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剪7
裁非原本将傳統服飾結合現代風尚,做一套新式衣服,沒想到的是,方糖對一套拿來做參照的襦裙愛不釋手。
方糖久聞不留客的大名,知道店裏的東西幾乎都是古董,所以只敢隔着兩步欣賞這件襦裙:“好好看!”
這件齊胸襦裙上午才從庫房取出來。紅色交領上襦,佩白色點金紅花下裙,橙色系帶,青灰披帛繞在肩上。
庫房內下了大型結界,裏面什麽都有,物品擺放在其中,可以最大程度保存最初的樣貌。
古往今來的不留客老板們會特意收集那個時代具有代表性的物品,封存在庫房中,供後來者觀賞,所以庫房裏有許多古董有八九成新,而且沒有被使用過。
比如尤星越很喜歡的那一套琺琅瓷茶具,比如這件齊胸襦裙。
裁非輕輕撥了下襦裙:“喜歡這個?”
方糖用力點頭。
裁非:“可以試試。”
雖然這麽說,但是他很清楚,方糖太瘦了撐不起來這件衣裳,反而會被明豔活潑的襦裙壓下去。
方糖吃驚:“真的可以嗎?”
裁非:“可以啊,試試看吧。”
他取下衣服,進會客室把幾個器靈全都轟出來。
落下紗簾後的布簾,阻隔了外界視線,方糖脫掉衣服後,在陶桃的幫助下穿上齊胸襦裙。
方糖确實已經瘦得脫形了,俏皮明媚的襦裙蓋住了她本身的光芒。
方糖對着手機前置攝像頭裏自己輕輕嘆了口氣:“不好看。”
Advertisement
陶桃試着說:“可能是太瘦了。”
方糖捧起自己的臉,因為催吐,她的精神很差,晚上睡不好,眼底有血色,臉色蒼白還有些蠟黃。
她到了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可能瘦也不是那麽好。
方糖放下手,看着陶桃,真心誠意地說:“我好想……确實太瘦了,配不上這件衣服。”
陶桃比她更合适,方糖由衷地想。
陶桃撇撇嘴:“衣服是做出來給人穿的,憑什麽說配不上衣服。”
她關掉手機,拉着方糖出去:“裁非!有沒有別的衣服!”
裁非早就猜到不合适,所以趁着兩個姑娘進去換衣服,他在庫房裏找了一套淡雅的黎朝服飾。
黎朝女性服裝推崇清瘦纖長,淺青窄袖褙子配藕粉抹胸,下配百疊裙。雖然整體配色淡雅,但是刺繡和配飾齊全,款款動人。
方糖怯怯的,她在這些美麗的服飾前控制不住地自卑,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又深深自卑。
“算了吧,”方糖小心握着手,不敢随便碰身上的衣服,“我覺得我可能不配穿這麽好的衣服,我身材不好,長相也不行。”
裁非耐心十足,他不奇怪方糖的想法,他以前見過很多模特妄自菲薄,對自己百般苛求。
他輕輕笑了下:“有沒有一種可能,衣服是用來配人的,不是人來配衣服,這一種風格不行,就換一種風格。”
裁非道:“試試看吧,一定很漂亮。”
方糖擡起頭,緊緊扣住手背。
裁非可憐兮兮地看着方糖:“好傷心,不相信我的眼光嗎?”
方糖作為一個随便就能被騙到的小姑娘,果然上當了,她接過裁非手裏的衣服,主動躲到會客室去更換。
這套清淡雅致的衣裳果然更合适!
方糖對着鏡頭前後轉了好幾圈,不敢相信屏幕裏那個淺淺含笑的女孩子竟然是自己。
陶桃看着方糖眼中的驚喜,忍不住也笑起來:“你看,就說是衣服配人嘛。一個風格不合适,就換別的風格,瓷國上下幾千年,難道找不出你這樣的女孩嗎?所謂各花入各眼,幹嘛要強迫自己和別的人一樣呢。”
古人就說燕瘦環肥,可見古人就很懂得欣賞不同的美。
說完,陶桃在心裏給自己用力點了個贊:太強了,考語文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文采斐然過!
方糖快樂地撲到陶桃身上:“真的好漂亮!”
什麽羽化飛仙,早就被她抛到了腦後!
陶桃趁機道:“但是還是太瘦了!肩膀這裏能看到骨頭,胖一點,臉上膠原蛋白更多,看上去多可愛呀!”
