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說是談心,想象之中也是秉燭夜談,但燭光是未曾熄滅,龐籍卻是很快就睡着了。畢竟他只是個文官,長途跋涉的身體已然疲憊。再加上見到兒子之後三年多的想念一夕得到慰藉,驟然放松之下自然容易入睡了。
只是龐統卻并未睡着,他只是側着身,盡量的縮小自己在床上占據的空間可以使得那個熟睡之人舒服一些,自己則是目光專注的凝視着那張熟悉的睡顏,幾近貪婪。
這床硬梆梆的硌人,說實話,除了一開始才當士兵的時候環境艱苦和其他人一起睡的床之外後來的生活環境并不算很差,起碼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睡過這麽硬的床了,正如這人一直叮囑的那般:好好善待自己。
但龐統卻覺得,這是他躺的最舒服的一張床了,因為身旁有着這個人的存在。三年多的軍旅生涯他見過太多太多的思念,有思念孩子的有思念妻子的,自然也有思念爹娘的,只是不同。是的,他發現其他人對爹娘的思念和自己的不同,自己要更……炙熱而含着獨占欲·望。
這是不該的,他下面還有弟弟妹妹,身為大哥,他本就不該對爹有獨占欲,只是他卻發現,在趙德芳和皇上靠近爹的時候,他心底控制不住想要把人驅逐的沖動,那兩個人看着爹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
只是……目光逐漸從迷離變得清晰,龐統望着那人的容顏勾唇而笑:這人該是無知無覺的吧?總是這樣,這人只知道一個勁的關心他們關心百姓關心天下,卻永遠不知道關心一下自己,他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對別人的重要性,不可或缺。
爹啊……
緩緩俯身靠近,兩人的呼吸逐漸糾纏在了一起,臉頰幾乎要貼在一起,卻最終在那道縫隙消失的最後一刻被堪堪止住,無聲的嘆息幽幽,龐統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沉寂了下去,一雙眼暗沉沉的看不清裏面的東西。
爹啊。
你一直都說我是個好孩子,可當你知道我并非那般美好時可會傷心?
重新拉開了距離,龐統的眼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龐籍半分,手微擡,指尖隔着空氣緩緩描繪着那人的輪廓,每一寸都是分毫不差,就如同已經在紙上勾勒了無數遍一般的熟練。
他的爹本該有一個美滿的家,盡管娘和小娘她們都去了,但以爹的相貌才識想要續弦并不困難,甚至在爹還未登上高位時就有很多媒婆來府上說親,只是都被爹拒絕了,那個時候爹曾開玩笑的對着他們說怕後娘會欺負他們。
後來,他們都逐漸長大,連飛燕都懂事的勸說爹娶個妻子來照料生活,那時候他才發覺,不知不覺間他的心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明明一開始他也贊同飛燕的話的,畢竟奴仆們沒有女人心細,有個妻子照顧爹比較好。可是等長大了他卻開始抗拒這個猜想,他竟然開始害怕,怕爹會被其他人搶走。
從何時起,這人對自己而言的意義已經重要到如此地步?那幾年的朝夕相處、爹前後巨大的變化、為他而折損的驕傲……這些都讓他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這是什麽感覺,只是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這人,甚至……去擁抱。
閉上了眼,手指卻依舊一絲不差的把那張容顏勾勒完整,龐統壓下了心底翻騰而起的心思讓自己安靜下來,他曾質問過趙德芳:憑什麽對爹生出如此龌蹉的心思之後還敢這般理所當然的靠近?那個時候趙德芳沒有回答,而現在,他發現他漸漸明白了這個答案。
“爹……”
低低的呢喃近乎含在舌尖,并未将熟睡之人吵醒。龐統伸手勾起了那人的一絲黑發與自己的發絲糾纏,重新笑起的眼泛濫出濃濃的滿足。——只要一直都能這樣靠近就夠了,哪怕他會一生都背負着甩不掉的罪孽。
龐籍自然是不會知曉自家兒子一整夜激烈的心理活動的,他甚至對趙德芳的心思都未曾太過于明白,只是本能的拒絕,然後在趙德芳愈發焦躁的蠢蠢欲動之時遠遠走開。——他不能給趙德芳機會去打破現有的平衡。
“元英。”睜眼就對上了那雙帶笑的眼,龐籍并未奇怪,他以為只是自家兒子習慣了軍營生涯故而早醒罷了,就如同自己,哪怕現在不需要上朝也已經習慣在上朝的時辰就醒來。“早。”
“爹,再睡一會兒吧。”
“不了,睡多了反而難受。”他習慣下午小憩一會兒補眠。
龐統也不勉強,率先下床接過了旁邊衣架上的衣袍為坐起來的龐籍穿戴,“爹,随我去大營吧,我們好好聊聊。”
享受着自己兒子的服侍,龐籍聞言點了點頭,“嗯,這次本就借着代天巡視的理由而來,軍營自然也是需要巡視的地方。”換句話說,做做樣子還是必須的,哪怕只是去走個過場也是好的。
“爹,這裏兵荒馬亂的,你就帶着龐林幾人來此,也太魯莽了。”待幫着龐籍穿戴整齊,龐統就去取了梳子過來幫着龐籍束發。覺得有些奇怪的龐籍本想阻止,只是在看見自家孩子臉上的躍躍欲試之後最終笑着任由龐統作為了。
“怕什麽?爹來這裏也只有幾人知道,不會出什麽事的。”劉太後一直都有人嚴密監視着,其他人還沒那麽大的能耐能知曉他的具體行蹤。“更何況排場大了指不定反而暴露了。”
知道自家爹有時候其實挺固執的,龐統也不打算繼續勸說下去,只是,“爹,我派些人跟在你身邊吧。”雖然爹的身邊一直都有他的人,盡管爹不知道也沒見過。
“不用,你的人你還是留在自己身邊用着,爹這邊你別擔心,現在打仗拼生死的可是你。”
笑着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龐統滿意的看着自己為爹束好的發,“爹不是說過嗎?沒有硝煙的戰場往往才是最殺人于無形的,爹其實比我更危險。而且我這邊還有人,爹就不必擔心了。”
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龐籍轉身握住了還在他頭上作亂的手,擡頭看向自己兒子問的很認真:“元英,你是不是早就派人在暗處保護我了?”這孩子的話分明不是詢問而是在說着早就發生的事實啊。
對于這個問題,龐統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但這個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肯定了,對此,龐籍也唯有無奈一笑了。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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