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八年的時間能夠改變什麽?這問題的答案就太多了,尤其對于龐籍來說,他改變的又何止一點兩點?先帝仙逝新皇登位,那些個幕後之人逐漸安定了下去,盡管只是暫時的蟄伏,但這卻也是暫時的失敗,使得取得了勝利的新皇派一時之間得到了迅速的發展,而他這位被牽累的路人甲也有幸從一個小小的開封司法曹軍一路高升至樞密使。

只是,在旁人的眼裏,他卻是和新皇派對立的,更确切的說是和新皇派之首八賢王,他們之間那是勢同水火。但天知道,會傳出他們不合之言不過是因為那個男人愈發的沒個正行的随着他那個越活越回去的小兒子經常的胡言亂語讓他惱怒不已之下一個沒忍住怒斥了一句:趙德芳,你別仗着王爺的身份如此過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然後,第二天,他就變成了和八賢王對立的先驅,漸漸的,在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狀态之下,他竟變成了八賢王對立政派的頭兒。但天知道他不過是個安分守己的良民,只想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面過活,哪怕的确對趙德芳那一家子很咬牙切齒的,但他也沒有想過要和他們公然作對好不好?究竟是怎麽傳出這種謠言的?

怎麽傳出的?要說這龐府和八王爺府之間嘛,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比鄰而建了,兩家之間就隔着一堵牆,按理說,一個是皇帝的生父一個是皇帝的太傅皆國戚,又是同朝為官,應該關系很好吧。可據有心人說,這龐府和八王爺府的大門之中走出的人啊就從沒來往過,兩家除了門房之外關系那是冷到掉渣渣啊,這不是仇家是什麽?不是對立陣營又是什麽?

至于為何會把龐籍當作頭兒?其實這也是從多方面考慮的,一來龐籍身為太傅,這一層關系就不小了,更何況他本身就是樞密使,官位僅次于宰相,再看他這一路高升的官運,宰相那也是早晚的事,再加上他還有一個入宮為妃還是寵妃的女兒。這樣的背景也是當朝唯一可以和八賢王勢均力敵的人了。

事實上這些旁人所想的龐籍又如何不知?怎麽說他也在官場打滾了好幾年,這些彎彎繞繞他看都看會了,只是他不想拉黨結派而已,有了黨派的确會讓自己的勢力愈發牢固,可他想要的并非自己的權勢,不過是一家人的平安和樂罷了。

前三年,已在被正是冊封為太子之時改名趙祯的新皇娶了他的大女兒書燕,自此,他就成為了寵妃的爹爹,身價漲了不止幾倍。可他對于這門婚事其實很不滿的,後宮三千獨守一人這不是他們龐家人會做的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一旦入了那深宮,他知道,他的女兒将再也不可能一生無憂,書燕也知道,但她還是去了。并不是因為愛情,書燕對他說的分明,她入宮,只是為了更好的維系龐家和皇室的關系,唯有如此,早已經被迫登上那風口浪尖之上的龐家才能得到更多的庇護。

他心疼自家女兒的貼心,但他能做的不過只是在做事情之前把利害關系想的更長更遠,努力不讓任何風浪波及到龐家,為此,他一步步的變化着,八年前,他目睹着厮殺場面都無法适應,八年後,他甚至能夠眼都不眨一下的下令處死他人。

“愛卿。”

一聲低喚讓龐籍回神,收斂下眼中的所有情緒回身請安:“微臣叩見皇上。”

在男人下跪之前伸手攙扶着阻止,趙祯看着垂首之人眼中閃過幾絲無奈,“朕已說多,私下裏愛卿不必如此拘禮。”

“微臣多謝皇上恩典,只是禮不可廢,微臣不敢壞了祖宗規矩。”幾年了,這人從阿思到王府的小王爺再到皇上,一直在試圖拉近着他們之間的距離,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這人不明白,在很早之前,他們之間餘下的只能是君于臣罷了。

“愛卿,你啊……”依舊沒有生氣,依舊只是這一聲飽含着無奈的愛卿,趙祯看着眼前的男人遮掩下眼底的悲哀。八年了,縱使是一顆石頭都該捂暖了,可是為何這人就是不肯擡頭看看他呢?他能夠對着才相識一個多月的阿思推心置腹,為何不能夠對着相識八年的趙祯親近哪怕半步的距離呢?

握着的手沒有放開,趙祯拉着人往裏走去,在男人開口拒絕之前就先一步擡出了政事,果然,就見那男人咽下了到口的話開始安靜而凝神的聽着自己的話,這樣的情景無論重複多少遍都讓趙祯覺得心間微疼,每一次都是這樣,只有用着政事當作借口,這人才能夠暫時的忘卻對他的拒絕。

“愛卿,你如何看待這事?”

那人在聽見他的問題後開始認真的給出的回答,趙祯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臉上,也唯有此時此刻他才敢如此看着這人。愛卿愛卿,他喜歡這般稱呼這人,不添加官職不添加姓氏,相似而又與衆不同的稱呼,含在舌尖,總讓他滋生出幾絲眷戀。

天色漸漸染上了灰色,趙祯知道,他再也沒有理由将這人留下,只能含笑着派人将男人送回府,直至目送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高聳的城牆之外,年輕的皇帝才收起了嘴角的笑容,面無表情的臉上隐隐的染上幾分哀涼。

“皇上。”

帶着幾絲熟悉的無奈的叫聲響起,趙祯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開口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說,若朕拆了這偌大的皇宮,那城牆是否還會如此牢不可破?”

“皇上,你是皇上。”

勾唇苦笑了起來,趙祯低低的聲音出口,被空氣染的冰涼:“是啊,朕是皇上,所以,他才只能是愛卿。”過了許久,趙祯才回頭,看向了來人,若很久之前一般的稱呼着,“父王,我不明白,皇帝不該是擁有整座江山的人嗎?為什麽我成了皇帝,卻全部都失去了。”

趙德芳沉默着沒有說話,知子莫如父,他又如何會看不清自己這個孩子那掩藏之下的悲哀?只是啊,“你該知道,他只是愛卿對他才是最好的。”

許久,趙祯才開口,聲音淡到了極致,輕的如同被風吹散:“朕知道。”緩緩的走向內室,和趙德芳擦肩而過,那只有兩人才能夠聽見的問題讓趙德芳掩不住滿眼的愕然。

朕知道,所以朕只稱他愛卿。只是父王,你要到何時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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