方糖被陶桃哄得暈乎乎的:“你說的對。你穿這件襦裙吧,肯定很美。”
陶桃換上襦裙,兩個小姑娘手挽手一起出了會客室。
秦飛眠正無所事事地和戚知雨下棋,忽然感覺對面的小刀靈表情和動作一起凝固了,她拈着棋子敲敲棋盤,戚知雨還是毫無反應。
秦飛眠只好擡頭,順着戚知雨發呆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兩個換了衣裳的女孩子走出來,陶桃手裏還拿着團扇,在燈下露出笑顏。
陶桃當然是美的,她俏麗豐盈,團團的小圓臉,壓得住爛漫的紅色,一笑起來只覺得滿室生光。
她不是關在院子裏的花朵,她是山野爛漫處漫天遍地的春色。
秦飛眠:“……”
她轉過臉,對身邊的尤星越低聲說:“你家小孩都早戀了,你怎麽還單身?”
尤星越好好地和季歌讨論古董拟人計劃,無緣無故受到了攻擊,反問:“說得好像我也單身了好幾百年一樣。”
秦飛眠:“……”
這個“也”字就很嘲諷。
尤星越淡然地和秦飛眠對視。
秦飛眠悻悻道:“我一個社畜,談什麽戀愛。”
往複道:“你不要欺負他。”
秦飛眠默默站起來:“我錯了,其實你也不單身,是我這個母單不配了,我找沈情去。”
尤星越補了一刀:“有一說一,季歌不單身。”
季歌是牡丹花妖,牡丹并不母單,可是鬼王真的母單。
季歌好脾氣,笑着看他們拿自己打趣。
秦飛眠忍無可忍:“諧音梗扣錢!”
另一邊,方糖和陶桃梳了發髻,連着拍了好幾張照片,方糖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她發現自己不用那麽瘦居然也是好看的!
陶桃說得對,世界上本來就那麽多種美!店裏的姐姐們都不一樣啊,西裝紅裙就連校服都是不同的,漂亮的。
拍了一會兒照片,方糖放松下來,握住陶桃的手,堅定地說:“我以後不減肥了。”
變瘦是為了美,一旦發現自己不需要瘦也是美的,只是需要換一種風格,方糖內心的焦慮減輕了許多。
無論她怎麽騙自己,但催吐本身就是難受的。
陶桃長長舒了口氣。
臨走前,沈情上前,和方糖聊了一會兒,方糖這才知道原來群裏那些所謂的“科普”竟然都是假的!
方糖捂住嘴:“我……我怎麽這麽傻?!”
尤星越經過方糖允許後拿過了方糖的手機,慢慢查看這個催吐大群。
群裏竟然有七百多人,群主和管理員活躍度很高,每天都有人在群裏打卡催吐的情況,還有賬號不斷反饋出“用仙女管好幾年了,一點問題都沒有”“瘦了很多,能穿進羽化飛仙的衣服,被好多男生誇了呢”的信息。
難怪方糖會輕易相信,別說孩子們,就是成年人一旦陷入差不多口徑的群體中,思想也會無意識地向群體靠攏。
可能有時候并不是追求美,而是試圖合群,試圖融入大環境,試圖不那麽突兀。
尤星越拍了拍方糖的發頂,他一旦真正柔和下來,便非常有長兄的感覺,尤星越道:“我們會長大的,也會慢慢變好的。”
方糖用力點頭。
尤星越截了一些圖,讓方糖發給李憑玉,然後打車送了兩個女孩回去。
方糖被送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方糖的父母雖然提前受到了陶桃的電話,但一向文靜乖巧的女兒玩到現在還不歸家,父母總歸是憂心的。
門鈴終于被按響,方母從貓眼裏看到了自己的女兒,趕緊打開門,數落的話擠到嘴邊,看到尤星越的時候又咽了回去。
方母讷讷道:“您是……”
雖然對方氣質溫柔,穿着打扮文雅精致,但作為母親,方母看到年輕男人,尤其是過于漂亮的年輕男人送女兒回來,還是升起了警惕心。
陶桃蹦了一下:“是我哥哥!晚上了,所以送我們回來!”
尤星越贊賞地呼嚕了一把小饕餮。
方母松了口氣:“給你們添麻煩了。”
陶桃是個社交狂魔:“不麻煩不麻煩,阿姨你不要說糖糖哦,她教我寫作業,我不好意思白浪費她時間,所以請她吃飯了!”
