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腹黑

時無宴曾經說過,如果尤星越有需要,可以叫他的名字,他會回應尤星越。

這是尤星越第一次叫出這個名字。

尤星越甚至不确定,對方是不是真的會回應他。

話音落下,夜色裏升起蒙蒙霧氣。尤星越聞到淡淡的冷香,冰涼的衣袖拂過他的手腕,尤星越側臉看過去——

黑衣的時無宴走出霧氣,衣袖間還沾着忘川河水濕漉漉的寒意。

俊美的黑衣鬼神眉目平和,他是深冬的夜晚,是湖面落滿大雪,沉重而皎潔。

顧軒看着突然出現的時無宴,一陣頭暈,緊緊抓住兒子的手臂,試圖挽救自己瀕臨破碎的三觀。

人……應該不能突然出現突然消失吧?

又不是變魔術。

顧軒想要向兒子求證,一扭頭,發現兒子頭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影子,有角有鱗,長得活像個神獸,正揣着爪子,歪着頭盯着自己。

兒子顧珉渾然不覺,正好奇地看着吳興方。

水鬼和時無宴加重了周圍的陰氣和靈氣,于是在這種環境下,顧軒的肉眼可以觀察到貔貅器靈。

顧軒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完了,我家也鬧鬼。

貔貅還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瞅了一眼顧軒就收回視線,慢吞吞伸個懶腰,順着顧珉的頭發溜到肩膀。

顧軒捂住胸口,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顧珉完全沒察覺到老父親的異常,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降服厲鬼的過程,看得津津有味。

吳興方拘謹地站在一邊,垂着腦袋,眼神很敬畏,他被水鬼索命,處于陽氣微弱的狀态,所以能感覺到來人身上隐隐的氣勢。

是一種人類絕不會有的,隐而不發的沉重。

水鬼趴在地上,半透明的身體還纏着紅線,他伸長脖子看過去,在看清楚之後,面色更綠了。

來人和他見過的所有陰差都不同。

對方臉色冷白但有血色,手裏沒有哭喪棒沒有鎖魂鏈,衣着整潔,看上去像個活着的人。

像個活人。

水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知道,陰間鬼神,外貌越接近活物,官職往往越高。

這……這難道是個鬼王?!

水鬼越想越覺得是,艱難咽下了抽泣聲音:這個天師,居然還是個關系戶啊!

他作為一個鬼,怎麽能如此倒黴?

時無宴剛從沉睡中蘇醒,眼神裏卻沒有半點睡意:“怎麽了?”

尤星越看着時無宴繡着金線的衣裳,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點——請往複來解決一個水鬼,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尤星越歉意道:“是這只水鬼。我不會超度,不知道怎麽才能送他到陰間,所以只好麻煩你。”

缢鬼水鬼,都是怨氣極重的亡魂。何況跟着吳興方的水鬼在陽間徘徊四十多年,不能往生,在陽間待得越久,水鬼的戾氣越深。

超度這樣一只怨氣執念深重的厲鬼,恐怕需要修為高深的修道者做一場法事。

尤星越顯然不具備做法事的條件,所以只好走個後門。

時無宴視線落在水鬼身上。

水鬼被紅線捆成了一長條,當時無宴看向他的時候,水鬼死去多年的魂魄都感覺到了顫栗,他猛地在地上挪動幾下,涕泗橫流地道:“尊駕!我死了四十多年都沒殺過人啊,我還是個無辜的鬼啊……”

時無宴微微颔首:“我知道。”

“你生前死後的所有作為,善舉惡行都由閻羅審判,不必向我申訴。”

時無宴聲音清淡,甚至是溫和的。

水鬼的一長串說辭全都堵在嘴裏,他下意識閉上嘴。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樣的眼神,平靜無波,不帶一絲一毫情緒。

是這世間絕對的公正,不會為外物所動搖。

無論水鬼說什麽,都不會在勾起對方的同情。

不,他應該不懂什麽叫同情吧。

水鬼躺在地上,目露崇拜:果然是鬼王,已經修煉到了無情無欲的地步了呢。

尤星越道:“我知道這是一點小事,本來想請郁荼幫忙,可惜我不知道怎麽聯系他,只好麻煩你。”

