樂雅每天晚上都出去加餐。
施樂雅吃,他就看着她。
這樣的畫面,跟兩個人在島國的時候重合。不一樣的只是,施樂雅似乎沒有排斥他。
還是不情願看他,但再沒有故意氣他,故意拿話紮他。
時承景也已經心滿意足。
他自己吃不了,就給她布菜,見她喜歡什麽菜,就把什麽菜端到她手邊。
“謝謝,我不要了。”
“就膩了嗎?”時承景手上正端着一盤見施樂雅夾過三次的菜,要放她面前。
“飽了。”
“你太瘦了,多吃點吧。”
施樂雅愣了下,輕看了眼人,眼睛落在桌子上,“吃不下了。”
施樂雅還是坐了單獨的沙發,時承景還是坐了離她最近的那一方。女人軟軟的唇邊沾了一點油星。
時承景伸手,抽了桌子上的紙巾。安靜的室內,紙巾摩擦的嘶嘶聲扯住了施樂雅的目光。
男人修長的手指握着紙巾朝她來,施樂雅伸手要接。男人勾了下嘴角,眼神先于人壓過來。女人還是躲着他,時承景只是用紙巾輕壓上了她的唇角。又不以為易地抽開,目光從她因吃過東西而濕潤、軟彈的唇瓣上離開。
時承景不喜歡花,但喜歡綠色植物,病房窗臺邊擺了一排。也朝施樂雅的病房裏送了一排。時承景從死亡邊緣活過來,但已經可以下地走路。施樂雅只是傷了腳踝,到現在走路還是疼。醫生說如果考慮到今後不影響穿高跟鞋,有條件的情況下,多養養,不傷筋。
施樂雅還用輪椅代替走路。
“今天,可以跟我多待會兒嗎?”
施樂雅從窗臺邊的綠植上擡眼,扭頭,時承景已經走到她身後,很近。
入目是男人淺色的病服,衣料輕薄,袖子只到手腕骨。他手指上的皮膚早已經恢複如常,冷素,幹淨。修長的手指觸上她的輪椅。
“我可以待到天黑下來。”她回答。
“可以不走了嗎?”
男人話音落,施樂雅睫毛抖了下,擡起。男人大手掌落上輪椅,握着轉了半圈,人就到了他面前。
時承景高高的身體蹲了下來,小腿上的傷被壓到,他輕皺了下眉。而後半蹲半跪在了施樂雅面前,施樂雅手上還拿着一只小小的澆水用的噴壺。
雖然施樂雅每天都過來,但這是倆人離得最近的一次。
目光牽了線,再無法逃避的四目相對。近,但時承景沒有伸手碰人。只是用目光壓着人,像是要把人生拆開,□□能觸及的每一寸。
時承景的目光一縷縷愵在施樂雅明亮的黑眸裏,相對無言,但時承景的眼睛裏有很多話要說。
半晌,在沉默得施樂雅頭皮一寸寸發緊後,“你離開的每一刻我都感覺,度日如年,”
“從你離開我這間屋,我就開始算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數,等着你再過來。”
“我想你。”
人明明就在眼前,時承景沉沉地說了三次:“我想你”。
男人手指緊握着輪椅的扶手,像握着一個人,“看不到的分分秒秒都在想。想到發瘋。就留在我視線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