做父母的都喜歡陶桃這樣活潑可愛的女孩子,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是嘛,感情好就多相處。”
尤星越一笑:“有空讓她們一塊出去玩,總悶在家裏不好。阿姨,我還要帶陶桃回去,就先走了。”
方母:“進來坐坐?”
尤星越客套兩句,和陶桃一起揮揮手,下了樓。
方糖走進家門,方母看着女兒消瘦的臉頰,唠叨卡在喉嚨裏也說不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憂心。
方父伸頭看了一眼:“回來了?再吃點東西墊墊吧。”
方糖:“爸,我吃過了。”
方父話少,只又重複了一遍:“再吃點吧,都炖好了。”
說着去廚房端出一小碗雞蛋羹,又說了一句:“太瘦了。”
方糖坐在餐桌上,看着父母似乎平常,實則關心的眼神,眼眶忽然一熱,低頭舀了一大勺雞蛋羹,吹涼後送進嘴裏:“好吃!”
她全心全意沉浸在變瘦變美,變得符合“潮流”的時候,竟然忘了父母是擔心她的。
真正關心她的人,甚至不在乎她是不是漂亮,只在乎她是不是健康。
吃過飯,方糖将照片發到了博覽的賬號,配字是:燕瘦環肥,各有各美。以後好好吃飯,再也不要讓父母擔心。
九宮格的圖片,八張和陶桃的合照,最後一張是吃得空蕩蕩的碗。
發動态前,方糖仔細檢查一遍的,确定自己屏蔽了父母。
晚上十點二十多
尤星越把店裏鬧哄哄的人和器靈都送走,推高眼鏡,揉着發脹的眉心:“我真是服了他們了。”
這幫人居然想在店裏打麻将,尤星越以前從沒玩過牌和麻将,輸了一圈後,果斷将他們全都轟了出去。
顧珉臨走的時候,買了店裏一副七十多年歷史的麻将。
時無宴取下尤星越的眼鏡,一手覆在尤星越眼前:“休息一會兒。”
尤星越放松下來,眨眨眼睛,随即合上眼簾,失去視覺後,觸感和嗅覺似乎放大了好幾倍。
往複指間和袖子裏蔓延着輕而暖的香氣,掌心溫暖幹燥。
尤星越感覺自己幹澀的眼睛似乎舒适了一些。
裁非對這兩個人指間的奇怪氣氛已經麻木,不熟練地拿着鼠标,浏覽現代秀場視頻和照片,他手邊還放着一些古玩:“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古董拟人,你可真想得出來。”
尤星越道:“這可不是我的獨家創意,網上這種視頻一翻一大把。”
他閉着眼睛,身處一片黑暗,思緒卻奇異地清晰。
時無宴話不多,他周身的氛圍太沉定,尤星越每時每刻都在湧動的思緒,只有在時無宴身邊才能安定下來。
尤星越道:“我相信美不在乎胖或者瘦,觀上下五千年,審美也不過是個輪回,憑什麽有人嘴皮子一碰,就騙得無辜者去符合一個死板标準。”
“明天憑玉的事務所會有律師出面,先投訴掉催吐管,禁止對方公開販賣,希望能盡快減少受害者的數量。沈醫生會和同事溝通,出一期催吐危害的科普視頻,到時候我們和季歌一起轉發,務必要讓真正的科普被更多人看到。”
“超薄整合出來的信息來看,催吐管和羽化飛仙應該有相當緊密的利益聯系,催吐管一經下架,羽化飛仙肯定坐不住,它的賬號有大量粉絲,到時候就需要打輿論戰了。”
“我相信美到了一定的境界,不需要審美統一,你可千萬要靠得住,我可是給你找了最好最合适的模特,說出來一定吓你一跳……”
秦飛眠扮将軍虎符,戚知雨本色出演一把直刀,當然是最恰當的選擇。
尤星越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微不可聞。
裁非聽到一半沒了聲音,轉過頭,正好看到時無宴攏起華貴的外袍蓋在尤星越身上,擋住室內的燈光和空調的冷氣。
裁非頓時被閃到眼瞎,覺得這兩人比季歌和魏鳴思還過分,趕緊轉過頭繼續看他的時尚大秀,難得沒有在心裏吐槽。
今天尤星越看上去沒做什麽,其實花了精力把他們所有人聚在一起的尤星越,他是串聯所有想法的節點,整個古董拟人的流程也是他一手敲定的。
黑心老板今天确實挺累的,所以裁非大發慈悲,決定暫時不吐槽這兩個人暧昧不自知的舉動了。