其實能見到郁荼更好,尤星越還準備向他推薦一下店裏的金蟾。

他說話時,時無宴垂着眼睛,眼波柔軟平和:“并不麻煩。本體已經回去,我沒有什麽事。”

時無宴轉向水鬼:“你徘徊陽間已久,也該去往黃泉。”

水鬼猶豫片刻,嗫嚅道:“我、我有個心願……”

尤星越點頭:“你說。”

解決了執念,也省得這些過于執着的怨魂把線纏在往複身上。

時無宴睫毛微顫,飛快瞥了尤星越一眼。

水鬼哼哼唧唧的:“我的屍骨還埋在土裏。都是吳興方的錯,他要把我的屍骨請出來,妥善安置下葬,不然他的樓蓋在我屍骨上,我豈不是日日夜夜地被活人壓着?”

尤星越:“要求倒也很合理。”

他歪頭看向吳興方:“吳叔叔,你答應嗎?”

吳興方忙不疊點頭:“應該的應該的,我明天一早就讓施工隊把您的屍骨找出來安葬。”

水鬼內心的貪欲蠢蠢欲動:“還有每年清明的祭祀……”

時無宴漆黑的眼眸轉動,看向水鬼。

水鬼早就沒了肉身,此刻卻感受到了久違的窒息感,他心裏打了個突:他真是得意忘形了!居然敢在鬼王面前得寸進尺!

尤星越皺起眉,随着他眉心微蹙,紅線收緊束縛,水鬼身上的綠光都淡了幾分:“祭什麽?”

水鬼幾次作惡,只是沒有成功而已。還敢當着他的面問吳興方索求祭祀,當他是死的?

水鬼吓得魂體模糊,立刻道:“沒、沒什麽!”

時無宴道:“既然如此。等到明日,他心願了結,我再送他上路。”

尤星越揮手解開紅線:“你先跟我在古玩店待一晚,明日一早我們起出你的屍骨下葬,到時候不許再有拖延,立刻離開人世。”

水鬼嗫嚅着點點頭。

時無宴擡手,水鬼被團成一顆綠色水球,落入時無宴手中,院子裏彌漫的陰氣終于消失。

吳興方腿一軟,跪坐在地上咳嗽好幾聲。他剛才差點被水鬼勒死,現在水鬼消失,他緩過勁,後怕就湧了上來。

幸、幸好車子開的慢,幸好碰見了大師……

尤星越上前攙扶他:“吳叔叔,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

吳興方哪兒敢讓他扶,連忙自己爬起來,蒼白的臉上扯出笑容,強行樂觀:“沒事兒沒事兒,我好得很!我現在打電話給施工隊,聯系一下殡儀館……”

他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大師,我先付大師酬勞……”

尤星越溫和地安撫他:“吳叔叔,你先好好休息,酬勞的事情不着急。等明早起出屍骨,按流程下葬再說。你放心,我明早會和您一起到場,直到送走水鬼。”

吳興方老眼含淚:“我早聽大師的話,在別墅裏待一晚上就好了。”

尤星越一笑:“不重要,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

他笑得眉眼微彎,一派春風和煦,令人心神舒暢,好像那個讓吳興方引出水鬼的想法跟他完全沒有關系一樣。

顧珉默默轉過頭:看來老板比他想象中狡黠腹黑得多。

他得多謝老板賣他貔貅的時候,沒有坑他。

吳興方憂心忡忡道:“唉……我心裏安心不下,趁現在還早聯系施工隊。大師,我先走了,明早七點我來接您可以嗎?”

“可以,”尤星越道,“我住在南北街137號,不留客。”

吳興方:“我記下了。”

他又感謝了好幾句,才一瘸一拐地往自己車子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吳興方忽然轉了回來:“大師。我記得您之前說,您是開古董店的?您看看,我能不能從您這裏請個什麽東西,鎮一鎮我那商場裏的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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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厥過去的顧軒: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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