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剪3

裴媽媽程苑,離異後一邊還房貸,一邊養大了缺心眼的兒子,是個左鄰右舍都贊譽的事業型女強人,雷厲風行的好媽媽。

程苑今年三十七歲,自認見過大風大浪,沒想到走進這家古玩店不到兩分鐘,心情就經歷了兩個波折。

這個不留客,它真的正經嗎?

程苑拎着箱子,心情沉重地看着兒子走向店員任一帆,向對方詢問古玩店老板現在是否有空。

“你好,請問老板在嗎?我家有幾件古董,想和老板談談。”

任一帆沒認出裴彥,微笑道:“老板出去了,我立刻聯系老板回來,您先在會客室休息一會兒,可以嗎?”

任一帆領着裴彥兩人往會客室走,他要做正事,圍在一起的客人們自然散開,拍照的拍照,觀賞文物的觀賞文物。

程苑挺直肩膀,矜持地走過去。

會客室和入門的玄關櫃臺用一道紗簾隔開,此時會客室裏沒有人,紗簾被半挂起來,做了個隔斷。

尤星越後來調整了争遠和彭牌的位置,讓他們挂在會客室的桌椅後,算是做個背景牆,讓會客室顯得不那麽單調。

這也導致,撩開鵝黃色紗簾後,兩件氣勢驚人的青銅器直直撞入視線,争遠和彭牌作為祭祀的禮器,靜靜陳列在牆時,威嚴莊重感撲面而來。

所以程苑剛踏入會客室,就被懸在桌椅後氣勢驚人的青銅器鎮住了,她呼吸一停:“這、這是青銅器嗎?市博物館好像有一支青銅劍跟這兩個感覺很像……”

程苑的心情急轉直下,從這家店不是不太靠譜,變成了這家店是不是有點太靠譜了?!

古時候嶄新的青銅器都是金色,例如穎江市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是一支金色的青銅短劍。

争遠和彭牌因為修為在能化形的器靈中屬于嬌弱的一款,所以本體大致為金色,但依然有部分氧化的痕跡。

這樣大件且保存完好,又制式奇怪的青銅器,如果放在外界,很容易被定位做舊的工藝品,還要被嘲做舊都做得不像樣子。但在不留客古玩店,熟悉古玩店的客人先入為主,認定這一定是兩件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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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帆倒出兩杯常溫的橙汁作為招待,習以為常道:“是兩件工藝品啦。因為是擺放的工藝品,所以沒有特意做舊。兩位請稍作休息,我剛剛給老板發了消息,他說還有十分鐘就能回來。”

說完,任一帆沒有打擾他們,而是靜靜退出去,臨出去前落下了紗簾。

鵝黃色的紗簾使得內外都一片模糊柔和,程苑放松下來,輕輕放下手提箱,忍不住長長輸出一口氣:“是工藝品就好,吓我一跳,我還以為這家老板做一些不幹不淨的生意呢。”

裴彥樂道:“老板是遵紀守法好公民,不會參與倒鬥的。而且你看這兩個青銅器,一看就很新啊。”

争遠:“……”

彭牌:“……”

每天只要有人來會客室,都要充當一次工藝品。

程苑打開手提箱,露出裁非的本體。

裁非的器靈慢悠悠坐在椅子上,像他這樣修為的器靈,雖然還不到可以化出人類肉身的程度,但已經可以輕松改變自己器靈的形态,有選擇在人前顯形或者不顯形的本事。

現在他的靈體坐在椅子上,連程苑和裴彥都看不見他。

裁非托着下巴,盯着牆上的盾牌和青銅劍,目光幽深:什麽工藝品,這明明是兩個修為精深到可以化形的器物。

這裏果然是不留客。

尤星越收到任一帆信息的時候,他正和時無宴在另一條街的眼鏡店。

尤星越換上新的眼鏡:“我們回去吧,店裏來人了。”

時無宴臂彎上挂着幾個紙袋子,帽檐落下的陰影遮住眉宇,雖然戴了帽子,但因為身高過于出衆,在路上走着的時候依然不斷吸引目光。

尤星越也戴着帽子,頭發被帽子壓得搭在額頭上,看上去小了好幾歲。他最近精神不好,臉色有些白,越顯得眉睫烏檀似的深黑。

兩人并排往回走,時無宴道:“下個月如果有時間,要去妖界看看嗎?”

尤星越吃驚:“我可以去嗎?”

妖怪們就是為了離開人間才開辟了妖界,難道會容許人類進入妖界嗎?

時無宴微微點頭:“可以,下個月有妖市,程明淺會返回妖界主持,可以去把争遠和彭牌賣掉。”

尤星越忍不住笑了,他新換了一副銀邊眼鏡,

他昨天和時無宴說争遠和彭牌沒地方去,沒想到時無宴今天就給他找了個辦法。

“好啊,我還沒去過妖界,說不定還能騙兩個單純的器靈回來。”

時無宴認真道:“我幫你騙。”

因為有時無宴,尤星越回到店裏的時候唇邊還帶着笑意,時無宴拿着袋子去整理東西,尤星越徑直撩開紗簾走進了會客室。

尤星越度數上漲,換了新的眼鏡後看得比之前清楚一點,他先看見了裴彥,随即又看到了椅子上的器靈。

尴尬了,原來小同學家裏真的有第二個器靈。

尤星越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練就和不留客一樣的火眼金睛。

不,昨晚連往複都沒有發現,這不能怪自己瞎。

“下午好。剛才有一些私事處理,讓三位久等了,是我的錯。”

尤星越放下手,鵝黃色紗簾在他身後款款落下,他身姿挺拔,目光流轉間還未散去的笑意,衣袖間染着外面的梨香。

他就像這間古玩店,輕緩柔和,說話時的神情語氣穩重而不嚴肅。

程苑不沖浪不關注熱搜,還是第一次見到尤星越,在看到真人的時候,等待帶來的焦躁被對方三言兩語撫平。

這種安撫春風款款一樣,毫無刻意。

看來這位老板是個合格的生意人。

程苑起身,正要和尤星越握手,遲鈍地注意到尤星越剛才的話,驚訝道:“三位?”

尤星越和對方握了下手:“确實是三位,您不是帶了一位器靈來嗎?”

程苑回過頭,只見身邊空無一人的椅子上緩緩顯出一個身影。

裁非時隔多年第一次來外界,他深谙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道理,在路上觀察了不少行人,特意改變了靈體的形象——他換了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戴着單片眼鏡。

這副造型,如果是個人類,走到街上一定會被誤認為成功人士。

而尤星越一進來,裁非心中就警鈴大作——此人看上去跟自己似乎是一個類型的,更要打起精神來應對了。

程苑陷入震驚:這個老板居然能看得見?!程苑保存着裁非的本體,卻也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裁非,她知道如果裁非不主動顯形,他們根本看不見!

程苑飛快掩飾住震驚,談生意最忌喜怒外露:“是的。請容我們自我介紹,我是程苑,這位是……”

裁非慢悠悠站起身:“裁非,一把裁縫剪刀。”

尤星越和他握了一下:“尤星越,不留客的新老板。”

尤星越收回手,指腹輕輕撚了撚,裁非的觸感有別于他所接觸的所有器靈,似乎散發着奇異的鋒利感。

但是這種感覺,連知雨和左函都沒有給過尤星越。

尤星越側身為程苑和裴彥續上兩杯橙汁,随後坐下:“請坐。三位這次來應該是為了裁非先生?”

程苑沒有說話,扭頭看向裁非。

既然裁非願意出來談話,那麽去留當然是裁非自己做主。

裁非示意尤星越看手提箱:“我的本體就在其中,我有記憶的時間大概是二百多年。”

經過對方同意,尤星越打開了手提箱。

箱子裏放着枕套的裁縫工具,尤星越第一眼就将裁非的本體從其中挑出來:“确實是一把好剪刀,你願意來古玩店?”

尤星越小的時候,老院長也有這麽一個箱子,裏頭放着各種工具,裁非這樣的裁縫大剪刀尤星越經常見老院長用。

剪刀在瓷國有相當悠久的歷史,從七八百年前,剪刀的造型就已經逐漸趨近于現代,國內的墓葬中曾經出土過一些陪葬剪子,甚至古時候有裝飾性的剪刀飾品。

裁非點頭:“我看店裏有幾個器靈,你這裏客人絡繹不絕,應該生意很不錯吧?”

尤星越道:“嗯,還可以。在你之前結緣出好幾個器靈了,古玩店在網絡上還有三十多萬粉絲,客人很多,所以撞見有緣人的概率比以前高。”

“所以,”尤星越給眼巴巴圍觀的裴彥倒上飲料,“你作為一把裁縫剪刀,擅長什麽?”

裁非帶着恰到好處的矜持,道:“沒什麽太擅長的,也就是天生比人類更懂得怎麽節省布料,更鋒利。跟一任主人一起上過國外的時尚大學,算是個有點學歷的大學器靈。”

尤星越擡頭,恰好對上裁非看似平靜的眼神,從對方社會精英似的外表下,看到了矯情龜毛的本質。

這是謙虛嗎?這是以退為進等着被誇呢。

尤星越淺淺一笑:“那也還不錯,可惜沒有畢業證書。”

作為一個老板,拒絕裁非擡身價的行為。

裁非:“……”

他一手握拳輕輕咳了一聲:“畢竟是器靈麽。不過當年的課程,我也跟着她完整地上下來了。所謂時尚是一個輪回,我相信我的審美依然站在時代的前列,有緣人在我的幫助下,事業一定會一帆風順,設計毫無瓶頸。”

尤星越淺淺微笑:“哦,所以你希望找一個能看見器靈的有緣人?難度又加大了。”

裁非:“……”

他幽幽和尤星越對視片刻,終于确認,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老板,揭掉那層僞裝,其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很好,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尤星越溫柔道:“這種眼神有點滲人,我想來結緣的人都希望能有個和氣的合作夥伴。”

預感完全正确。不留客這位人類老板,溫潤文雅完全就是個表象啊。

裁非揉揉眉心:“這年頭,找一個聰明的可愛的能看見我的小裁縫,居然是高要求了嗎?”

尤星越客觀道:“很難。”

裁非無奈:“好吧,不過我也不是小器靈,可以慢慢找。”

尤星越從抽屜裏取出合同:“那麽,簽個字,你就可以留在不留客了,我會為你找一個合适的有緣人。”

裁非忍不住吐槽:“我賣我自己也太奇怪了。”

說着裁非将合同推到程苑面前:“簽之前先商議商議價格。”

程苑連忙擺手,她進門時對不留客老板懷疑已經完全打消,在心裏不斷驚嘆果然是高人不露相,她道:“您是我太姥姥的朋友,算是我的長輩,現在有了更好的去處,我怎麽好拿錢呢?”

裁非拿起筆,恨鐵不成鋼地在桌子上敲了好幾下,要不是當年的小姑娘已經當了媽,他都想敲到程苑腦袋上:“傻不傻?他有錢你不要?”

裁非一把将筆塞到程苑手裏:“快,想辦法把我賣得貴一點!”

程苑一言難盡地握住筆:……您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清新脫俗。

尤星越淡然地喝了口茶:“報價您請便,我會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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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裁非:我,大學學歷。

尤星越:那也不能賣貴。

斯文腹黑的碰面,老板果然更勝一籌(狗頭),我是說斯文,不是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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